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僧解憂夢,乞酒緩愁腸”

趙 非 曲曉明

摘要：杜牧酒后詩中的憂生之嗟嘆，是他那個時代文人理想幻滅后必然產(chǎn)生的對個人地位和生活的憂患，老大無成、懷才不遇的心理痛苦，報國無門的精神失落，是杜牧產(chǎn)生難以排遣的憂憤心理的主要原因。詩人的“憂生”是與他的“憂世”相交織的。

關(guān)鍵詞：杜牧；憂患；憂生；憂世

晚唐詩人杜牧的詩文作品中充斥著濃烈的憂患意識，在晚唐文人中顯得與眾不同。杜牧詩中的憂患意識既有“憂世之思”的大憂患；更有“憂生之嗟”的小憂患。在晚唐社會險惡的政治環(huán)境中，杜牧老大無成的心理痛苦，懷才不遇的精神失落，是杜牧產(chǎn)生難以排遣的憂憤心理和失落情緒的主要原因。杜牧的“憂生”，許多時候出現(xiàn)在他的酒后詩中，詩人“憂生”層面的深度價值幻滅是與“憂世”無望交織相生的?！皯n世之思”與“憂生之嗟”，一個指向外部社會，一個指向內(nèi)在生命，共同構(gòu)筑了杜牧的憂患意識。

一、功業(yè)無成的曠世之悲

由于對自身命運的憂患。杜牧在他的酒后詩中常常表現(xiàn)出一種失落的情緒?！敖镉把愠躏w，與客攜壺上翠微。塵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須插滿頭歸。但將酩酊酬佳節(jié)，不用登高嘆落暉。古往今來只如此，牛山何必獨沾衣。”頭插菊花、酩酊大醉的池州刺史杜牧，戲謔自我，游戲人生，所為何來?杜牧在池州所作的《池州清溪》給出了答案：“弄溪終日到黃昏，照數(shù)秋來白發(fā)根，何物賴君千遍洗?筆頭塵土漸無痕?！笨梢姸拍烈粊韲@自己年齒漸老而仍無用武之地，二來嘆雖為文半生，可到頭來卻還是紙上談兵，其實更有為國事乃至人間白白操心的失落感。

杜牧四十歲左右在黃、池二州寫下的關(guān)于飲酒的詩篇中，篇篇充滿孤獨茫然的失落情緒。黃州寫《郡齋獨酌》的同年，還有一首《自遣》詩，詩中有自嘲的味道，更有消沉的味道，與《郡齋獨酌》表現(xiàn)的心態(tài)皆然相反。在寫《雪中書懷》的同年有《雨中作》云：“賤子本幽慵，多為雋賢侮。得州荒僻中，更值連江雨。一褐擁秋寒，小窗侵竹塢。濁醪氣色嚴，皤腹瓶罌古。酣酣天地寬，恍恍嵇劉伍。但為適性情，豈是藏鱗羽。一世一萬朝，朝朝醉中去?！蔽覀兛吹揭粋€寒秋的雨天里擁被而坐，把酒對窗思潮難平的杜牧，從“如召一蒙議，食肉寢其皮”的豪壯之中落人與酒為伍的寂寥，并非如杜牧自己說得那樣為了“適性情”，實在是無奈之下“藏鱗羽”，這種在酒中求得天地寬的感覺是其心情壓抑的一種表現(xiàn)，也就是說其壓抑的情緒總是在酒中得以抒發(fā)。

二、報國無門的苦悶之情

杜牧在池州時，常常對著美麗的景色“獨坐如鞲紲”。在為官的這幾個地方杜牧似乎都是無所作為，只是在游歷那里的山水景色、飲酒、談古、消愁。但在敘說景色的時候又有無限之辛酸，所寫景物似都有深意：“寺樓最騫軒，坐送飛鳥沒”其中有無限寂寞；“鞔鼓畫麒麟，看君擊狂節(jié)”心中有太多苦楚需要宣泄；“秦嶺望樊川，祗得回頭別”，被排擠的郁悶與思念故鄉(xiāng)的痛楚在這回頭中令人心酸；四個地方為官下來，最后是萬念俱灰。他那經(jīng)邦治國的抱負遠不能實現(xiàn)，加以衰老相催，頗生無可奈何之感，似乎對世事看得很淡漠了，只有對酒狂歌，以及時行樂。此時的杜牧作為一個感性的個體總是有其思想局限的，他感到了執(zhí)著于對功名仕途、遠大理想和抱負的追求，注定是痛苦和無望的，于是在無助和無奈中他只能收起超越現(xiàn)實的理想，把筆觸伸向自身的苦惱，這是杜牧苦苦迫尋卻報國無門的心中苦悶之情，是他的憂生之情。

三、自我理想無法實現(xiàn)的感傷

杜牧真的就甘心“閱景無旦夕，憑欄有古今。留我酒一樽，前山看春雨”(《題宣州開元寺》)，任憑古今風云變幻，都與己無關(guān)了嗎?如果真是那樣，那么他心中也就沒有激憤與不平了。憂憤移情于酒，不醉如何痛楚，不醉又如何將那一腔不平盡發(fā)筆端呢?唐朝的光芒無可挽回的黯淡了，再也找不到大唐昔日的風采，再也看不到河清海晏的升平氣象，滿眼是山河破碎的憂患。“雄姿英發(fā)”的杜牧如何不想輕快的把酒邀月?然而，面對晚唐衰微的政局，有何政事可為?“孤城大澤畔”的杜牧沒有詩酒風流與干云豪情，只有一聲長嘆，只能對著“窗外正風雪，擁爐開酒缸”。(《獨酌》)在懷抱“平生五色線，愿補舜衣裳。弦歌教燕趙，蘭芷浴河湟。腥膻一掃灑，兇狠皆披攘。生人但眠食，壽域富農(nóng)?！背绺呃硐氲臅r候，也不得不“尋僧解憂夢，乞酒緩愁腸”。他的“憂夢”和“愁腸”正是自己理想無法實現(xiàn)的隱憂和感傷。

杜牧的酒后之作，沒有李白的動人酣暢的醉態(tài)、春風般華美芬芳的詩筆，而是充滿了歲月流逝的無奈焦灼感和功名未就的憂患感。李白式的醉是沉迷、恣肆、酣暢的醉，杜牧式的醉則是郁憤、悲涼、無奈的醉。酒后的杜牧總要談起北方邊境的戰(zhàn)事，總要談到自己的軍事良策。戰(zhàn)事、邊患是杜牧心中一個放不下的話題，酒中酒后的杜牧，總是空抒自己的大志，想得壯心不已，然而他心里又清楚地知道“斯乃廟堂事，爾微非爾知”，也只能是空想罷了。自己只能“生前酒伴閑，愁醉閑多少”(《獨酌》)，醒時“閑”、醉后更“閑”，這種閑是一種在仕途上無所進取的失落，是一種報復(fù)無所施展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