摘要: 尤苔莎是哈代在小說《還鄉(xiāng)》中創(chuàng)造的一位悲劇人物。她的悲劇一方面來源于人物性格與環(huán)境的沖突,另一方面來源于男權(quán)主義傳統(tǒng)思想對女性的壓迫和束縛。
關(guān)鍵詞: 《還鄉(xiāng)》尤苔莎悲劇沖突男權(quán)主義思想
一、尤苔莎的悲劇人生
1878年哈代的小說《還鄉(xiāng)》出版,這是哈代把悲劇運用于小說的最初嘗試,被勞倫斯稱為“第一部悲劇性的、重要的小說”。它拉開了威塞克斯農(nóng)村社會悲劇的序幕。在這部小說中,哈代致力描寫的是威塞克斯環(huán)境對于人的命運的影響,揭示環(huán)境和性格沖突產(chǎn)生的悲劇。而在這部悲劇中首先登場的就是悲劇女主角尤苔莎。
尤苔莎不同于哈代以往塑造的傳統(tǒng)女性形象,她美麗,但不內(nèi)斂;自信,且又孤傲。她有著超凡脫俗的美貌、讓人動情的嫵媚、激烈奔放的熱情、放蕩不羈的個性,異于哈代塑造的所有其他女性人物。對于她的女性美,作者用詩的語言描寫將她刻畫成類似于女神阿耳忒彌斯、雅典娜和赫拉的形象。
哈代在創(chuàng)作這部小說時,為了把作品提高到崇高的悲劇層面,運用了神話隱喻刻畫女主人公尤苔莎。她不信上帝、不守婦道、不逆來順受、大膽叛逆、放浪形骸,完全是異教精神的產(chǎn)物,和古代神話中的女神性情相近?!八龘碛凶瞿7杜竦募で楹捅灸?,換言之,她擁有的不是做模范女人的激情和本能”。
尤苔莎是一個被“放逐”到埃格敦荒原的外地人,她的故鄉(xiāng)在當時時髦的海濱勝地布達茅斯,父親是一名軍樂隊指揮,在女兒的教育上花了很多工夫。尤苔莎從小耳濡目染的是一種喧鬧、“興旺”的資產(chǎn)階級享樂主義的生活,這跟莊嚴肅穆、保持著自然原始風貌的埃格敦荒原形成一種鮮明的對照。來到埃格敦荒原后,生性好動、渴望擺脫牢籠、擺脫束縛的她常常感到壓抑、寂寞、空虛、無聊,她把對生活的種種不滿全部歸因于荒原。她憎恨埃格敦荒原,不愿與荒原居民交往,拒絕融入荒原的生活,與周圍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甚至被荒原土著誤認為是“女巫”。她離群索居,整日在荒原上游蕩,心中卻總在幻想著都市的繁華生活。她的肉體被禁錮在古老宗法制度下的埃格敦荒原上,資本主義的城市文明卻時刻縈繞在她的心頭,激起永無休止的騷動,燃起熾烈的情欲,她渴望著“被人愛到瘋狂的地步”。為此,曲高和寡又不甘寂寞的她,最初只好用幻想來美化平庸的荒原小酒店店主韋狄,大膽地向他點燃信號之火,主動約他見面,甚至極力拆散韋狄和托瑪沁的婚姻。后來克林·約布賴特從繁華的都市巴黎回來,在尤苔莎的眼里簡直成了籠罩在金色祥光里的人物,她又女扮男裝,到克林家表演幕面劇,趁此結(jié)識克林。最終她獲得了克林的愛情,擁有了婚姻,卻離她的夢想更遠了。她一心以為她的這場婚姻可以幫助她擺脫沉悶的荒原生活,但卻因為克林的空想社會主義教育理想陷入了更“沉悶”、抑郁的生活,并且最后還因為她的緣故間接害死了約布賴特夫人,她自己也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溺水而亡。
二、性格與環(huán)境的沖突
按照哈代自己的分類,《還鄉(xiāng)》也屬于“性格與環(huán)境小說”。在這類小說中,哈代筆下的人物性格(思想)總是與他們周圍的環(huán)境(命運)存在著這樣那樣的矛盾和沖突。在小說中,哈代把尤苔莎刻畫成一位悲劇人物。從思想內(nèi)涵來看,她的悲劇和十九世紀眾多的社會悲劇相比有所不同,更接近描寫人們意志無法實現(xiàn)、欲望難以滿足的當代悲劇。在悲劇中,哈代賦予接受過現(xiàn)代教育的尤苔莎以現(xiàn)代人的煩惱、叛逆與追求,試圖通過她來表現(xiàn)處于他自己的時代,但卻近于未來人——二十世紀現(xiàn)代人的雛形,表現(xiàn)他們對未來的向往、追求、困惑和幻滅。在處理尤苔莎的心理時,哈代特別著意對她代表的時代先進思想潮流的心理處理。尤苔莎和克林·約布賴特、裘德、蘇、埃塞貝妲等人一樣,他們參與生存競爭的方式不同于瑪?shù)?、奧克這些接近最低生命線、為起碼的溫飽而掙扎的人物,他們更重精神上的更高層次上的追求,即要實現(xiàn)和發(fā)展自我。誠如尤苔莎所說:“我需要所謂的生活——音樂、詩歌、熱情、戰(zhàn)爭以及世界大動脈里所有的跳動和搏動?!笨梢哉f,尤苔莎的煩惱和痛苦遠遠超越了她同時代的人,因而也不為人們,尤其是生活在埃格敦荒原上、平靜生活著的荒原居民們所理解。
而從表現(xiàn)形式來看,她的悲劇不僅在于她生活在一個感情受到壓抑的環(huán)境中,而且在于她對生活理想的渴望和追求上。尤苔莎憎恨荒原,一心想要離開荒原去巴黎生活??墒?,正如勞倫斯所說:“她以為在巴黎的生活一定是熱烈的,以為離開了荒原她所有的活力和激情就會開出美麗的花朵。如果真正的巴黎正如她想象的那樣,無疑她是對的,她的本能的表現(xiàn)也是健全的。但是,真正的巴黎并不是尤苔莎想象的巴黎?!眱?nèi)心的壓抑、外界的不理解,再加上追求的虛無與盲目,一起將叛逆女神尤苔莎逼向了命運的死角。
三、男權(quán)主義思想的壓迫與束縛
尤苔莎一直渴望擺脫命運的捉弄,過上更有激情、更有活力、更加美好的生活,這一點本來無可厚非,但是她的這一理想?yún)s導致了她自己和身邊的人的悲劇結(jié)局。這種結(jié)局的產(chǎn)生不僅是緣于她從個人主義出發(fā),未能順應(yīng)周圍的環(huán)境,“安身立命”,而且緣于她為爭取她所謂的自由和幸福所采取的錯誤的方式方法。
由于歷史和性別的局限性,哈代在創(chuàng)作尤苔莎這個人物時,不自覺地順應(yīng)了當時社會的“道德”判斷,即男性社會中人們對婦女的道德偏見。按照英國女權(quán)主義者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在《女權(quán)辯護》(1792年)中總結(jié)的那樣,哈代用“五條繩索”束縛住了尤苔莎,讓她無法找到獲取幸福的正確方法。這“五條繩索”是:第一條是“溫柔順從”,以結(jié)婚嫁人為目的,討好男人以便能夠控制男人;第二條是“美麗”,女人注重裝扮以取悅男人,并“憑美貌來統(tǒng)治男人”;第三條是“美德”,要求女人“端莊謙虛”,即便是要以犧牲真理和誠實為代價;第四條是“軟弱”,女人“是不折不扣的脆弱,不得不仰望男人來取得一切可能的慰藉。即使是遇到最微小的‘驚險’,也糾纏著他們來保護,像個寄生蟲似地粘住男人,可憐地要求援助”;第五條也是最主要的,就是“愛情”,愛情在女人的生命中極為重要。
在這五條繩索的束縛下,尤苔莎看不到女人應(yīng)當自立、自強,依靠自己這一根本,把一切賭注都押在了男人身上。她首先是冀望韋狄給她帶來夢想中的愛情,后來又希望借助克林擺脫沉悶的荒原,去巴黎品嘗資本主義都市的快樂。即使是最后所有這些希望都破滅后,她終于鼓起勇氣自己離開荒原,還是要靠韋狄送她一程,把她帶到布達茅斯??墒蔷驮谒爸L雨離開家去與韋狄匯合時,她突然記起自己身上沒有足夠的金錢來做長途旅行,長期地依賴他人使她缺少生存的基本技能,而殘存的尊嚴又讓她意識到“懇求韋狄提供金錢上的援助是不可能的”。這突然之間的醒悟讓她發(fā)現(xiàn)在那樣的社會、那樣的環(huán)境下,僅憑自己她什么也做不成。
“‘我走不了啦,我走不了啦,’她呻吟道?!疀]有錢,我走不了啦!假如我能走,我又會有什么好日子?來年我還得一天天煎熬下去,就像今年、去年那樣。我是怎樣努力著要成為一個了不起的女人,可是命運一直跟我作對!……我不該有這樣的命呵!’她在一種悲痛反抗的瘋狂中哭喊道?!?,把我置身于這個殘缺不全的惡劣世界是多么殘酷!我有能力去做很多事情;但是我被我不能駕馭的事情傷害、摧毀、壓垮!噢,我對老天什么傷害都沒有做,可老天多么冷酷,想出這種苦刑來叫我受!’”
在這里,充滿叛逆精神和反抗意識的尤苔莎把一切都歸咎于老天、命運,認為是“天意”使然,而沒能看到個人與環(huán)境的沖突、理想與現(xiàn)實的矛盾,“人意”和社會制度在她的悲劇中所起的決定性作用。她的悲劇與不幸在某種程度上來源于那個男權(quán)至上的社會。在這個社會中,女人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依賴男性、順從于男性、遵守男權(quán)社會一切平等或不平等的道德規(guī)章秩序,女人只有乖乖地處于屈從地位,默默忍受一切才有可能獲得“好”的回報,過上“好”日子,得到肯定,才能實現(xiàn)所謂的“價值”。而像尤苔莎這類有著自己的理想、看法,大膽叛逆的女性在當時是不容于社會的。尤苔莎從一開始所走的就是一條沒有結(jié)果的不歸路,哈代也只能讓她以悲劇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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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湘南學院院級課題(2007Q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