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名窯（四）

吳　昊

第4章

景德鎮(zhèn)御用的昌江碼頭上布滿清兵。大清皇家御船白帆高懸，督陶官吳振江正組織皇窯廠窯工裝貨，準備出發(fā)。

山田得知情況后，臉色凝重。突然，他似乎想到什么，轉(zhuǎn)身問一旁的小野：“小野君，督陶府什么時候見我們?”“目前，還沒有答復(fù)?！薄靶∫熬?，你說吳振江最近在做什么?”“這個，山田君，我們目前不知道?！薄安恢?”山田大聲地吼道：“告訴武小村，我要盡快得到最新的消息，我再不愿聽到不知道三個字!”

這天，馬知縣在清兵的護送下，大搖大擺地去了春園戲園，并點名要姜雪陪。姜雪不同意，馬知縣在大廳大發(fā)雷霆。

金賽花只得強笑著出來應(yīng)酬：“馬大人，真不巧，臺上正等著她的戲?！闭f著，一面盤算，一面極力想把此事掩飾過去。

“既然這樣，也罷?！瘪R知縣說著瞟了一眼金賽花，一陣淫笑，隨即向侍從使了一個眼色。

不久，屋內(nèi)傳來了老板娘賽金花和馬知縣的推拉打罵聲。侍從聽后，站在門外捂著嘴笑。

此時，匆匆從縣衙趕來的師爺正要推門。侍從眼快，忙上前擋駕，并沖著他神秘一笑。

“什么時候了?快，快叫大人!圣旨到?！睅煚斠贿吳瞄T，一邊大聲地喊。

“就一會兒交貨了，師爺，快?？旎?，給本縣把欽差侍候好?！崩锩?zhèn)鱽砹笋R知縣不斷喘息的回話聲。

“喳”師爺無奈，只得轉(zhuǎn)身而去。

回來，安頓好朝中欽差后，馬知縣來到縣衙后院，他漲紅著臉，手腳不適，走來走去，不時地對著師爺說：“欽差一來要重查此案，萬一把我們弄虛作假、縱容他人作偽證等事情一一查出，我這不是犯了欺君之罪嗎?”

“大人，我們一定要阻止他們查案，并維持我們的原判?！睅煚敵了家幌?，雙眼一轉(zhuǎn)，對著馬知縣說。

“阻止他們?談何容易。你別忘了，這可是皇上欽差?！瘪R知縣攤著雙手，一臉苦像。

“我倒是有辦法?！睅煚斦f時，靠近馬為民的耳旁。

“世人說這是傷天害理之事。事到如今，也顧不了許多，人不利已，天誅地滅，保自己要緊!不過，師爺，這事一定要做得天衣無縫，讓人察覺，我這半輩子的修為和名聲就全毀了?！彼牶笳f。

“咚、咚、咚”此時，一日本浪人用力在縣衙門前擊鼓喊冤，一衙役聽后，匆忙來報。

馬知縣聽后，雙眉舒展，頓時來了主意：“師爺，天不亡我，我們機會來了!”他隨即命人把山剛的景德鎮(zhèn)日本株式會社圍起來，日夜監(jiān)視。這樣一來，山剛的一切活動就大大受到限制，他啞巴吃黃連，只有向馬知縣交涉。誰知馬為民裝聾作啞，為的就是這個。

“給我向東京村山會長發(fā)電，告訴他們，大清官兵對我們無禮，請他們向大清抗議、抗議?！鄙教镞@時也急了，對著小野吼道。

浮梁縣衙大堂內(nèi)站滿了人。

大堂上方掛著“明鏡高懸”的大牌匾，下面欽差端坐在正中，左邊是馬知縣、右邊為督陶府吳振江大人。

一衙役對著外面大喊一聲：“升堂?！?/p>

下面兩排的衙役敲著木板，嘴里不斷地喊著：“威武”二字。

瘦猴被帶上來，跪在案堂下。

“大膽鄒侯，你為什么劫持御船?”欽差拍著木案，對著下面厲聲地問。

“稟大人，小人最近手上緊，想到皇窯瓷器值錢，便打上它的主意。”瘦猴低著頭。回答說。

“那其他幾位同伙呢?快給我從實招來?！睔J差斷喝。

“這，這?”瘦猴沒想到欽差這樣問他。一時語塞，汗從臉上流下，不時看著馬知縣。

“這什么?大膽狂徒，當(dāng)著本欽差的面還敢撒野。來人，給我用刑?！睔J差怒喊。

“大人，我說，我說，我?guī)讉€弟兄當(dāng)時剛上船，便被護船官兵圍住，他們太厲害了，沒幾個回合，我們的弟兄便死了一大半，我一看架勢不好，幸虧溜得快，才拾得這條小命?！笔莺锟戳艘慌缘鸟R知縣，眼睛一轉(zhuǎn)，一字一句，對著欽差說。

馬知縣一面看著欽差，一面看著跟前的瘦猴，聽他這樣回答，顯得十分滿意。倒是一旁的吳振江著急起來，這與趙捕頭所說的明顯不同，他心想，這瘦猴今天咋了?他忍不住地說：“鄒猴，你可知道，劫持御船，這可是要誅連九族的。你可想清楚了?”

瘦猴似乎沒聽見，最后拿起手中的筆，戰(zhàn)戰(zhàn)兢兢。瞟了馬知縣一眼，在記錄上寫了自己的名字。

書記官獲此供證后，剛離開。只聽案堂上欽差馬上斷喝：“刀夫手，把他推出去砍了?！?/p>

欽差這一喊，把堂上堂下的人都震住了。

刀夫手上前來，架著瘦猴就走。

“馬大人，你不是說了，我認了就不用死嗎?”瘦猴掙扎著回頭喊。

“欽差大人，你不要聽他胡說?！瘪R知縣聽后。頓時紅著臉，對著欽差爭辯。

“大人，我冤枉，我冤枉!”瘦猴感覺上當(dāng)，拼命地喊。

欽差下來，重審“御”船被劫案，此事一出，便在景德鎮(zhèn)山城的街頭巷尾傳開了。

在瓷器街的。四海茶樓上，瓷業(yè)商人饒希齋一進門，姓王的茶客就問上了：“饒大哥，你信么?我倒聽說這事是東洋小日本干的?！?/p>

“什么，你說是東洋小日本?他們還有這個膽?”旁邊的茶客聽后笑著打起嗝，差點把口中的茶水噴出來。

“慢點，誰又不跟你搶?！毙胀醯牟杩偷闪怂谎郏f道。

“我一聽到小日本就笑。我說。你們的話，那是抬舉他們了。你可知道，小日本在我那，·那才叫小孫子。他們見到我，話都不敢大哼一聲，一彎腰，對我就是九個躬，比我們大年三十敬祖宗還誠?！?/p>

“各位，不瞞你們說，在關(guān)外可不像在坐幾位說的，境況相反，我是被他媽的東洋小日本追著跑。”饒大哥說：“窩氣!你們還真不相信：我的生意做到哪，他們就跟到哪，你要是一個湯碗要價十文，他來個八文。貨都是咱們鎮(zhèn)上的，不同的是我瓷器沒款，他們經(jīng)銷的瓷器個個有底款。我們八文已是沒錢賺，拼不過他，只有不做。那知狗日的，他們價格馬上往上調(diào)。我忙發(fā)了幾船，的貨，誰知船一到鄱陽湖，不是撞了，就是動不了。”

桌上幾個人聽后，看著他，眼瞪得大大的。“各位，在下今日有事，就不多賠。今日茶費我付了，咱們有空再聚。”說完，丟下幾顆碎銀擺擺手，轉(zhuǎn)身走了。

大家被他弄得一愣一愣，一時說不出話來。

“御”船一案審理在浮梁縣衙大堂進行，吳振江看此事出了一個結(jié)果便坐上轎子回府。到了家門口，剛停轎，總管便笑著上前。掀開轎簾，對他問：“大人，案情怎樣?”

“馬為民貪功，瘦猴到最后還是把原委給說了，此時欽差大人正在組織材料，準備連夜上奏。”吳振江笑著說，心情特好。

“大人，看來咱們督陶府上奏是對的?！?/p>

吳振江點點頭，馬上轉(zhuǎn)過話題，問：“總管，他們到了嗎?”

“大人，他們已在府里等了多時?！?/p>

“他們這些商人可都是我們鎮(zhèn)上的名流，得罪不得?？偣埽?，我們快進去?！眳钦窠f時，下得轎來，大步向督陶府內(nèi)走去。

大清督陶府里坐滿了人。吳振江一進門，便抱上拳微笑著說：“各位，讓你們久等了?！?/p>

看到吳振江進來，商人紛紛站起來，與吳振江打招呼。

吳振江揮揮手示意大家都坐下。

“各位，在鎮(zhèn)上，你們個個都稱得上瓷業(yè)界的大哥級。我到景德鎮(zhèn)之初，也是在這里把你們請來，當(dāng)時，對瓷業(yè)來說吳某是個門外漢，是你們鼎力相助，督陶府才有今天，皇窯廠這兩年才能恢復(fù)得這么快，在此我一一謝過了?！闭f時，吳振江站起來向大家鞠躬。

大家鼓掌。

吳振江坐下繼續(xù)說：“今天把各位請來，一是想和大家敘敘舊，談?wù)劗?dāng)前的瓷業(yè)。其二，我也和各位通通氣，現(xiàn)在市面上議論很多，一個月前，我皇家瓷業(yè)‘御船在昌江河乇港段，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遭遇，我大清國首次赴西洋參展瓷器全部被毀，所幸的是沒有人員傷亡。目前，宮中押船的欽差劉公公已安全返回。西洋巴黎參展瓷器也已再次運出，這是我大清皇窯瓷器第一次獨自走向海外。我在這里正告各位，大清皇窯廠一定能把這次參展事務(wù)做好，不負皇上厚望，也不會負景德鎮(zhèn)瓷業(yè)人的厚望。”

“大人，皇窯廠劫持案破了沒有?聽說，東洋小日本也參加了?”一人站起來問，他就是剛才在茶館喝茶的饒員外，饒希齋，

“鎮(zhèn)上瘦猴臨刑前翻供，他供出一些線索，對我們破案很有利?！眳钦窠χf：“不過，我想，此案很快就會水落石出?！?/p>

“報，大人，行你一份公函?！币磺灞M來，遞給吳振江一封信。

吳振江接過看了看，自言自語笑著說：“說曹操到，曹操就到。各位，日株式會社社長山田先生有邀請。今天就和各位老板談到這里，抽時間，本府到各位府上一一造訪?！闭f著，轉(zhuǎn)身對衛(wèi)兵說：“告訴他。本府隨后就到?！?/p>

“喳?！鼻灞D(zhuǎn)身出去。

“大人，這東洋小日本可不是省油的燈，你可得小心，不要著他們的道?！鄙倘损埾｝S站起來提醒。

“大人站得可比我們這些人高。饒兄，你就看緊自己手中的生意吧?！币簧倘苏f笑著。

饒希齋聽后，臉不覺漲紅。

吳振江笑著走上前，對著饒希齋說：“饒兄，謝了。各位，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我看，現(xiàn)在他們羽毛未豐，有求我們。一旦他們形成氣候，他們怎樣對付你們，同樣會怎樣對待我們。為了我們大家，我也得會會他們?！?/p>

吳振江的轎子走在鎮(zhèn)上的大街上。這兩天，他心情特好。一路上，他不時掀開布簾往外看。突然，他發(fā)現(xiàn)前面很多人圍在墻邊觀看，且在不停地議論。

“停下，停下小村，你過去看看，看看他們在看些什么，說些什么?”吳振江對著跟班的武小村說。

“是，大人”。

不久，武小村拿著一張布告急匆匆回來。

吳振江一看，愣了。

浮梁縣衙欽差下榻處，把守的清兵早撤了，眼前冷冷清清。吳振江改道，直奔浮梁衙內(nèi)而來。

“督陶大人，馬某在此等候了?！瘪R知縣看到吳振江進來，笑著迎了上來。

“我要見欽差大人!”吳振江沒有理會。直往里走。

“不要往里走了，吳兄，吳大人，我們的欽差已不在里面?！彼f。

這時，侍從把茶端上。

“馬大人，我不是來跟你喝茶的。我要見欽差大人。快去跟我通報?！眳钦窠鼻械卣f。

“吳兄，你不喝，我喝，”馬知縣嘿嘿一笑，接過茶杯，示意侍從退下。他端起茶杯，一面喝，一面說：“告訴你吧，吳兄，欽差已在回京的路上。此案已結(jié)，他回去復(fù)命了。”

“什么，你說什么?公堂上，瘦猴已翻供。此案主謀已為他人。今日如此結(jié)案，民心不服，今后如，何確保我大清御船不再被劫?”

“哼。吳兄，你不說，大家怎么知道?直說了，今日結(jié)案是后宮太后的旨意，她老人家可比你更關(guān)心大清!什么是民心?太后老佛爺，她老人家就是民心!你參我容易，我對你吳楞子也無可奈何?？墒且敕笄樘髿J定的鐵案，告御狀，是要掉腦袋瓜子的!”

“馬為民，本府還真的不把肩膀上的腦袋當(dāng)回事。只要是不對的。我就告。”吳振江怒發(fā)沖冠，跟馬為民招呼也不打，轉(zhuǎn)身就走，此時他心里亂極了。

“大人，我們到哪里去?”武小村看到吳振江怒氣沖沖地出來，上前輕聲地問。

“回去!”

“東洋人那……”

“這?”吳振江被武小村一問，情緒馬上冷靜下來，看著武小村。

武小村感到吳振江目光的銳利，有一種把人心穿透的感覺，頓時一陣心慌。雖說瘦猴終究做了替死鬼，此案已結(jié)，但是從吳振江的語態(tài)看，此案并沒有了結(jié)。為了不讓吳振江從自己身上察覺到什么，他忙掩飾地問：“大人，我……我是否不周到?”

“小村，不關(guān)你的事。走，我們?nèi)ド教锾?”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