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談柳永現(xiàn)象

摘 要:柳永是中國詞史上第一位專業(yè)詞人,也是第一位大量創(chuàng)作慢詞的詞人。他從內容到形式對詞進行了創(chuàng)新,開拓了詞的內容,拓寬了詞的題材領域。柳永詞開創(chuàng)性地采用了鋪陳的表現(xiàn)手法,在詞的語言、結構與風味上,更多地繼承、發(fā)揚了民間詞的俚俗本色,對中國的通俗文學的發(fā)展做出了貢獻。

關鍵詞:柳永詞 背景 創(chuàng)新

柳永是兩宋詞壇著名詞人之一,他的創(chuàng)作成果頗豐,影響深遠。他的詞曾造成了“凡有井水飲處,皆能歌柳詞”的空前盛況,然而他也是兩宋詞壇最受爭議的詞人之一。作為宋代第一位專力寫詞并對慢詞的開拓做出重要貢獻的詞人,柳永在中國詞史上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他的作品在宋代流傳得極為廣泛。柳永在詞中以濃墨重彩的筆調抒寫當世的生活,為后代人不斷的學習和模仿。

一、柳永詞盛行的時代背景和文化背景

宋代城市經(jīng)濟高度繁榮,進一步推動了市民階層的形成。市民階層“頗為自由”的生活狀態(tài),導致了新的都市風情、文化娛樂的產(chǎn)生,以及市民意識與商業(yè)文化形態(tài)的形成。隨著商品貿易的發(fā)達而興盛的市民階層有著一種嶄新的意識,他們開始關注自身的感受。在審美觀上,他們不欣賞說教的、虛無縹緲的藝術,而是喜歡直抒胸臆、樂觀幽默、表現(xiàn)日常生活的通俗文藝。柳永詞所描繪的都市風貌、市井民風等生活氣息濃郁的通俗畫卷,適應了市民階層的心理需求,符合他們的欣賞趣味,得到廣大人民群眾的喜愛。

柳永出生于詩禮相傳的儒修世家,自幼天資聰穎,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和文化氛圍的熏陶。后隨父入京,出入于煙花巷陌、勾欄瓦舍,與樂工歌妓接觸頗多,受到音樂藝術的熏陶,他天賦的音樂才能和愛好得到了進一步的發(fā)展。繁華的城市經(jīng)濟以及醇酒婦人帶來的極度快感,讓柳永沉醉其中,開始以審美眼光描繪市井的人生感受,表現(xiàn)都市的奢靡綺麗以及恣意狂歡的生活。都市的繁華、市民俗文化的興盛、聲色享樂風尚的盛行對柳永的思想、生活作風及詞的創(chuàng)作都產(chǎn)生了極大的影響,不僅促成了其專力制詞,而且影響了其詞作的題材內容、人物形象以及體裁形式、藝術手法、語言風格等。

二、柳永詞傳播的主要途徑

城市商品經(jīng)濟繁榮,各種娛樂場所和設施更加完備,歌樓妓院也隨處可見,歌妓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當一些文人士大夫流連酒店茶坊的時候,歌妓的活動也就具有了一層文化意義,她們既為文人士大夫的詞曲創(chuàng)作提供素材,也為詞曲的傳播創(chuàng)造了理想的途徑。

柳永善于填詞而且精通音樂,工于音律,流連妓院教坊間,與歌妓樂工合作,為歌妓們填詞歌唱。歌妓的演唱是柳詞走向受眾的重要因素,歌妓在勾欄瓦肆或茶坊酒館里為市民大眾們演唱,使柳詞得以廣泛傳播到各個階層,以一種動態(tài)的方式活化了柳詞的存在方式。柳詞插上了音樂的翅膀,配以市民大眾喜聞樂見的詞樂舞結合的形式,使市民大眾在鮮活的歌舞表演中愉快地享受。詞走向廣大的聽眾,歌妓在其中充當了不可或缺的媒介作用。歌妓的演唱使柳永詞達到了與歌、樂、舞相結合的藝術境界。其詞依靠聲色俱佳的歌妓的歌唱而鮮活生動地流行于當時,歌妓對柳永詞的演唱,使得柳永詞以一種文學、音樂與歌舞的藝術整合方式和鮮活的形式進行著動態(tài)的傳播,在歌樓舞榭、勾欄瓦肆等休閑娛樂的場所和環(huán)境中,極大地擴大和豐富了柳永詞的傳播范圍。歌妓集欣賞者與傳播者于一體,以歌舞的方式活化了柳永詞的存在形式,使觀賞者能以一種立體的藝術方式進行審美接受。歌妓的演唱還出現(xiàn)在富戶宴席、官府公筵或朝廷御宴,柳永詞便借歌妓之口自然地傳入了宮廷禁中,上層社會如皇帝、文臣也喜讀柳詞。

詞是音樂文學,它既具有文學的特征,又具有音樂的特點。詞的傳播不僅可以通過歌妓們進行動態(tài)的傳播,也同樣可以像詩文那樣以刻本和抄本為媒介進行靜態(tài)傳播。宋代由于印刷業(yè)的發(fā)達,各地官府、書院都刻印書籍,民間刊刻的坊本尤多,因而出現(xiàn)了許多詞籍版本。《樂章集》在不同朝代的大量編刻是柳詞以文本的形式廣泛傳播的另一種方式?！稑氛录吩诓煌木幙淌沽~傳播到文人士大夫的接受視野,以閱讀讀本和創(chuàng)作范本凸顯了柳詞的整體藝術功能。歷代選本的編選不僅篩選出柳詞的名篇佳作,使柳詞得到公允的評判,而且在沒有歌唱的時代繼續(xù)廣泛傳播。

三、柳永詞的創(chuàng)新性

柳永詞在內容方面做出了開拓性的貢獻,體現(xiàn)在詠史懷古、議論說理、悼亡詠物、羈旅行役、城市風情、市井婦女等方面。他對北宋東京民俗的描寫,對歌妓樂工等樂俗文化的敘述,拓寬了宋詞的題材領域,也為我們了解和研究北宋東京的民俗現(xiàn)象,提供了寶貴資料。柳永詞突破了五代詞的藩籬,使詞開始轉向個性化、自我化,使詞的審美空間轉移到了山水之中,同時對都市生活進行了前所未有的描繪。柳詞中詞人自我形象和自我感情的介入,使詞真正成為表情達意的工具。柳永詞有一大部分描寫的是世俗的生活場景和感情。如寫市民們的尋歡作樂:“是處樓臺,朱門院落,弦管新聲騰沸。恣游人,無限馳驟,嬌馬車如水。竟尋芳選勝,歸來向晚,起通衢近遠,香塵細細?！?《長壽樂》)淋漓盡致地表達了小市民的情調,體現(xiàn)了柳永濃厚的平民意識。柳永站在他們的立場說話而沒有空洞的說教,并且用真摯的筆墨對她們的內心和情感世界做了深刻細致的刻畫。柳永詞真切地記錄著她們坎坷曲折的人生、悲慘凄涼的命運。這些詞貼近百姓生活,也極大地迎合市民階層的口味,滿足了他們的欣賞要求。

柳永詞還擴大了詞的境界,表現(xiàn)都市的繁華、山川的壯麗、羈旅的愁思、懷古的喟嘆、對勞動生活的描述以及對官場爭逐的厭棄,使詞都呈現(xiàn)出較為寬闊的畫面和較為深刻的情感。這些題材并非沒有出現(xiàn)在前人的文學作品中,但是在柳永詞中,卻是大量融入了各種題材。在詞的內容上,進行了多樣性多元化的展現(xiàn),這就讓他在詞境上有所突破,令人倍感詞境的擴大。柳詞中展現(xiàn)了北宋繁華富裕的都市生活和豐富多彩的民俗風情。柳永長期生活在都市里,對都市生活有著豐富的體驗,他一一描繪過當時汴京、洛陽、杭州等城市的繁榮景象和市民的游樂情景,反映了宋仁宗時的社會風貌。描繪“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的《望海潮》,從自然形勝和經(jīng)濟繁榮兩個角度真實地交錯描繪出杭州的美景和民眾的樂事。整首詞,寫盡了杭州城內的繁華富庶、西湖的美麗多姿、人們生活的歡樂安寧。

在藝術表現(xiàn)手法方面,柳永詞開創(chuàng)性地采用了鋪陳的表現(xiàn)手法,情景交融,使詞能夠較為廣闊地反映當時社會的現(xiàn)象,能夠更好地表現(xiàn)人們豐富、復雜、細膩的情感。在柳永之前,沒有人專力于長調的創(chuàng)作,直到柳永,才全心全力去創(chuàng)作慢詞,這不僅引起許多詞家的注意,而且慢詞的創(chuàng)作也蔚為風氣。慢詞擴大了詞的容量,其豐富的表現(xiàn)力,能把小令難以表達的復雜內容,曲折盡致地表達出來,而這能為大家普遍接受,很快成為詞主流的原因。慢詞可以長篇鋪敘,寫出動作時的心情,場面的進展過程及景物的多重組合。柳永大量創(chuàng)作慢詞長調,將賦體的鋪敘手法運用其中,以平鋪直敘的方法將詞意予以展開、敷衍,給人較為具體、生動、形象的感受,增強了詞的抒情性和敘事性。如《雨霖鈴》:

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fā),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jīng)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上片描述離別的情景,以凄切的蟬聲點明時節(jié),又以長亭指明送別的地點,再以驟雨之后的蒼茫暮色渲染別離場面的氣氛,加上人物內心活動的“無緒”、“蘭舟催發(fā)”、“執(zhí)手相看淚眼”等幾個動作的描寫,形象生動,用語淺顯,通俗易懂,非常符合廣大群眾的審美情趣?！栋寺暩手荨?“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凄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惟有長江水,無語東流?！痹~的上片,描繪出暮雨秋江的背景,奠定了冷清的基調?！爱敇恰边h望,滿目蒼涼:秋風凄厲,山河冷落,夕陽西下。近觀“是處”眼中呈現(xiàn)衰敗景象:花枯了,葉落了,春天盡了?！伴L江水”流走了青春,流走了歲月,流走了繁華?！盁o語東流”,不由心生冷漠。詞人層層鋪敘秋天的冷清、蒼涼、衰敗、無情,渲染出漂泊、孤寂的氛圍,為下片下思鄉(xiāng)、思親之情的抒發(fā)作了很好的鋪墊。

在柳永詞中,表現(xiàn)情景交融的特色的,多在羈旅行役之作中。在羈旅行役的旅程中,登山臨水、登高望遠,他把這種恢弘開闊的氣象融入在詞中,使我們看到了特殊景致與心情的情境表現(xiàn),而這正是柳永成功的地方。如《少年游》(參差煙樹灞陵橋)“夕陽閑淡秋光老,離思滿蘅皋”,慘淡的斜陽和衰憊的秋光,把人事滄桑融入離情,充滿衰颯遲暮之感,在傷別的情境下發(fā)而難收,詞人羈旅行役的離愁別恨齊上心頭,綿綿不絕,充塞天地之間。寫懷人之境的“明朝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語言清爽自然,境界遼闊高遠、蒼茫、寂寥而又衰颯,成為傳誦千年的著名意境。《雨霖鈴》中寒蟬、長亭、驟雨等幾個簡單的物象卻讓人產(chǎn)生了豐富的聯(lián)想,產(chǎn)生了凄美哀婉的韻致,令人回味無窮。

柳永詞還善于從民間文學里汲取營養(yǎng)。柳永仕途坎坷,長期流連街坊巷曲,這種境遇沖淡了他身上的士大夫氣息,而較多地接受了城市平民的影響。作為替歌妓、樂工創(chuàng)作的職業(yè)詞人,為了適應市井歌妓的演唱和市民階層的欣賞,他“以俗為美”,在詞的語言、結構與風味上,更多地繼承、發(fā)揚了民間詞的俚俗本色,將詞從士大夫的文人沙龍引向了市井街巷的廣闊天地。柳詞巧妙運用口語、俗語。如“憑的”、“冷清清的”等。柳詞中許多詞語和口吻,正是宋代勾欄瓦肆中說唱文學所慣用的。柳永將下層群眾的心理狀態(tài)和現(xiàn)實生活凝聚成智慧而新鮮的語言,從而使他的語言表現(xiàn)出一種家常特色,成為柳詞中濃厚的“市民情調”,進一步滿足了北宋城市經(jīng)濟繁榮下不斷壯大了的市民階層的需要,反映了新興的市民階層的意識和審美追求,流露出強烈的人性。柳詞的俚俗性使市民易于接受,內容情調符合市民享樂的需要,再加上合律可歌,所以短時間內便風靡朝野。

“柳永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標志著詞的發(fā)展進入了一個新的時代,即能夠充分反映社會面貌、細致表現(xiàn)復雜情感的慢詞繁盛的新時代。從詞的發(fā)展看,柳永將士大夫文人雅化的令詞引向了市民階層廣為傳唱的俚俗慢詞,將詞從文人學士的狹窄沙龍轉向了勾欄瓦肆、旅舍村坊,使詞獲得了新的生命,大大擴展了詞的影響,提高了詞的表現(xiàn)力和寫作技巧,使之成為雅俗共賞的新體詩。從中國文學發(fā)展的角度看,作為純文學的詞在柳永手中走向了通俗化,對中國俗文學的發(fā)展起到了很大的推動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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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洪蓮 淮安 江蘇食品職業(yè)技術學院 223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