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林
[摘要]電影《活著》自余華的小說《活著》改編而來,影片在開場不久就借家珍的口說出了影片主題,“就圖跟你過個安生日子”這句話成為家珍篤信一生的信念,此信念也影響著福貴,一直到終老。作為一個詞語,“活著”在我們中國的語言里充滿了力量,它的力量來自于忍受,忍受生命賦予的責任、幸福和苦難,但是同時又在堅毅地開拓尋求著生存的支點。
[關鍵詞]《活著》;生存;文化
電影《活著》講了一個普通人家在上世紀40年代到70年代之間所遭遇的艱辛苦難和種種悲劇。主要講述了一個富家公子—徐福貴,賭得什么都不剩,借了別人一箱皮影戲,然后開始苦澀的人生經(jīng)歷,以哭的方式笑,在死亡的伴隨下活著的悲劇,展現(xiàn)了某些年代的某些人對生命的漠視,警戒人們應珍惜與熱愛自己和他人的生命。在本部電影中,電影主人公家珍第一次出場便是在家中哭泣的場景,她在同福貴的對白中道出了自己的心愿,什么都不圖,就圖跟他過個安生日子,這是很平淡真實的想法。這也集中體現(xiàn)了像家珍這樣一類女人的想法。她們并不希望生活中充滿了坎坷,為此就算生活平淡而無味,沒有任何冒險也沒有關系,她們認為平安就是福。而另一位主人公福貴輸光了家產(chǎn),氣死了父親。當原本屬于自己的東西轉(zhuǎn)眼間易主,自己一無所有的時候,福貴才『董得了珍惜。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可是現(xiàn)實又壓迫著讓他必須接受。他一下子由富家子弟淪落到社會的最底層。他開始飽嘗生活的艱辛。福貴的心態(tài)也是在這個時候起了變化。他并不像以前那樣,過著奢侈的生活了。他開始看清楚,原來要想腳踏實地地生存下去,是多么需要平穩(wěn)的日子了。
一、人生如戲:皮影人生
在電影《活著》這部影片里,皮影不僅作為彰顯中國本土特色的民俗符號而在電影中出現(xiàn),更是劇情發(fā)展的紐帶,具有強烈的情節(jié)性與人生的指向意義。影片的主旨是在演繹人在世上和命運抗爭卻無能為力的境況。貫穿整部電影的皮影戲是我們理解這一主旨的最重要依據(jù)。影片一開始,主人公福貴還沒有出場,皮影戲就出現(xiàn)在賭場的背景中,為人生如戲埋下了深深的伏筆。在福貴抱怨當晚的運氣不好之后,電影鏡頭就把皮影戲推到前場,占滿了整個屏幕,接著,福貴和皮影在銀幕上反復交相出現(xiàn)。這絕不是為了熱鬧和故意玩民俗,而是準確無誤地在向觀眾強調(diào)福貴就像那受人控制的皮偶一樣,對自己的命運無可奈何。通過這一系列的鏡頭向觀眾傳達了這樣的信息:此時的福貴多像皮影藝人手中的皮偶。故事中的福貴的確是個玩偶,當他在皮影戲班主的鼓動下加入到藝人中在那聲嘶力竭地吼唱時,全然不知一個改變他一生的陰謀正朝他襲來。皮影戲班主龍二為了得到福貴家百年的祖?zhèn)骼险右呀?jīng)串通賭場老板讓福貴一步一步落入他的圈套。最終福貴輸盡家產(chǎn),變得一文不名。命運無常,禍福相依,有失就有得。在福貴輸?shù)糇婢?、氣死老父后,生活的磨難讓他明白要活下去的道理,讓他決心成為一個自食其力的人??梢赃@么說,是災難讓這個曾是行尸走肉的浪蕩公子成了一個真正了解生活意義的人。
皮影不但因為它是具有中國特色的古老的民間藝術形式,而且它見證了主人公乃至整部電影的命運。它雖然古舊,但卻散發(fā)著生活的氣息,它雖然輕薄,但卻體味著歷史的滄桑,人生的況味。它不僅是一種單純的娛樂形式,還是一種質(zhì)樸的民風民俗,更是一種純正的原始文化載體與精神寄托。作為物證的皮影,見證了福貴的一生,也在伴隨著福貴的命運轉(zhuǎn)變中發(fā)生了作為其自身存在的意義轉(zhuǎn)向。皮影戲是一種流傳久遠的民間藝術。因為它雖然看似拙樸,但蘊涵著勞動人民豐富的想象力和奇巧的藝術創(chuàng)造力。它道具小,演出方便,且不受場地限制,演員也不需正規(guī)訓練。在皮影戲盛行的地區(qū),一提起這種輕便的藝術形式,人們會親切地稱它為“一擔挑”藝術,或“文化生活的輕騎兵”。然而電影中它卻淪為“四舊”的階下囚。福貴試圖成立毛澤東思想皮影宣傳隊的想法也沒能挽救這箱塵封已久的皮影的命運,只是因為社論上說“越舊的東西越反動”。當接到最后通牒后,福貴大聲對風霞說:“留不住了,燒!”當悵然若失的福貴看到火盆中被無情地燒掉的皮影時,畫面彌漫的是一種震人心魄的傷痛,一種默默的哀悼。皮影的毀掉并不僅僅是一種物件的毀壞,更是人物的一種無奈的心理失落。使觀眾看到了皮影的結(jié)局,同時感受和體味到了實現(xiàn)人生的真諦和追求的艱難,也使部分觀眾感嘆:人生如戲!
二、苦難下的忍受
自古至今,電影或文學總是密切關注人的生命的本真存在狀況,關注人的生存意義,存在著一種追問生命本體的認識欲望。苦難與生命,因為它們有互為印證的價值,歷來是文人及藝術孜孜不倦探求的永恒主題。對于人類的苦難,可以從動態(tài)的和靜態(tài)的兩個層面來理解,苦難作為一種遭遇,它是會過去和消失的,如果作為一種存在,它貫穿于人的整個生存之中,永不會消失,除非死,才能終止它在人身上的繼續(xù)存在。而死亡本身,又何嘗不是一種更大的苦難呢?因此,苦難是人存在的基本狀況。叔本華曾說,欲求和掙扎是人的全部本質(zhì),完全可以和不能解脫的口渴相比擬,但是一切欲求的目的卻是需要,缺陷,也就是痛苦:所以,人從來就是痛苦的,由于他的本質(zhì)就是落在痛苦的手心里的。電影《活著》更是把苦難推向了一種極端,他把人的命運,置于極度的生存狀態(tài)下,以一種極端化的生存遭遇,貫穿于小說人物的命運之中,讓苦難接踵而至,使死亡如影隨形,通過生命個體悲苦故事的演繹,撕裂虛假生活的表象,震撼觀眾的心靈,從而顯示被日益遮蔽的生命個體生存的真實性,探求生命之于苦難的生存意義。
《活著》向我們闡釋了有關痛苦和絕望的最初意象,也講述了我們中國人這幾十年是如何熬過來的。盡管活著艱難,福貴他們依然艱難地活著。當他賭輸欠債時,父親在將他痛斥一頓后毅然挺身而出,變賣家產(chǎn)為兒子還債,當面對間接害死其子的春生(當時的縣長,以前的被抓去當壯丁的戰(zhàn)友)日寸,福貴他選擇了原諒;為了殘疾的女兒能夠出嫁,他托隊長無條件地給找個女婿,他一次次埋葬了自己的親人。所有這一切,都指向“忍耐”二字,這是一種柔韌的品質(zhì),時刻保衛(wèi)著內(nèi)心免遭苦難這種生活暴力的破壞。
這部電影正是在生與死的絕對反差、生與死的不斷變化中,讓觀眾一次次地經(jīng)受著心靈的震撼。這與電影的標題《活著》也形成了鮮明的反差。不僅如此,這些死亡的故事由始至終貫穿在新舊中國發(fā)展的各個時期,從民國時期、土改斗地主時期、新中國誕生、建國以后“文革”時期、“文革”以后等等。正是不同時期恰恰展現(xiàn)了在各個時期典型的有代表性的人的痛苦和災難,放到一個中國的大背景下,把中國各個時期人的悲劇綜合到福貴一家人身上,使得這種悲慟更為宏大。
三、沉默與敗落下尋求生命的支點
從電影中可以看到年輕時的福貴是一個吃喝嫖賭無所不通的紈绔子弟,十足的敗家子,把他父親的家業(yè)全部敗光。眼看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福貴一下子從富人變成了窮小子,他在無奈中大徹大悟,人生觀開始發(fā)生變化,
變成了一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勤勞過日子的人。雖然生活貧困,但卻很滿足,然而老天不放過他,使他沒能過上好日子。他的親人先后離開了他,而生活的歷練使福貴愈來愈堅強、樂觀,沒有被襲來的災難所嚇倒。首先是父親的死,使他浪子回頭,開始勞動,走向了與命運抗爭的第一步。接下來是兒子的死,女兒的死。每個人的死都使他承受著一份難以揮之即去的人生痛楚,而每一次人生痛楚最后又都化作他尋找生存的支點,活著理由的動因。兒子死了,他從女兒身上得到一個相對完滿的歸宿中尋找到了生存的支點;女兒難產(chǎn)而死,他又從外孫身上看到了希望,這份“希望”中尋找到了人生的一絲樂趣。福貴的一生是一種不斷尋找生命支點的過程。這種過程是在其親人接二連三的死亡過程中完成的。
福貴作為社會最底層的農(nóng)民,僅僅是“活著”。他們感知苦難,卻沒意識到苦難的本質(zhì);他們僅僅是承受苦難,他們體驗著苦難,卻認可命運無法改變。他們?nèi)淌芸嚯y,卻仍堅信“好死不如賴活著”,覺得人只要活著,什么部好。一次次殘忍的生命掠奪,使活著變得艱難,生存充滿苦難,當永無休止的苦難像是無窮無盡的風一樣襲向人的生存之旅時,人會怎樣?人活著是為了什么?電影《活著》給出了答案:活著。無論生活多么艱難,無論遭遇多大的不幸也要活著,堅忍地活著,充滿希望地活著。極度生存狀態(tài)下的生命的真實本相不能不迫使人去思考活著的希望、生存的意義。作為生命個體,直面苦難的勇敢和堅忍是需要內(nèi)在精神來支持的,因為人需要一種精神的支柱,那是活著的希望。其實,他們對活著的種種希望,僅僅是活著的本身,就如同土地上有莊稼,天空中有云朵一樣,他們沒有更遠的打算,更高的欲求,活著的本身,就是活下去的理由,活著是他們自然的存在形式也是生活的本質(zhì)。
《活著》給觀眾提供了一個極致苦難與不幸境遇但仍能活著的參照物與模式樣本。通過電影《活著》人們似乎從中找到了人類特別是中國人千百年來面對苦難生命仍生生不息的精神。影片的最后,當外孫問福貴把小雞放到哪里時,福貴從床底下拽出了那只劫后余生的裝皮影的箱子,和外孫一起把小雞放了進去。在這里出現(xiàn)的小雞是有象征意義的,它代表著年輕的一代,代表著未來;箱子也是有象征意義的,象征著禁錮,象征著命運。這個情節(jié)讓人看到了希望,但同時又類似告訴人們:人類永遠都無法擺脫命運的控制。永遠在既有的生活軌道上行進。但是人又是有追求的,在苦難和敗落中對人生生命支點無限的追求。
電影最后,家珍、二喜和饅頭都活下來,意義十分重大。中國人講究家庭和親情,所以電影中福貴不斷地說老婆和孩子比什么都好。讓他們?nèi)硕蓟钕聛?,家庭得到了保留,親情可以延續(xù)。而饅頭活下來,意義尤為重大。饅頭代表了年青一代,代表了未來。饅頭活著象征著生活還會繼續(xù)下去。盡管福貴一家遭受了如此多的苦難和不幸,在影片結(jié)尾表達了他對生活的希望,福貴告訴饅頭,“日子會越來越好?!边@展示了中國人生存文化的核心:永遠對未來充滿希望和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