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紅
從尼泊爾的“龍游”客棧到上海田子坊的“蓮·池”,哪一個更像他的家?游俠的他能停下腳步嗎?
游俠是這樣長成的
在尼泊爾,有個中國人開了一家青年旅社——龍游。這曾經(jīng)是中國驢子們到尼泊爾必先報到的地方,尼泊爾內(nèi)戰(zhàn)時,這里還成了中國游客的避難所,開店人就是大勇。
游客人人可做,但游俠不是人人能當?shù)?。大勇成長的經(jīng)歷就不一般,就是在變換中度過的。
大勇是70后,遙想當年,父母被國家指揮著支援三線建設,他們畢業(yè)后從華東到東北,又到西南,再到華北,再回華東,一輩子都在搬家。而大勇就是在這種不斷更換環(huán)境的顛簸中成長起來的,可能少年時代的這種經(jīng)歷塑造了大勇云游四方的性格吧。
從小學、中學到大學,他算了算一共上了各個地方的8個學校,說起來校友也不少。這樣生活給他造成的直接結果是,沒有家鄉(xiāng)概念,說不清家鄉(xiāng)到底歸于上海、四川重慶、或者秦皇島,還是沈陽,甚至尼泊爾。反正他的老鄉(xiāng)遍天下。
大學時代,大勇曾背個軍跨包,外加一個好心情就會上路的。他說那時候,火車是最好的催眠藥,山水是最好的情人。大學生沒錢,但窮玩有窮玩的樂趣。大勇有時還很懷念那個年代和那種心態(tài)。
大學畢業(yè)后,命運終于可以由自己掌握了。但是從小不斷變換環(huán)境,落下病根了。在上海這個喧囂繁忙的城市,他的工作也是換了又換。和大多數(shù)這個年齡的人一樣,大勇在網(wǎng)絡經(jīng)濟時代搞過網(wǎng)站,電信公司吃香的時候也混跡電信行業(yè),搞過廣告、公關、酒店管理… … 按照大勇的話說:工作起起落落,心態(tài)時好時壞。
開始的時候,他也曾經(jīng)試著成為商務人士。三個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做一個名為“白領公寓”的網(wǎng)站,所謂的全天候工作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大家一起吃飯一起睡覺,要洗澡了就一起上一個大澡堂,真的完全沒有私生活可言,24小時在一起。很快,大勇意識到自己的狀態(tài)已經(jīng)處于崩潰的邊緣。曾經(jīng)在一個星期之內(nèi)他連續(xù)丟了3部手機,比如坐在出租車上,打完電話就睡著了,醒過來付了錢,忘了手機。他感到越來越不喜歡所謂“商務人士”的生存狀態(tài),這不是他要的生活。
大勇意識到,自己必須換種活法了。他做事沖動而神速。那天他定了定神,只用了5分鐘時間在網(wǎng)上搜索,便選擇了成都的稻城,半個小時之內(nèi),他回到住的地方把西裝換掉,把文件扔下,背起行囊就直奔機場。匆忙中他都沒來得及換掉商務人士的標識——皮鞋。
稻城之行最大的感受就是,讓他從此迷上了中國西邊,而且一發(fā)不可收拾。后來他把進藏的線路一條條嘗試過來,走過條條徒步路線,登上一座座雪山。原先以為一分鐘都不能離開的工作,離開以后也能運作正常,看來還得跟著感覺走。
過去大勇調(diào)換工作的主要動力不是為了掙更多的錢,而是有連續(xù)一兩個月的假。世界上有那么一種人,在城市里待上一陣子都覺得渾身發(fā)癢,大勇就屬于這種。在接連去了3次西部后,他終于決定放棄上海的工作和生活,開始另外一種生活。
在很多“成熟”的人看來,他做出的這個決定很幼稚。大勇說他不愿意現(xiàn)在就看到今后20年的生活,不想為了娘子孩子房子車子而成為一個與上海另外600萬上班族搶跑道的人;他更想多審視自己的內(nèi)心,多些時間在午后的熱帶陽光下看書,多些時間在高高的山上漫步,多了解這世界上不同信仰、不同文化的同道人,而在浮躁的上海,這是基本做不到的。
每次出行回來,他都要把自己在路上的照片和信息與朋友們分享,希望通過網(wǎng)絡空間,讓大家對一種新的生活方式有所認同,而不僅僅認為這是不成熟的小孩子的決定。
大勇說像他這種人大概可以定義為世界人,英語不好但是可以交流,不排斥任何的外來文化,對家鄉(xiāng)觀念淡薄,更是愿意遠離某些一定要拉你入伙的什么什么群體。對生命的重視體現(xiàn)在樸素的眾生平等的觀念上,總覺得這地球沒人大概更好些。
驢子給驢子們做的客棧
游俠的另外一種素質是,不但自己游,還要關照游路上的人們。因為驢子最知道驢子們的需要。
大勇去尼泊爾是偶然也是必然。2005年的7月,他聽兩個杭州女孩說起尼泊爾,不禁心向往之。8月他就直奔了尼泊爾,而9月就在那里創(chuàng)辦了自己的“龍游”客棧。大勇真是想了就干,干了就不回頭的人。
尼泊爾豐富的戶外運動,充沛的人文宗教,自由的驢友空間,可以說是大勇的夢想之地。在那里他還實現(xiàn)了自己小小的夢想——為背包族建了個屬于自己的客棧。
“龍游”的名字是大勇起的,因為中國人都是龍的后代,他們愛上旅游,像一條條龍一樣四處翱翔,疲憊了,想逃避了,就需要一個溫馨的、安寧的港灣,這個港灣就是“龍游”。大勇說龍游不是他的,而是你我大家的,屬于所有驢子的。
很多西方國家,還有日本和韓國,在加德滿都都有一個類似服務中心的地方,提供本國的語言環(huán)境,讓思鄉(xiāng)的驢友和本國的同好聊天;提供一個本國的上網(wǎng)環(huán)境,讓他們與家人朋友溝通;提供一個本國語言的旅游服務指導,讓驢友們更好地了解和享受尼泊爾的自然人文;提供本國的飲食,讓驢友們解饞。
雖然當年在尼泊爾號稱中國旅館的有幾家,但基本上都是尼泊爾人在經(jīng)營,很少有用中文服務的。大勇的“龍游”要讓驢友們一進來就有回到祖國的感覺:吃中餐、用中文免費上網(wǎng)、和中國驢友聊天、用漢語交流驢友心得,還有漢語導游,漢語的旅游線路指南;驢友們在這里還可以自己洗衣服,自己下廚房,總之,這就是中國人在尼泊爾的一個家。
住過龍游的人這樣形容龍游:那里院子很大,停放好幾輛車都沒問題;院子里各色花草全年都會開放,高高的樓頂聳立在晴朗的藍天下,抬頭可以看見遠處的喜馬拉雅雪山,那可是海拔只有1200米的地方呀,遠方的雪山隨便數(shù)數(shù)就有三、四座過8000米的!
尼泊爾的物價并不便宜,雖然它是個窮國。尼泊爾在2006年的排名是全球第七窮國,亞洲第一窮國。但是這里工業(yè)品的價格普遍是中國的兩到三倍。
即使這樣,大勇的龍游在房價等各個方面都不能太貴,盡力把價格壓下來,因為他知道驢子們的銀子并不是多充裕的。大勇為照顧不同游客的需求,盡量讓龍游的房間多樣化,從10元人民幣的床位到80元的陽臺房都有。
但還要保證質量和舒適。龍游盡可能滿足中國人的各種生活習慣,客舍里的很多東西都是大勇從國內(nèi)精心挑選去的,據(jù)說所有床單都是他太太從國內(nèi)背來的。陽臺房用的是當?shù)匦羌壻e館都很少用的純棉條紋床單,普通房間的純棉床單也是白如雪山。
龍游的誠懇得到了驢友們的支持,這里很多東西都是國內(nèi)驢子千里迢迢帶過來的。有個驢友一次從國內(nèi)郵寄了20個熱水壺給龍游!中文書也是國內(nèi)驢子們帶來的。沒有好的口碑,誰管你這閑事呀。
龍游在尼泊爾搭建起一個中國驢子的窩,那些日子里,驢子們在龍游坐在一起,喝著小酒、聽著音樂聊天談地。去過那里的人都很懷念龍游的屋頂酒吧,驢子們可以自己帶酒來喝,自己放音樂,自己發(fā)呆聊天,一切自在隨意。在尼泊爾內(nèi)戰(zhàn)的時候,龍游旅舍變作一個安全的“孤島”,那里聚集著大部分中國游客和一部分外國的游客,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大勇的龍游客舍漸漸做出了口碑,不但成為中國游客在加德滿都的歸宿,即使在當?shù)乇姸嗟目蜕崂?龍游也是數(shù)得著的。
但是3年后,當一切都穩(wěn)定下來了,當尼泊爾進入登山季節(jié)的時候,天氣漸漸熱起來,大勇此時卻有些惆悵,因為他就要離開了。
對他來說,龍游就像他的親人。離開是痛苦的,但是長久的居留是不適合旅行者的,旅行者最怕穩(wěn)定。他希望龍游好好地活下去,像加都其他的德國旅館、日本旅館、韓國旅館一樣,給各自國家的驢子營造一個異國他鄉(xiāng)的家。
后來,盡管舍不得,他還是將旅舍交還給房東,揮揮手,沒帶走一片云彩。
大勇回到上海后,在上海的田子坊開了一家東南亞風格的餐廳——“蓮·池”。他從印度找來4個廚師和經(jīng)理過來打理飯菜,他要做到完全純正的南亞菜系。大勇的廚師不是鬧著玩的,比如大廚anup,來上海前他在孟買一家最好的印度餐廳工作,那家餐廳常有歐美富人專程坐飛機到印度去吃的,頂級而奢華。anup作為印度菜教師到中國來傳授印度菜烹調(diào)技術,碰到了一個中國女孩,就留下來了。
餐廳很別致,裝飾風格以尼泊爾元素為主,印度風格為輔。但是菜系是印度菜系,因為印度菜菜式花樣比較多,畢竟是大國嘛。更好的是,大勇與朋友合伙,2人可以一人看一半時間的店,一年有一半的時間去旅行。
大勇說這里主要是介紹些印度南部的菜,一些其他印餐館不常見的魚菜。初來這里的人看著菜單上長長的名字可能有些摸不著頭腦,因為這些菜一點也不流行。但是不要緊,你可以請餐廳人員幫你解釋甚至點菜。蓮·池的炒飯、拉茶拉茲、脆薄餅應該是比較有代表性的。
蓮·池又成為驢子們各種活動的聚會場所,各路驢友、各種活動在這里相繼登場:甚至成了滑翔傘、潛水、自駕等各種戶外運動的大本營。而大勇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坐在餐廳的石庫門陽臺上跟人聊天。
這樣的生活似乎有點接近大勇理想中的生活狀態(tài)了:有基本的經(jīng)濟支撐,有好朋友的合作經(jīng)營,大勇可以說走就走,一年中至少有一半時間可以四處晃蕩。這才是他要的生活!
看似回鄉(xiāng)生根的大勇,其實不如說是重新回歸到一個自由的旅行者身份。
不是在路上,就是在為上路做準備
游俠的腳步不會停得很久。大勇說如果停下來,會像魚離開水,要窒息死的。在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他可能正走在新疆的帕米爾高原上。因為他對我說過,這個夏天他要去爬一座7500米高的雪山,叫慕斯塔格。
大勇出行,喜歡奔海拔高的目的地。因為高海拔遠離塵世,缺氧讓人的思考都沒法復雜,會莫名的快樂或者悲傷,對男人來說,雪山頂峰最能滿足他們的征服欲。
大勇雖然沒有在西藏常住,但是這么多年過來,他把所有能走的路線幾乎都已走遍。他說他喜歡喜馬拉雅山那份讓人震撼的美,那里就是天堂,是桃花源,和我們現(xiàn)在所處的世界完全脫離。還有那里的人更讓他感動,不管外面世界發(fā)生了什么,生活在那里的人們依然平靜生活,似乎都會覺得沒有必要知道。大勇這么個城市長大的人心中卻非常向往這種內(nèi)心境界。
大勇選擇旅行地,首先選艱難一些的,趁現(xiàn)在年輕走得動,他準備把亞非拉先搞完,畢竟這些非發(fā)達地區(qū)是需要良好的身體狀況才能充分享受到樂趣的,也在快速變化中。東南亞滿足你充分想象力的樂園,獨特的人文、完美的水下世界、高山和各類戶外運動。世界上其他地方也能找到這樣的環(huán)境,但是東南亞最集中,最廉價,服務最好。
而歐美發(fā)達國家?guī)资甓家粋€樣,旅行條件非常舒適,可以老了再去。不知道大勇是不是哪一天走到某個地方還會停下來,再開個什么旅舍什么餐廳,可能他自己也說不清,這就要看當時的興之所致了。隨走隨停,隨停隨走,這就是大勇。
大勇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資深行者了,但他的旅行習慣還保持著過去的風格:不需要更多的準備和裝備,心之所至,拔腿就走?,F(xiàn)在人們管這叫極簡主義。
大勇經(jīng)歷了從簡單到復雜,再到簡單的過程。最初什么也不帶,后來大勇出門至少要帶上相機和書,現(xiàn)在相機帶不帶已經(jīng)無所謂了,因為大勇用心旅行,路上的一切已在心中。書曾是他行李中的重要部分,現(xiàn)在有電子書了,連這一項也可省了。
大勇說曾經(jīng)自己平生最大愿望是看遍世上美景,但有個朋友告訴他,光值得看的秋景全世界就有300多處,你怎么能看得完?
大勇思考這話的意思,他的注意力從景色開始轉向人文,在后來的旅行中更多地關注那里的人和人們的生活。他越來越發(fā)現(xiàn),人與人之間的質樸情感比美景更加讓人陶醉。這可能也是他更加喜歡尼泊爾和印度這些古老國家的原因吧。這里可以讓人的心靈澄凈、安靜。
另外,這些地方的生活費用低,幾乎不用去煩惱如何活下去。很多民族的人在這里融合,文化在這里交融,有很多很有意思的事情天天在發(fā)生。去高海拔地方還有個好處,可以省掉胡亂買東西的費用。大勇在路上很少買東西,一些帶有民族風情的飾品會買一些。后來為了照顧店里的生意,會留心買一些了。
很多人問別人或問自己:旅行改變了什么?旅行已經(jīng)讓他無法回到原先過于規(guī)矩的生活和工作狀態(tài)。每個人的想法不同,但是都在思考什么是人生中最值得做的事,對于大勇來說,人生的無限風景就是在路上,生命因為旅行而有意義。 在路上。
大勇不在路上,肯定正在準備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