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眾電視劇”，就讓你看不懂！

王　倩

你必須努力地說服自己，再耐心點，堅持下去，也許真要看到最后才能完全了解編導的意圖。很多人堅持不下去了，他們有理由懷疑主創(chuàng)們過高地估計了觀眾的忍耐性……

沉寂許久的內(nèi)地電視劇市場終于出現(xiàn)了一部熱鬧的戲——《我的團長我的團》。送鮮花的和拍磚頭的，這兩群人的態(tài)度格外地涇渭分明。隨著各地電視臺的陸續(xù)播出，這場爭論還會長時間地持續(xù)下去。這對于國產(chǎn)劇市場是件幸事，我們好不容易才遇上了一部值得爭論的戲。一部值得爭論的戲，可能是深刻，但也可能是矯情。導演康洪雷希望觀眾別輕易說出好與不好，用眼睛去看，用身體去感受。但觀眾是否一定會聽他的話領他的情，甚至真的如他所愿那般“心存虧欠”面對劇中那段陌生的歷史呢？《我的團長我的團》成為了“小眾電視劇”的代名詞。

團長VS士兵

《我的團長我的團》在四大衛(wèi)視上的播出徹底淪為了一場“鬧劇”，這場惡性競爭對于這部戲的傷害是致命的。對有所追求的電視劇來說，如果沒有幾家衛(wèi)視的狂轟亂炸，人們或許還有心情慢慢欣賞細細品味，但如今一切都變味了，滿腔熱情等待該劇的人感受到的可能是同樣滿腔的厭惡。

康洪雷本人有過多次從遭冷遇到被熱捧的“過山車”經(jīng)歷。2000年他拍完了《激情燃燒的歲月》，結果在看片會上竟然沒人說好，這部描寫一對夫妻從年輕到老的這些磕磕碰碰的生活的戲被說成“哪有故事？”。他被中央臺退貨了，得到的評價是“演員不會演，導演不會導，從里到外彌漫對中國婚姻法的踐踏?！薄都で槿紵臍q月》只能以最低的價格賣給了地方臺，沒想到從深圳臺開始越播越得到好評，最終開創(chuàng)了軍旅劇的新風向。2007年的《士兵突擊》也是這樣，是網(wǎng)絡上逐漸擴張的好口碑帶給了它后來在中國電視劇領域的一切聲譽。

當初《士兵突擊》紅火時，資深電視制作人馬中駿曾仔細分析過該劇的成功:“和我們過去比較強調情節(jié)和戲劇性不同，它非常注重生活質感，注重那種原生態(tài)的狀況，尤其是它的語言和那種感覺。節(jié)奏很慢，甚至可以說沒有故事，但它照樣取得了非常大的影響力?！?/p>

如今人們對《我的團長我的團》的評價和馬中駿對《士兵突擊》的評價如出一轍，如假包換的蘭曉龍編劇和康洪雷導演，但當年《士兵突擊》的好口碑是拜網(wǎng)絡上的口耳相傳所賜，網(wǎng)友們有耐心等待和揣摩，如今在強大的商業(yè)操作下，同樣的品質在另外一個傳播渠道里遭到了“滑鐵盧”?；蛘哒f電視劇再有個性，也需要考慮到大多數(shù)電視觀眾的欣賞習慣。但《我的團長我的團》的“硬傷”就在于節(jié)奏拖沓、閃回過多、臺詞過貧、特寫過全，完全是高收視率的敵人。他們是否走過了頭？

其實，《士兵突擊》的紅火更多的也還是在口碑上。馬中駿說，“我去了解了它在全國各地的收視率，在主流的電視觀眾群里，無論是在地面頻道還是在衛(wèi)視，還有之后的二輪播放時都不高的。我?guī)е蓡栠€問過各臺的朋友，如果以后再出現(xiàn)《士兵突擊》這樣的劇，你們會不會買？結果同志們的回答讓我沮喪，不會買。雖然都看到它是一部拍得非常好非常精致的劇，但是為了考核收視率，我們還是不會買?！彪娨暸_從來不追劇，他們追的只有收視率和廣告。一年后，他們終于逆勢而行，高價買下《團長》，誰知，結局并不如想象的那么美妙。

“小眾”電視劇

《我的團長我的團》在公開亮相前集“萬千寵愛于一身”，人們期待著享受它帶來的驚艷。因為9家地方衛(wèi)視為它的首輪播出權開出了150萬/集的“支票”，更因為它有一個值得信賴的創(chuàng)作團隊(導演康洪雷，編劇蘭曉龍，和主演段奕宏張譯們)。從電視播出平臺到普通觀眾，因為喜歡《士兵突擊》而更加信任他們。何況它還有一個值得期待的主題——60多年前中國遠征軍入緬作戰(zhàn)，這是一段長久以來被有意無意中忽視、扭曲和掩蓋著的歷史。

然而，《團長》播出后，人們發(fā)現(xiàn)這部戲完全“出人意料”，于是收視率高開低走，爭論則甚囂塵上。有人說自己“咬了一口臭雞蛋”，有人說自己“被征服了靈魂”。愛它的人愛它對這段“一寸山河一寸血”的展現(xiàn)、主創(chuàng)們的“心存虧欠”以及自《士兵突擊》走紅以來演員們個性鮮明甚至略微過火的表演方式；厭它的人則厭它的節(jié)奏緩慢、劇情晦澀、炫技多過了撫慰、始終灰蒙蒙邋里邋遢的人物造型和一群操著各地方言的“京油子”。它的口碑越來越呈兩極化的趨勢，兩方觀點交鋒的慘烈程度以前通常只出現(xiàn)在《英雄》和《赤壁》這樣的商業(yè)大片上。

《我的團長我的團》最大的爭議就是“歷史的真實性”問題。劇中的主角是一個炮灰團和一群潰兵，這樣的一群人能反映出歷史的真實嗎？我們在各地媒體上都看到了遠征軍老兵們列舉的劇中bug，很多人覺得它丑化了遠征軍的形象。在他們和一些評論家眼中，歷史劇被抹去了文藝創(chuàng)作的功能，于是有人作出了如下評價，“重大歷史事件并不是田野上的牛糞，可以任意按照自己的喜好，隨意插上荊棘或鮮花，這在一個有歷史觀的國家是無法想象的”。

康洪雷曾經(jīng)遭遇過類似的問題。他拍完自己的第一部戲《激情燃燒的歲月》時，很多干休所的老干部寫信說他，我們怎么是這樣的，誰說我們是這樣的？當時他說過一句話，“人不會去承認他落魄的一面”。這一次面對在世的遠征軍老人們，他說這些評論啟發(fā)了他的是“離戰(zhàn)爭年代更久遠的人怎么看戰(zhàn)爭？”《我的團長我的團》沒有請過軍事顧問，但編劇蘭曉龍看了兩架子的書和資料，導演康洪雷看的有關遠征軍的資料和圖書也能有半大架子。

不過對于更多的普通觀眾而言，他們可不管什么歷史真實、藝術真實，他們要的就是“好看”。然而，這一次，康洪雷和蘭曉龍正是在“好看”上失了人心，《我的團長我的團》被主流收視人群拋棄了。業(yè)內(nèi)有一種說法，一般一部20集的電視劇創(chuàng)作，前5集一定要好看，中間就可以注水了，只要在10集左右出現(xiàn)一兩處高潮或緊張之處，到后面多注點水也沒關系，只要最后有個精彩的結局，因為固定的觀眾群已經(jīng)形成，再爛也會堅持看下去，這就是收視習慣?？伞段业膱F長我的團》顯然是在挑戰(zhàn)觀眾的收視習慣，它不是輕易就能看懂，很多人不知道這部劇究竟想說什么。你必須努力地說服自己，再耐心點，堅持下去，也許真要看到最后才能完全了解編導的意圖。很多人堅持不下去了，他們有理由懷疑主創(chuàng)們過高地估計了觀眾的忍耐性，或者說他們把電視劇創(chuàng)作變成了自我欣賞和自娛自樂，把對歷史的呈現(xiàn)變成了哲人們的思考。而且，這并不是一個20集的劇，它最終呈現(xiàn)的形態(tài)長達43集，這個長度足以讓康洪雷都無話可說。

當然也有不同意見。清華大學影視傳播研究中心主任尹鴻很喜歡這部劇，“肯定有很多人看不懂這部電視劇，也有很多人會不喜歡這部電視劇，但它真的不需要這么多的人懂，這么多的人喜歡。否則，炮灰團就沒有存在的基礎了，龍文章們也早就不用當龍文章了”。“小眾”的可能就是優(yōu)秀的，正是這個理由支撐著康洪雷的信心，他強調:“我堅信這個講故事的方式。你可能今天不太喜歡，不見得明天和以后不喜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