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囑“打架”親情困惑

劉太金　陳艷平

這是一位老人立多份遺囑引發(fā)受益人產(chǎn)生爭執(zhí)的真實案例。王忠生前先后立了三份內(nèi)容相同的遺囑,稱自己居住的房屋由大兒子繼承。王老先生去世后,兒女們對遺囑產(chǎn)生了爭議。大兒子狀告4個兄妹,要求法院根據(jù)父親生前留下的三份遺囑,將房屋判決給他。雖然這三份遺囑內(nèi)容相同,但因為見證人是法定繼承人,使遺囑存有瑕疵。那么,法院會怎么判決呢?

三份遺囑引來一場官司

王忠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絞盡腦汁立下的三份遺囑卻給兒女們帶來了一場房產(chǎn)糾紛。

6月10日,南昌經(jīng)濟技術開發(fā)區(qū)人民法院第二審判庭內(nèi),坐在原告、被告席上的當事人原本是一家人,現(xiàn)因房產(chǎn)繼承糾紛對簿公堂。曾經(jīng)是親如手足的兄妹,如今卻反目成仇。

事情還得從頭說起。江西省某單位職工王忠生前與妻子李香育有子女王輝(老大)、王娟、王軍、王麗、王兵共5人。李香于上世紀70年代去世。

王輝一直和父親居住在一起,照顧他的生活起居。

1998年,王忠參加單位房改,用自己的工齡,由王輝支付全部購房款,買下了該單位的一套住宅。

2006年6月,身患重病的王忠,擔心眾子女可能會爭奪遺產(chǎn),叫小兒子王兵代書一份遺囑,自己簽字,明確表示這套住宅由王輝繼承。

遺囑雖然立了,但躺在病床上的王忠感覺不太放心:“自己的小兒子作為遺囑見證人是否可靠?”為了再一次表明自己的遺愿,他于2006年7月2日,請單位的工會主席梅俊代寫了一份遺囑。遺囑寫好后讀給王忠聽,在王忠表示遺囑內(nèi)容和他口述的內(nèi)容一致后,他本人在遺囑上簽了字,明確表示這套住宅由王輝繼承。

按理來說,先后立下兩份遺囑,王忠應該高枕無憂?？墒谴藭r,王忠的病情卻越來越嚴重了,他感覺自己將不久于人世,顧慮也更重了:“萬一書面遺囑遺失了怎么辦?”當天晚上,王忠一直沒有入睡。想來想去,他決定用錄音記載自己寫遺囑的真實意思。次日,王忠打電話叫來了王兵,現(xiàn)場進行了錄音。重復說了兩次,表示這套住宅由王輝繼承。

同年7月30日,王忠因病去世。王忠的5個兒女都相處得非常融洽,相安無事。王輝一家人也一直在原住宅中居住至今。

可是平靜的日子沒過多久,就起了波瀾。王忠老人沒有想到因他的遺囑,給兒女們帶來了一場官司。

去年,根據(jù)城市建設規(guī)劃,王忠的這套住宅即將動遷。由于房價市場行情看漲,這套房子的拆遷安置補償費分到了30多萬元。王娟、王軍、王麗、王兵4個兒女對于王輝繼承父親的房產(chǎn)提出了異議,他們認為這套房屋,應當由兄妹5人共同繼承。

購房款到底是誰出的

王輝和4兄妹之間的矛盾開始激化,爭吵成為他們之間的家常便飯。

無奈之下,王輝一紙訴狀,將王娟等4兄妹告上法庭,要求法庭按照其父親生前立下的三份遺囑的真實意思,把房屋的產(chǎn)權判決給他。

王軍等4人當庭表示,應該將遺囑繼承轉變?yōu)榉ǘɡ^承,由5兄妹平均分配房產(chǎn)。

“這套房子是王忠和妻子利用他們的工齡,由王輝支付全部購房款購買的?！蓖踺x的代理律師稱。為此,王輝的代理律師還提供了一個證人出庭作證,證明王輝曾向她借過2000元購房子。

另一個證人劉洪秀則證明:她與王忠是生前的同事。單位房改時,她曾問過王忠,為什么還不去交房改集資款。王忠曾說:“我哪兒來的錢啊,我管不了他們那么多,還不如讓他們自己去交吧!”

“這里的他們,應該就是王輝吧?”劉洪秀向審判長肯定地說道。

對此,王軍等4兄妹稱,父親從未對外說過這套房的購房款是王輝繳納的。而且,上述證人證言都是推測性語言,不能直接推斷是王輝出的購房款。

三份遺囑亦真亦假難判斷

在庭審中,雙方爭議最大就是王忠生前立的三份遺囑是否有效?

當王輝的代理律師拿出由王兵代書、王忠簽字的第一份遺囑時,王娟、王軍、王麗均表示,之前從未見過此類遺囑,遺囑肯定是偽造的。對此,王兵解釋道,之所以沒有及時地將此事告知其他三位哥哥姐姐,是擔心他們知道父親將房子留給了大哥之后,會對父親不管不問。不過,王兵強調(diào),這份遺囑確實是他親手書寫,但遺囑上面的簽字與指印,他不是很清楚。

“王兵作為繼承人之一,是利害關系人,怎能作為見證人?”王娟、王軍、王麗3人的代理律師強調(diào),此份遺囑違反了《繼承法》第十八條強制規(guī)定:繼承人不能作為遺囑見證人,因此該遺囑屬于無效遺囑。

緊接著,王輝的代理律師又拿出由梅俊代書、李志國和王兵共同作為見證人簽字的第二份遺囑。

“我們連梅俊是誰都不認識,這份遺囑肯定是假的。”王娟、王軍、王麗3人當即氣憤地說道。

“這個遺囑上的簽字,是在2009年(注:為2009年1月),大嫂主動找到我,要求我補簽的。”王兵補充道。

隨后,法庭傳喚證人梅俊到庭作證。據(jù)梅俊回憶,2006年7月的一天,他正在打牌。王輝稱他父親生病了,準備立個遺囑,希望他能作為見證人。在王忠的口述下,他代書了一份遺囑。遺囑立好后,他就離開了。“2008年的一天,王輝找到我,要求我在遺囑上簽個字作證明。至于王兵是否在現(xiàn)場,遺囑上有沒有王兵的簽名,我已經(jīng)記不清楚了?！泵房≌f。

王輝的代理律師繼續(xù)舉證。他拿出第三份遺囑——錄音遺囑。記者注意到,當錄音機里播放出王忠蒼老、略帶沙啞的聲音時,王輝等5人靜靜地坐在被告席上,豎起耳朵……

“將我的坐落于××單位的這套住宅給王輝……”

錄音效果差,錄音機里傳來的聲音低沉且混濁,此份遺囑仍被王軍等4人當場否認?！斑@不是爸爸的聲音,遺書是無效的。當時他病得非常嚴重了,已經(jīng)神志不清?！?/p>

“當時父親病重,都是我們五個兄妹一起輪流照顧他的,晚上就他一個人住在那個平房里,父親如果請人錄音立遺囑,我們不可能不知道?！蓖踯姺Q。

但王兵卻默認了錄音遺囑的事實。在法庭上,原被告雙方的親戚也為遺囑的真假相互爭吵起來。

……

在法庭辯論階段,王輝的代理律師堅稱,上述3份遺囑內(nèi)容一致,能夠相互印證,確為王忠的真實意思表示,其生前遺愿是一致的。而王娟、王軍、王麗則抓住王兵作為法定繼承人又是見證人這一條不放,認為3份遺囑違反了《繼承法》第十八條的規(guī)定,應屬無效遺囑。

“你們都是親兄妹,應該多想一想親情。雙方都退讓一步,不要為了眼前一點利益就反目?！蓖徑Y束后,法官勸解說。但雙方在法庭上都互不相讓,各執(zhí)各的理由。雙方言辭對抗,傷害對方至極。

2009年6月26日,王輝向法院申請撤訴,并得到法院的準許。雖然此案暫時告一段落,但王輝兄妹之間的親情卻蕩然無存了?！?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組稿:孫薇薇jcfysww@126.com

編輯:董曉菊dxj502@163.com

法博士點評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兄妹姐弟之間因為少了理解和寬容,就在法庭上演一幕幕廝殺。在所謂的利益面前,親情卻顯得如此乏力。此案帶來的警醒意義讓人深思。

生老病死是自然規(guī)律,身為家庭成員的一分子,每個人都面臨著繼承遺產(chǎn)或處分遺產(chǎn)的問題。特別是現(xiàn)在社會,老年人人口比例很大,考慮到遺產(chǎn)分配的人也會越來越多。

江西法報律師事務所律師肖文軍指出,在我國有五種遺囑:自書遺囑、代書遺囑、錄音遺囑、口頭遺囑和公證遺囑。其中以公證遺囑的效力最大,而口頭遺囑的效力相對最低。也就是說,如果一個人所立遺囑有數(shù)份,其中有一份為公證遺囑,那么就應按照公證遺囑執(zhí)行遺產(chǎn)的繼承;沒有公證遺囑的,所立數(shù)份遺囑中內(nèi)容又相抵觸的,以最后的遺囑為準。

“立遺囑人應在自己意識清醒的時候,有兩個沒有利害關系的見證人在場見證的情況下訂立遺囑。”肖文軍稱,“在沒有任何外來壓力的情況下,清楚表明自己的真實意志,如有必要,最好進行遺囑公證?！狈ǘɡ^承人中包括配偶、子女、父母、兄弟姐妹、(外)祖父母等,遺囑繼承人必須是法定繼承人中的一人或數(shù)人。但法定繼承人不能作為遺囑見證人,這是法律的強制性規(guī)定。就本案來說,王兵雖然不是王忠遺囑中指定的繼承人,但他作為王忠的兒子,毫無疑問是法定繼承人,屬于繼承人的范疇。因此,按法律規(guī)定,他是不能作為其父親的遺囑見證人的。

承辦法官表示,本案中,可以確定,王忠的遺囑顯然是其真實的意思表示。但僅僅因為缺乏法定的形式要件即遺囑見證人不適格而導致無效,這不能不說是個遺憾。

同時,這也說明,目前在我國,很多當事人的法律意識比較淡薄,他們對遺囑的形式要件一般知之不多。對代書遺囑、口頭遺囑、錄音遺囑等特殊遺囑的形式要件更是缺乏了解。因此,實際生活中常常發(fā)生被繼承人的遺囑無法得到法律確認的結果,這會在一定程度上削弱遺囑人的意思自治和遺囑自由。因此,為避免類似事情的發(fā)生,建議當事人要提高法律意識,盡量讓自己的遺囑滿足法律規(guī)定的各種要求。

在采訪中,記者發(fā)現(xiàn)一些老人因為不打算將遺產(chǎn)給法定繼承人,且立下多份遺囑從而引發(fā)受益人產(chǎn)生糾紛的現(xiàn)象時有發(fā)生。如何防止遺囑“打架”呢?江西豫章律師事務所律師廖軍民提醒,最好進行遺囑公證或聘請律師作為遺囑見證人。如沒有遺囑公證或律師見證,則應該由立遺囑人親筆書寫、簽名、蓋章、捺印。另外要少用錄音的方式,因為錄音易被偽造和剪輯,且在實踐中錄音不易鑒定,常常引發(fā)爭議。最好用書面方式,并且應該由兩名無利害關系人在書面遺囑上簽字作見證,并留下兩名見證人的身份證復印件作為附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