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向陽
1
徽嫂直起酸疼的實在有些挺不住的腰,將胳膊背到身后,一邊用拳頭狠狠地捶打著,一邊心思,自己還不到三十歲,咋就像個六七十歲的老太婆一樣干點活兒就這兒疼那兒疼的呢?其實,徽嫂可不是像她自己說的那樣“干點兒活”,早晨五點從她一家三口租住的十幾平方米的地下室潮濕的地鋪上爬起來,就一刻沒停地干到現在,算起來已有十多個小時。她先是給丈夫烙了兩個餅讓他帶著在路上吃,以便他能趕早兒和工頭接上頭,這樣才能在工地收到更多的廢品。接著,她給娃兒煮了碗面條,還在面條里臥了個雞蛋?;丈┲离u蛋的價又漲了,可她還是狠了狠心把手中的雞蛋磕碎了,她想,再困難也不能讓娃兒太虧了,八歲的娃子正是長個兒的時候,營養(yǎng)跟不上去哪能行呢!看著已經在外來工子弟小學上二年級的娃兒吃完飯,背著書包出了家門后,徽嫂才給自己把昨天晚上喝剩的粥熱了,三口兩口扒拉到嘴里,又喝了一大碗涼水,感覺肚子滿了,就急急地離開了家,向不遠處的那片城市人叫別墅的小區(qū)奔去。
徽嫂在別墅小區(qū)里攬了三十多家的家政活計。由于每家的情況不同,所以,給每家干的活也不一樣,有的是打掃室內衛(wèi)生,有的是做飯,有的是伺候病人,一天少說也得跑個四五家。今天,第一家是給女兒在國外工作,家里只剩下老兩口的王奶奶家搞衛(wèi)生。第二家是為得了腦中風的高大爺煎藥。第三家是給剛剛生孩子還沒滿月的小張妹子洗涮小寶寶的尿墊子。現在干的這是第四家,為在蒙托拉公司上班的美國人杰克家搞衛(wèi)生。
徽嫂是半年前來到杰克家的。開始,杰克只是讓徽嫂為他搞室內衛(wèi)生,而且只負責客廳和衛(wèi)生間的衛(wèi)生,廚房的物品不許徽嫂動,臥室和書房更不許徽嫂踏進半步。至于是什么原因,徽嫂不知道,并且也不想知道。讓干啥就干啥子,為的是掙錢,無須勞神理會別的。這不僅是徽嫂對待杰克的態(tài)度,也是她對待所有請她做家政的客戶的態(tài)度。所以,她按照杰克的要求,每周日到杰克家做一次三個小時的衛(wèi)生,滿三個小時后,徽嫂以事先和杰克達成的每小時勞務費五元錢的規(guī)定,拿錢走人。只是,在大約兩個月后,這種狀況突然發(fā)生了變化。
那天,徽嫂準時來到了杰克家,在按了兩次門鈴沒見杰克來開門的情況下,掏出了杰克以前給她的鑰匙,打開了房門。在第一次為杰克做家政時,杰克給了她一把房門的鑰匙,對她說,我如果不在家,可以使用這把鑰匙。徽嫂進屋后,剛要開始干活,杰克家的電話就響了起來。徽嫂想,杰克不在,自己不能擅自去動電話。于是,任憑電話在那里響著,徽嫂開始打掃客廳。可是,電話好像不知疲倦地一直響個不停。徽嫂無法繼續(xù)充耳不聞了。為了結束這吵得讓人心煩的電話,她心想,還是告訴對方一下,主人不在,請他不要再沒完沒了地打了?;丈┠闷痣娫?還沒等自己開口,就聽到電話里傳來了急促的話音:我是交警,一名外國人的轎車與一輛違章的大卡車相撞,致使這名外國人受了重傷,目前正處于昏迷狀態(tài)。我們翻遍了他隨身攜帶的所有物品,只發(fā)現了他的一個汽車駕駛執(zhí)照,知道了他的名字和這個電話號碼。您如果是杰克的家人,請立即到事發(fā)現場,醫(yī)院的救護車馬上就到,事發(fā)地點離您那兒不遠,我們等您!徽嫂手拿著電話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她這兩個月到杰克家也來了不下七八次了,從來沒見過他家里還有別的人,她也不知道這個外國人上班的公司地點和電話,如今自己接了這么個電話,該如何應付?她又想,不管怎么說,自己都應該去看看杰克,出了這么大的事沒人照應怎么成呢!于是,她匆忙向出事的地點奔去。到了現場,她看到醫(yī)護人員正在用擔架抬杰克上救護車。當她看到往日那總是掛著燦爛笑容的杰克的臉上已經布滿青腫和血跡,忍不住流下了眼淚。她呼喊著杰克的名字,可是,直到醫(yī)院的急救室門前,也沒見杰克睜一下眼睛??粗煌七M急救室的杰克,被阻止在外面的徽嫂心里一片茫然,她不停地想,可憐的杰克就這樣死了嗎?六神無主的徽嫂被交警們攙扶到了一個比較安靜的屋子里,給她泡了一杯熱茶,并且一再安慰她,不要難過,杰克的傷勢不十分嚴重,經過醫(yī)生的全力搶救,一定會轉危為安的。
徽嫂的腦海里裝滿了杰克那緊閉雙目、遍布傷痕和血跡的臉,對于交警們的勸說,她一點都沒有聽進去。她在想,杰克遠在天邊的家人如果知道了杰克遭遇車禍會有多么難過?這時,徽嫂的腦海里又出現了一個人的影子,那個人也是緊閉著眼睛,也是一張遍布傷痕和血跡的慘不忍睹的臉。那不是白皮膚藍眼睛黃頭發(fā)的臉,那是黃皮膚黑眼睛黑頭發(fā)的臉,那是她初戀情人的臉。她永遠不會忘記那張平時生動得讓她心醉的臉。在他們就要成為夫妻的前夕,無情的車禍奪去了她心上人的生命,就像從她的心頭活活地剜去了一塊肉,至今還隱隱作痛,一生也難以撫平。一位護士來到徽嫂的身旁,輕聲地對徽嫂說,病人家屬,您的先生已經脫離了危險,您去看看吧!什么?我怎么成了病人的家屬!誰是我的先生?想必是杰克沒死?!徽嫂半信半疑地來到了急救室。啊!杰克真的睜開了他那藍色的眼睛?;丈└吲d地一下抓住了杰克的手,淚水奪眶而出。
2
當徽嫂睡眼朦朧地從地鋪上爬起來的時候,已經是杰克出車禍的第二天早上五點半了。徽嫂給丈夫和娃兒做完飯,喚他們起來吃過飯,又看著他們分別出門去了工地和學校后,徽嫂本該給自己弄點兒吃的,然后和往日一樣,按部就班地去做家政。可是,徽嫂怎么也靜不下心來,不想吃飯,也不想去掙錢。原因是沒胃口,沒心情?;丈┲雷约盒睦锏胗浿莻€還在醫(yī)院的外國人。
昨天,徽嫂從蘇醒后的杰克嘴里得知,他沒有父母,是在孤兒院長大的。他雖然曾經有過一個幸福的家庭,可那都是在他來中國以前的事情了。如今,妻子和孩子早已和另一個男人組成了新的家庭?;丈┻€記得杰克當時緊緊地拉著自己的手說,謝謝你,心地善良的中國女人,您是我如今惟一的親人!我愛你!徽嫂對杰克的身世十分同情,她很想去醫(yī)院照顧他,他太可憐了??墒?令徽嫂猶豫不決的是,交警和醫(yī)護人員錯把她當成了杰克的妻子。更讓她接受不了的是,杰克公然對她說愛她。徽嫂想,自己是有丈夫有孩子的人,怎么可能再和別的男人有什么瓜葛呢??墒?一想起昔日戀人在遭遇車禍后,自己由于羞于臉面、怕外人笑話,沒有在他生命完結的最后時刻守候在他身旁,心里就覺得很愧疚。一股對昔日戀人的負罪感,鬼使神差地讓徽嫂打消了心中的顧慮。她去了超市,又去了杰克家,不顧杰克的規(guī)定,進入了以前從沒邁進一步的廚房,使出了看家本領,精心燒制了幾樣拿手好菜,裝入飯盒,又用幾層毛巾包裹好,捧在懷里,徑直向醫(yī)院奔去。杰克看到了徽嫂,又吃上如此可口的飯菜,像在圣誕節(jié)得到了圣誕老人送給的禮物一樣高興。在徽嫂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他一下把徽嫂抱住,并且在徽嫂的臉上連連親吻了幾下?;丈┢戳昝摿私芸说膿肀?一邊擦著杰克留在臉上的唇痕,一邊用慍怒的目光直視著半臥在病床上的杰克,說,你怎么這樣放肆無禮?太讓我生氣了!一臉無辜的杰克無奈地攤開雙手說,我沒有放肆,也沒有無禮!我是在以我們美國人的方式向你表達我對您的感激!我是真誠的,我真的好愛你!徽嫂此時也明白了杰克的善意舉動,只是很不習慣杰克的這種美國表達方式,尤其是再次聽到說愛她,更是羞紅了臉。心里想,別說是她那在車禍身亡的戀人,就是現在已經在一起過了八九年日子的娃兒他爸也從來沒說過愛我的話呀!不過,倒是說過疼我,喜歡我,哪像這外國人張口閉口愛呀愛的,真羞死人了!杰克傷得確實很重,除腦部受了中度震蕩外,局部皮膚也有些損傷,在醫(yī)院住了十幾天后就基本痊愈了。出院后的杰克想表示他對徽嫂的感謝?;丈]有接受,只要了五十美元。她對杰克說,聽你以前說一美元能兌換八元多人民幣,我連續(xù)為你服務了十天,每天按八小時計算,每小時五元錢,你應該支付我四百元勞務費,要你五十美元我已經占你的便宜了?;丈┑呐e動更讓杰克十分感動。他又向徽嫂提出,要她以后不僅繼續(xù)為他做客廳和衛(wèi)生間的衛(wèi)生,還要承擔臥室和書房的衛(wèi)生。徽嫂說,你不是不允許我進入你的書房和臥室嗎?
你用真誠和善良的行動告訴了我,你是最值得我信任的人!
接著,杰克又提出請徽嫂每天為他做晚餐的要求,他說,早餐和午餐都在公司吃,晚餐要回家吃。這十天,他已經吃慣了徽嫂做的飯菜,太可口了!
杰克的真誠感動了徽嫂,她決定不記前嫌,答應了杰克的請求。但她提出了條件,就是要合理增加勞動報酬。杰克愉快地回答說,那是當然的,我想每個月支付給你兩千元人民幣,你如果感覺少,我還可以增加,直到你滿意為止!
徽嫂沒有再讓杰克加錢,她覺得兩千不少了。
3
徽嫂和丈夫來到這個城市已經五年了。她清楚地記得剛來時,娃兒還沒斷奶,自己是從那個窮得兔子都不拉屎的山溝溝里出來的。
剛來時是挺難的,虧得已經混成了包工頭的丈夫的姐夫的幫助,租下了現在住著的地下室,算是有了落腳的地方,又送給了他們一個用舊自行車改造的腳踏板車,為他們指了條收廢品的掙錢道兒。于是,他們開始了走街竄巷的生涯。
聽丈夫的姐姐說,他們剛來時也是收廢品,掙了不少錢。可是,徽嫂和丈夫起早貪黑跑了兩個月,掙的錢除了交房租,才剛剛夠一家人糊口。
就在徽嫂灰心喪氣,打算重回那個窮山溝溝的時候,遇到了那位女兒在國外,家里只有老兩口子的王奶奶。王奶奶招呼住一邊蹬著板車一邊吆喝收廢品的徽嫂兩口子,問徽嫂愿不愿意給她家做家政?
徽嫂不知道啥子是做家政,經王奶奶解釋后,才明白就是做家務活。憑徽嫂年輕力壯的身板兒,做家務活自然是沒問題了。于是,第二天,徽嫂把收廢品的活計扔給了丈夫,高高興興地去了王奶奶家。
徽嫂有的是力氣,再加上勤快,剛干一天,就深得王奶奶的喜歡。王奶奶見人愛說話,小區(qū)里的鄰居都愿意有事沒事和王奶奶聊天。所以,在王奶奶的宣傳下,很多人家都紛紛請徽嫂做起家政來。從此,徽嫂就成了這個別墅小區(qū)專職的家政工。
徽嫂每天的活排得越來越滿,錢也掙得越來越多,一個月下來,居然收入了近兩千元。徽嫂高興得不得了,從小到大,哪見過這么多的錢哪!
好事還有呢!丈夫找到了比她還來錢多的道兒。那是徽嫂丈夫在前些日子的一天早晨,路過一個建筑工地時,被一個穿戴打扮像個小頭目的人叫住了。把他帶到一個破墻頭的后邊,指給了他一處堆放了不少暖氣片,鐵跳板,還有一些長短粗細不一的鐵管子,讓他出二百元錢把這些“廢鐵”全部拉走?;丈┑恼煞驊{著幾個月收廢品的經驗,在心里估算,這堆東西少說也值五百元。于是,他十分痛快地掏出了兩張百元的鈔票交到了那個人的手中。然后,往返了四五趟,才趕在工地有了干活的人之前,把這堆東西全部拉走了。
結果不出徽嫂丈夫所料,他拉到建材市場賣給了一個建材商店后,一下子到手了一千八百元。攥著手中的鈔票,徽嫂的丈夫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覺得多虧了早上那位賣給他東西的人。他決定要找到他,好好地感謝他。
可是,來到了那個工地,他才想起自己還不知道那個人叫什么名字,是在工地干什么的??稍趺凑夷?實在的徽嫂丈夫決定蹲在工地的大門口等著這個人。他想,只要他在這個工地,早晚他會出來的。
徽嫂的丈夫從上午蹲到中午,又從下午蹲到晚上,直到看不見工地大門有人走出來時,徽嫂的丈夫才站起來,活動活動早已蹲得麻木的雙腿打算離開時,忽然眼前一亮,見到他等了大半天的那個人走了出來。
徽嫂的丈夫緊跑了過去,一把拽住那個人。那個人先是一怔,然后拼命地向后躲閃,并且還要大喊救命。就在他的”救”字即將脫口之際,徽嫂的丈夫及時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將他拖到了路旁,告訴那個人,我是早晨從你手中買走那堆廢鐵的人,我是來感謝你的!
聽了徽嫂丈夫的解釋,那個人才慢慢緩過神來,用顫抖的聲音說,你可嚇壞我了!他問徽嫂的丈夫,我賣你買,交易完成,我們各走各的路,誰也不認識誰,你為什么還要來找我?
徽嫂的丈夫解釋說,從你那買去的廢鐵我轉手賣了一千八百元,沒有你,我哪會一下子賺了這么多的錢!所以,要好好答謝你。說著,從懷里掏出了五百元錢就往那個人的手里塞。
那個人終于弄清楚了,其實,他也知道那堆廢鐵不是廢鐵,會值很多錢??墒?他不敢大張旗鼓地到市場去賣,只能賣給收廢品的小販子。沒想到今天遇到了這么個實惠主兒!那個人十分高興地接過了錢,又不滿足地對徽嫂丈夫說,你發(fā)了財是不是得請我喝幾盅啊?
徽嫂丈夫十分痛快地答應了。由那個人帶路,來到了一個不大的酒館,點了幾個菜和一瓶二鍋頭,兩個人對飲了起來。酒后吐真言,那個人告訴徽嫂丈夫,他姓富,叫有財,是他所在的那個工地的工頭,掙的不多,平時就在工地尋摸點兒東西偷著換倆錢花。富有財對徽嫂丈夫說,看你這個人挺厚道的,以后我弄到東西就交給你,換來錢咱倆半兒劈。富有財還對徽嫂丈夫說,他還有幾個哥們兒在其它工地當工頭,他可以幫助徽嫂丈夫和他們聯(lián)系,有東西都交給他處理。
徽嫂丈夫越聽越高興,也是酒勁兒拱的,趴到地上就給富有財磕了三個響頭,口稱大哥,你就是我的親大哥,以后弟弟就全靠大哥幫襯了!
4
別看徽嫂是個從小在山溝溝里長大的山妹子,也許是南方雨水的滋潤,讓徽嫂生就了一張細皮嫩肉的好模樣,一副修長高挑的好身段。不認識她的人根本不相信她已經是有了一個八歲孩子再過一年就三十歲的女人。
難怪人們都說,漂亮女人最撩男人的心,走到哪兒都會有人惦記?;丈﹦傔M錢老板的家門,就讓錢老板眼睛一亮,心也跟著悸動了一下。
錢老板是這個城市中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房地產開發(fā)商,事業(yè)如日中天,財源滾滾而來??伤灿胁凰煨牡氖?。妻子和自己結婚不久就患上了子宮內膜炎和慢性腎炎,過不了正常的夫妻生活,自然就不可能懷孕生孩子了。所以,錢老板快四十的人了,還沒有抱上兒子。一想到萬貫家產無人繼承,就鬧心得不行。
就在他盼子心切的時候,徽嫂走進了他的視線,不僅徽嫂的容貌讓他心動,徽嫂那豐滿的胸和渾圓的臀更加吸引了錢老板的眼球。他暗自想,能讓這個女人為自己生個兒子該多好哇!有了這種想法后攪得他坐臥不寧,無心工作,總找一些借口留在家里。他想,即使無法接近徽嫂,就是一旁看幾眼或者搭上幾句話也行啊!
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錢老板發(fā)現徽嫂不僅人長得漂亮,而且,干活勤快,心眼兒也好?;丈┰谒业娜蝿沼袃蓚€,一是搞衛(wèi)生、做飯,再就是伺候有病的錢太太,為她煎藥、喂藥。看著原先總是十分凌亂的屋子在徽嫂的整理下變得井井有條,同樣的飯菜經過徽嫂的手就立馬變得香甜可口,尤其是看到被疾病折磨脾氣越來越壞的妻子,在徽嫂的精心照顧和耐心勸慰下變的安靜、開心多了,就更加深了對徽嫂的好感,錢老板甚至懷疑自己是否愛上了徽嫂。
不管怎么說,錢老板只是一廂情愿,徽嫂總是按時來按時走,對錢老板從不多看一眼,不多說一句。一晃,徽嫂在錢老板家干活滿一個月了,錢老板在給徽嫂結勞務費時有意多給了一千元錢。
徽嫂發(fā)現多了一千元錢,當時就還給了錢老板。錢老板說,這是對你在我們家出色工作的獎勵,請徽嫂收下。在徽嫂重新接過這一千元時,錢老板有意碰了一下徽嫂的手。
無論錢老板怎樣不惜傾家蕩產地為其求醫(yī)問藥,也不論徽嫂怎樣無微不至地關照護理,錢太太的病不僅沒有絲毫好轉,還日漸嚴重。錢太太定居英國的妹妹希望她去英國治療。
不久,錢太太去了英國。在送走錢太太后,徽嫂也要和錢老板告別了??墒?錢老板一把拉住徽嫂的手,嗚咽著對徽嫂說,請你千萬不要走,我可以失去我的太太,但是不能沒有你!
錢老板的異常舉動和這番話,讓徽嫂吃驚不小,她一邊盡力抽出被錢老板緊握的手,一邊十分詫異地問,你這是為著啥子吆?
你是個好女人,我舍不得你走!
可是,你留我為你做啥子吆?
你為我繼續(xù)做飯,打掃衛(wèi)生。
你的太太走了,你要去公司上班,你可以在外面吃飯,還要我給誰做啥子飯吆?
我不上班,就在家里吃你做的飯。我喜歡你呀!
徽嫂頓時羞得一臉紅暈,急急地說,我是有家有口的人,不許你欺負我這鄉(xiāng)下女人!
我真的不是想欺負你,我確實是愛你!你留下來吧!給我生個兒子,我可以給你很多很多錢,讓你永遠花不完!
“啪!”隨著徽嫂手起手落,一記重重的耳光打在了錢老板的臉上。
看著頭也不回的徽嫂的背影,錢老板捂著被打疼的臉,不甘心地自言自語道,天底下沒有辦不成的事,我早晚要得到你!
5
徽嫂的丈夫真的發(fā)財了!他是靠富有財和他那幫在各工地當小工頭的哥們兒發(fā)的財?,F在的徽嫂丈夫今非昔比了,再也不是過去那個身無分文的窮光蛋,存款折上的數字已經發(fā)展到五位??粗@個安徽山溝溝里的窮小子發(fā)了財,富有財和他的哥們兒眼紅了。雖然他們事先和徽嫂丈夫商定錢半兒劈,而且,徽嫂丈夫一分也沒少給他們,可他們還是覺得吃了大虧。他們想,表面誰也沒沾誰的光,可徽嫂丈夫畢竟是從他們每個人那里分了一半,徽嫂丈夫還是得了大頭。富有財他們心里不平衡,可是沒法說出來,因為這個規(guī)矩是他們定的。于是,他們就千方百計地從徽嫂丈夫那找些便宜,不是隔三差五地讓徽嫂丈夫請他們下飯店,就是三天兩頭地讓徽嫂丈夫陪他們去歌舞廳,吃夠了唱夠了,還讓徽嫂丈夫安排他們去洗浴中心。
富有財和他的哥們兒一到歌舞廳和洗浴中心,就要小姐作陪。開始,徽嫂丈夫只是在一邊看著,等到富有財他們玩夠了,他負責結算一切費用,對那些小姐他從不碰一個手指頭??墒呛髞?徽嫂丈夫既經受不住那些小姐搔首弄姿的誘惑和嗲聲嗲氣的勾引,更忍受不了富有財和他的哥們兒的奚落和鼓勵,終于干了對不起徽嫂的事情。
徽嫂丈夫因此花了不少錢,可富有財和他的哥們兒還是不滿足,又經過反復策劃,將徽嫂丈夫拉到了麻將桌邊。開始,盡管徽嫂丈夫不會玩,可竟然老贏??粗言谧约好媲跋裥∩降腻X,徽嫂丈夫興奮無比,興趣大增。他哪里知道其中的奧秘。連續(xù)三天三夜麻將桌前的鏖戰(zhàn)結束之后,徽嫂丈夫已經輸了上萬元。
看著一臉沮喪的徽嫂丈夫,富有財慷慨地把他贏的錢推到了徽嫂丈夫的面前,不無同情地勸慰說,古人講,勝敗乃兵家常事,有輸就有贏,我保證你明天準贏!
在富有財的鼓勵下,一心想撈回錢的徽嫂丈夫,第二天不用動員就主動來參戰(zhàn)了。結果,三天下來,輸得更慘,不僅把隨身帶來的一萬元錢全部輸凈,還給人家打了兩萬元的欠條。
已經輸紅了眼的徽嫂丈夫還要繼續(xù)賭下去,他不信自己不能反敗為勝。于是,他伸手接過了富有財遞來的五萬元。又經過一天一宿,徽嫂丈夫不僅將這五萬元輸光,還欠下了五萬元的債。
徽嫂丈夫跌跌撞撞回到了那個十幾平方米地下室的家,失魂落魄地一頭扎到了地鋪上,又掏出了剛從藥店買來的一瓶安定,全部倒進了嘴里,接了一碗自來水,連水帶藥一起吞進了肚里。
徽嫂回來了。當她看到倒在地鋪上緊閉雙眼、口吐白沫的丈夫,又看到扔在一旁的空藥瓶上的字,馬上意識到丈夫出事了?;丈┮皇箘啪桶颜煞虮称饋砼艹隽思议T,又將丈夫放到板車上,拼命往醫(yī)院蹬去。
到了醫(yī)院,經過醫(yī)生搶救,脫離了危險的徽嫂丈夫終于睜開了眼睛??吹教K醒的丈夫,徽嫂一下抱住了丈夫的頭大哭了起來,邊哭邊說,過去那樣難的日子都熬過來了,如今好過了,你咋又想不開了呢?
徽嫂的丈夫也流下了淚,一邊捶著自己的頭一邊痛苦地說,我對不起你和娃兒呀!我不但背著你干了對不起你的事,還賭輸了錢,欠下了一輩子也不可能還上的債。明天富有財他們就要來家討債,他們說,還不上債就要你和娃兒的命頂啊!
聽了丈夫的話,徽嫂又氣又急,娃兒他爸!你咋這么糊涂呢?
可是,生氣有什么用,還得想辦法渡過這一關哪!徽嫂想,惟一的辦法就是還錢。如果還不上,他們打自己的主意倒不怕,怕的是他們對娃兒下毒手。娃兒可是自己的命根子,豁出一切也要保護娃兒不能受到絲毫傷害!
心里一急,主意就有了。她把丈夫送回家后,就去了錢老板家。敲門后,錢老板開門出來了。見到徽嫂主動上門,真是讓他喜出望外,趕緊把徽嫂讓進客廳。一邊倒茶一邊對徽嫂噓寒問暖。
徽嫂心里有事急得慌,哪顧得應付錢老板的東拉西扯,還沒等喘口氣就直截了當地提出向錢老板借錢的事來。
錢老板一聽借錢,心想,果然不出所料!就裝出十分慷慨的樣子,問徽嫂需要多少錢?;丈┱f,十萬。
啊!那么多?干什么用?錢老板故作驚訝地問。
你就不要管了!你就說借不借吧?
好好好!我不問了,我就借給你這十萬元錢,我猜你是遇到了難處,所以你才想到了我,我?guī)椭愣蛇^這個難關。不過,我可有一個條件。
啥子條件?
我非常喜歡你!想請你為我生一個兒子,你如果答應我的條件,這十萬我非但不要你還,還要再給你五十萬。你同意嗎?
徽嫂猶豫了,她想,如果答應了,眼前的難關就渡過去了??墒?自己還能再在世上堂堂正正地做人嗎?反過來她又想,不答應又有啥子辦法吆?
徽嫂狠了狠心,對錢老板說,容我再想想,晚上我再來好嗎?
聽了徽嫂的回答,錢老板覺得日思夜想的愿望就要實現了,一時喜不自禁,當然不差半天工夫,就滿口答應了。
6
第二天,沒等富有財他們來上門討債,徽嫂就把借來的十萬元加上家里的積蓄,湊足了還債的錢,打發(fā)丈夫給送去了。
富有財和他的哥們兒見到徽嫂丈夫居然一夜之間就拿出了這么多的錢,驚訝得合不攏嘴,連連追問徽嫂丈夫錢的出處。
實在的徽嫂丈夫尋思半天,還是告訴他們說,是婆姨從給做家政的一家客戶那借來的。富有財一聽就明白了。他想起了幾天前和錢老板一起喝酒時,錢老板有些郁悶,幾杯酒下肚后,就把喜歡上為他家做家政的一個叫徽嫂的女人的事說了出來。當錢老板聽說他認識徽嫂的丈夫后,要求他一定要幫這個忙。于是,富有財想出了通過賭博拉徽嫂丈夫下水,再逼迫徽嫂就范的招法,不但得到錢老板的大加贊同,還當即掏給他五萬元錢,讓他以此作為拉徽嫂丈夫下水的賭資,并且許諾事成之后還要對他予以重賞。于是,心知肚明的富有財佯裝不知問徽嫂丈夫,聽說你媳婦也給我們錢老板的家做家政?
徽嫂丈夫回答說,是。
富有財微微一笑,對徽嫂丈夫說,咱們是哥們兒,我不能不告訴你,錢老板早就跟我說過,他喜歡上了你的媳婦!
他喜歡沒用,我婆姨是不會看上他的?;丈┱煞虻讱馐愕卣f。
嘿嘿!你可真是個天下第一號的大傻瓜。富有財十分神秘地湊到徽嫂丈夫面前小聲說,你知道嗎?你媳婦就是在他那兒為你借的錢!常言道,沒有三分利,誰起大五更。你媳婦要是不答應和他好,他憑什么借給你這么多的錢呢?
富有財的一席話,讓徽嫂丈夫聽得腦袋嗡的一下漲了起來。是呀!娃兒他阿媽一定是跟錢老板好上了。
于是,徽嫂丈夫怒氣沖沖地返回了家。見到徽嫂不由分說,就是一頓拳打腳踢,直打得徽嫂遍體鱗傷,還不解心頭之恨。
遭到丈夫無端毒打的徽嫂早已忍無可忍,又聽丈夫說她跟了錢老板,更是怒火中燒,抓起丈夫的衣領,非要讓丈夫和她一起去找錢老板對質不可。也想把事情弄清楚的徽嫂丈夫就跟著徽嫂來到錢老板家。
錢老板得知徽嫂兩口子的來意后,皮笑肉不笑地說,這種見不得人的事讓我怎么開口呢?你們不要臉我還要呢,你們還是好自為之吧。說完就回身將門關上了。
錢老板模棱兩可的話,讓徽嫂覺得就是有一千張嘴也說不清了。她想,既然如此,索性就由著丈夫愿意咋想就咋想吧。
讓徽嫂沒想到的是,丈夫居然提出了離婚。倔強的性格讓徽嫂一口答應了下來。她想,和這種忘恩負義的人再過下去也確實沒意思了,今后,就和娃兒相依為命吧!
可是,更讓徽嫂萬萬沒想到的是,娃兒也聽信了他阿爸的鬼話,不僅不答應和她一起生活,還罵自己的阿媽是個壞女人。
徽嫂的心涼透了。她踉踉蹌蹌地離開了那個她曾經住了六年的地下室,茫然地在大街上走著。邊走邊想,做人咋這么難呢?這樣活著還不如痛痛快快地死了,兩眼一閉心也就清凈了,省得整天沒死沒活地勞累,到頭來還被人糟踐。
徽嫂不知啥時候溜達到了海河邊。望著夜幕下的河水,徽嫂的心異常的平靜,她借著月色,看著映在水面上自己的影子,發(fā)現自己的身段還像在娘家當閨女時那樣苗條好看。她蹲下來,仔仔細細地觀察著自己印在水面上的那張十分俊俏的臉,又伸出雙手捧起清涼的河水撩到頭上,細細地梳理起有些凌亂的頭發(fā),直到她認為柔順了、光潔了,才慢慢地向河水深處走去。
7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徽嫂睜開了眼睛,見到一個白皮膚黃頭發(fā)的人正瞪著藍眼睛,用焦急的目光盯著她。她知道是杰克。與此同時,杰克也發(fā)現徽嫂醒來了。高興的他一下將徽嫂抱在了懷里,大聲說,親愛的,你終于逃出了死神的魔掌!
我死了嗎?徽嫂一臉默然地問。
站在一旁的醫(yī)生微笑著說,多虧了這位好心的先生將你從河里救出來,又將你及時送到醫(yī)院搶救,否則,你真的沒命了。
徽嫂聽后,非但沒有半點感激,還伸出了無力的雙手抓住杰克的衣領,用很虛弱的聲音忿忿地說,杰克,你為啥子要救我吆?是怕我不還借你的十萬元錢嗎?
親愛的,那錢我昨天交到你的手里就沒打算讓你還的!杰克一臉無辜地分辯著。
你也同錢老板一樣想占我的便宜嗎?徽嫂繼續(xù)以鄙視的語氣問杰克。
你錯了,我愛你,但是我絕不會用卑鄙的手段占有你!
那你為啥子要救我?
人道!你懂嗎?再說,你不是也同樣幫助過我嗎?
杰克的坦誠讓徽嫂慢慢地平靜了下來。可是,一想起可惡的錢老板和富有財,還有可恨的丈夫和無情的兒子,她聲嘶力竭地沖杰克大聲喊了起來,你為啥子阻止我?我連死的權利都沒了嗎?!
親愛的,你為什么要干這樣的傻事呢?
俺雖說是個鄉(xiāng)下女人,也想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地過上幾天富裕日子!可如今我的心碎了!死了!
徽嫂抬起絕望的雙眼茫然地四處張望著,繼續(xù)悲愴地喃喃著。
做鄉(xiāng)下人為啥子這么難?做鄉(xiāng)下的女人為啥子這么難吆?
〔責任編輯劉廣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