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歲那年,在煤礦工作的老爸提前退休,由他“頂替”,當(dāng)了一名采煤工。分不清白天和黑夜的井下作業(yè)讓他明白了什么叫苦。那年臘月二十九的班他沒有上,自己偷偷跑回了家。第二天人們歡度除夕的時候,他得到消息:瓦斯爆炸,他的七八位好兄弟只剩下了一位,還斷了一條腿。意外偷生,從此不敢再下礦井,他失業(yè)了。后來他在街上擺攤賣包子,跟城管隊的人周旋了幾年,最后攤位被徹底取締了。
他辦了個駕照,開始幫別人開出租車。每天掙的錢,老板給他留三十元,其余的上交。開了幾年出租車,見識了形形色色的人:有拿刀槍兇器逼你要幾個錢花的,有耍賴坐車不給錢的,有上車就迫不及待地往血管里打毒品的……要是碰上刁難一點的交警,罰款、扣分、扣駕照,那是常有的事。干這行的,人稱“的哥”,他覺得那不是常人愿意干的。
臨近春節(jié),他又走背運了。這不,前天早上在火車站廣場候客,來了人模狗樣的一男一女,那女的憑空說被他的車撞了腿,要送她去醫(yī)院,否則,掏三百塊錢“私了”。他知道撞上“碰瓷”的了,只好給了兩百元了事。走到一個十字路口,紅燈,停車,屁股后面一輛新的現(xiàn)代轎車剎車慢了點,追尾了。他伸頭向后看了一下,沒見那車有明顯擦傷的痕跡?!艾F(xiàn)代”的駕駛員下來了,打扮很酷的一個時尚青年,滿嘴酒氣地走到他面前,一頓拳打腳踢。路邊沒有任何人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也被打懵了,隨后那小子駕車便逃。他第一反應(yīng)是要記住車牌號,可是哪里有車牌呀?他不知道這樣的車是怎么上路的。等他稍微清醒了一點,就撥打110報警,大約半小時后,警車來了,警察說:“那車無牌照,我們很難查,你只能寫一下經(jīng)過,我們查到線索再聯(lián)系你。”他想,自認(rèn)倒霉吧。
車?yán)习遄屗菹⒘艘粋€星期,那肉體的和心理的傷也該愈合了。上路第一天,傍晚時分,他的車在一家酒店門口候著,一位四十來歲的男人醉醺醺走出酒店,搖頭晃腦地直沖他的車頭栽了過來,他想,壞了。果然,那人坐在地上,掏出手機打110和120,不一會兒警車和救護車來了。誰曾想這醉鬼是個人物,警察說在未查明事實前,得先他由墊付醫(yī)療費,他趕緊給車?yán)习宕螂娫?。一到醫(yī)院,醫(yī)生不管三七二十一,X光、B超、CT折騰一番,老板付了七百元,啥事沒有,只當(dāng)給那醉鬼醒醒酒,第二天車?yán)习暹€買了水果登門“看”他一次。
讓老板賠了七百塊,他心里覺得很過意不去,這不,得趕緊多掙幾個,彌補一下??扇艘亲弑尺\,喝涼水都塞牙。昨天中午,他在建設(shè)銀行門口候客時,公安局防暴隊的小車經(jīng)過,正巧擦上他的前方大燈,燈壞了,防暴隊的小車車門癟了一塊。防暴警察把交警叫來了,交警一看現(xiàn)場,曖昧地笑笑,扣了他的駕照,讓他等候處理。他沒法開車了。今天早上,他去交警隊,負(fù)責(zé)此案的交警說:“如果你的車是在行駛中,那么絲毫沒你的過錯,但是,你停在那里是有過錯的,因為那算是機動車道。再說,對方是防暴警察,我們也算是同行,不好定他的錯,你看能否自己想辦法私下里跟對方通融一下?!彼笛哿?,咋個通融法?看來他的駕照不知幾時能要回來了。他的老板已把車開走了,打老板電話也不接,看來老板再也不會雇他開車了……
插圖/馬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