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情于酒　壯志難酬

將進酒

李白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愿醒。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p>

用浩蕩奔流的酒潮酒浪去蕩滌萬古悠悠的大悲愁,這就是李白,和他的《將進酒》。

天寶元年(公元742年),李白“與吳道士吳筠共居剡中。吳應詔赴京,薦之(指李白)于玄宗。秋(李白)應詔入京,被召見于金鑾殿,命供奉翰林”。天寶三年(公元744年),李白“為高力士、楊貴妃等人所讒毀,詔許還山,賜金放還。三月出京……”這次政治上的挫折,給了李白以沉重的打擊,是他一生中重要的轉折點。天寶十一年(公元752年),李白“有憂國之思。曾在邊地游獵,自言一箭射穿兩虎;一射并中雙鳶”(以上引文見郭沫若《李白與杜甫·李白年表》)。當時,李白與岑勛、元丹丘友善,岑、元曾招李白相會飲酒(李白有《酬岑勛見尋就元丹丘對酒相待以詩見招》詩紀實)。《將進酒》大約就是李白當年在友人元丹丘處所作。

《將進酒》思想感情極為復雜。這首詩鮮明地表現(xiàn)出詩人豪放傲岸的性格和他對現(xiàn)實不滿所特有的那種憂郁、憤懣的情緒。詩一開頭就用浪漫的夸張手法,巧妙地引出了人生若夢的主題并烘托出驚心動魄的悲劇氣氛。接下去歌詠及時行樂,先說暫時把不愉快的事丟開不想且與友人縱酒放歌;再說要盡情地歡娛戲謔,銷萬古愁于十千斗酒之中。雖然通篇不離酒,但酒中有深情。人生若夢、及時行樂這個主題,在詩中猶如大江大河波濤洶涌,使讀者無法回避,應該承認,人生若夢和及時行樂本身確實是一種消極思想,但李白產(chǎn)生這種思想有其深刻的社會原因。詩中雖然沒有直接觸及到任何社會問題,卻流露出一種極為深沉的憂郁和憤懣的情緒。這首先是詩人當時在政治上遭到嚴重挫折的反映。李白“賜金放還”“浪跡天涯”之后,對當時社會的看法是悲觀的,但他的人生態(tài)度是積極的。他雖然內心充滿矛盾,但卻有著寬廣的胸懷?！熬灰婞S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边@是何等的氣概!他感到在現(xiàn)實中沒有出路,人才受到壓抑,便高唱著“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這是詩人代表無數(shù)在封建制度壓抑下的人們叫出來的呼聲,也是詩人內心深處的一種反抗的豪語。在那個時代,一些有才能、有理想、有高尚品格的人,在政治上卻總是失意,心情十分孤獨、憂傷,但詩人畢竟是一個積極面世并懷有強烈政治抱負的人,所以在詩中唱道:“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闭\然,詩人內心思想的矛盾使他非常痛苦,但也使他的詩篇氣勢磅礴,震撼人心?！暗搁L醉不復醒”,從字面看來極為頹廢,可它并不使人產(chǎn)生頹廢的感覺,反使人產(chǎn)生奮發(fā)的情緒;“與爾同銷萬古愁”,也并不是詩人斗爭失敗后的消沉,相反的,正是詩人對于現(xiàn)實不滿的極端憤懣的表現(xiàn)。應該說,這些都是詩人的“濟世”熱望無法實現(xiàn)時發(fā)出的憤激之詞,背后隱藏著對現(xiàn)實社會的強烈不滿和憤怒抗議!

郭沫若曾經(jīng)說過這樣的話:“嗜酒自然是壞事,但對李白來說,有有害的一面,也有有利的一面。那就是,酒是使他從迷信中覺醒的觸媒。……因而他的好詩,多半是在醉后做的。……讀李白的詩使人感覺著:當他醉了的時候,是他最清醒的時候;當他沒有醉的時候,是他最糊涂的時候?！?《李白與杜甫》)這話是有一定的道理的?！秾⑦M酒》這首詩就表現(xiàn)了李白對唐王朝統(tǒng)治者的絕望,對當時黑暗現(xiàn)實的懷疑。這首詩不僅充分地顯示出詩人的性格及其思想上的矛盾,而且這種矛盾已經(jīng)同社會政治發(fā)生了深刻的聯(lián)系。應該說,這是李白后期作品的普遍特點。在李白的后期作品中,“酒”與“愁”總是緊緊聯(lián)結在一起的:“人生達命豈暇愁,且飲美酒上高樓”(《梁園吟》);“滌蕩千古愁,留連百壺飲”(《友人會宿》);“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宣城謝眺樓餞別校書叔云》)“愁來飲酒二千石,寒灰重暖生陽春”(《江夏贈韋南陵水》);……這些“愁”,皆系由政治失意而來,并包含著詩人思想上的矛盾:對現(xiàn)實社會已經(jīng)感到極度失望,卻仍舊不肯拋棄“濟世”的理想。從這一點出發(fā),就能對李白及其詩篇《將進酒》作出正確的解釋。

我們欣賞像《將進酒》這樣的飲酒詩,不是因為對酒或對李白飲酒感興趣,而是因為以飲酒為題材的詩篇往往最能代表李白的思想和藝術個性。作為詩人的李白,歷來被人稱為浪漫主義者?！秾⑦M酒》這首詩就是在廣闊無邊的背景中,貫串著大江大河似的奔騰浩蕩的氣勢,具有清新、開朗、自然、豪放的風格。透過詩篇,我們可以望見詩人的靈魂,感受到詩人的跳動脈搏。在《將進酒》中,詩人一開頭:“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痹娋渚颓擅畹剡\用了夸張手法,形象地展示了黃河的奔流氣勢,氣魄雄偉豪放,一種高超、雄渾意境呈現(xiàn)在讀者眼前,令讀者向往。接下來的“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再度夸張,形象生動地說明,飛光似箭,使詩人百感交集,其中不無壯志難酬,年華虛擲的悲哀,讀之令人慨嘆!這既是托物起興,也是觸景生情。至于詩的中間忽三言、忽五言、忽七言,長句短句錯綜。這種用奔放的語言鋪陳暢敘,有類似賦的寫法,亦有移山鎮(zhèn)海之勢。

(王運強 廣東省佛山市南海松崗高級中學5282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