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啟鈐,字桂辛,晚年號蠖公,1872年生于河南信陽,1964年卒于北京,享年92歲。他的一生正處于中華民族從苦難深重的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國進入大變動的時代。過去,人們往往簡單地把朱啟鈐視為“政客”,但他一生的活動絕不局限于政治方面,他還是一個杰出的實業(yè)家、古建筑專家、文物收藏家。
朱啟鈐任內務總長三年,同時督辦京師市政,在此期間他辦了一系列有利于北京市民的事,如改建正陽門、打通東西長安街、開放南北長街、南北池子,修筑環(huán)城鐵路等。
在朱啟鈐提出改建正陽門計劃之初,反對之聲此起彼伏,認為此舉將破壞京城風水。但袁世凱表示支持,還特制一把銀鎬,上鐫“內務部朱總長啟鈐奉大總統(tǒng)命令修改正陽門,朱總長爰于一千九百一十五年六月十六日用此器拆舊城第一磚,俾交通永便”。朱啟鈐后來一直珍藏著這把銀鎬,他去世后由其子朱海北先生捐贈給了清華大學建筑學院。
朱啟鈐開辟了北京市的第一個公園——中央公園;創(chuàng)辦紫禁城外廷的古物陳列所;還開放了諸多皇家藝苑京畿名勝并制定了我國最早的古建保護法:“勝跡保管規(guī)條”。朱啟鈐珍視祖國的歷史文化,熱心文化事業(yè),是民族文化遺產的保衛(wèi)者。
朱啟鈐在清末創(chuàng)辦京師警察市政之時,對京城的宮殿、苑囿、城闕、衙署不論是遺址或建筑物都一一“周覽而謹識之”,他所創(chuàng)辦的中國營造學社,是我國第一個研究中國古代建筑的學術機構。當時學術界對建筑的研究,不過是到《日下舊聞考》及《春明夢余錄》之類的古籍中去查找考證而己。但朱啟鈐在與了解北京掌故的老人交談和與老匠師交往中了解了很多北京城的發(fā)展源流以及匠人世代口授的操作秘訣,他認識到這些不見經傳的材料都是研究中國營造的可貴資料,因此“蓄志旁搜,零聞片語,殘鱗斷爪,皆寶若拱璧”。對一般學者不重視的《工程則例》之類的書他“亦無不細讀而審評之”。他認為,既然清代已有《工程則例》這樣的書,那古籍中肯定還會有類似的記載,具有發(fā)掘價值。尤其當他在任內務總長時,深感“興一工舉一事”,皆屬“建設之物,無程序可循,輒感載籍之間缺,咨訪之無從”,因而,下決心“再求故書,博徵名匠”。
近代學者普遍認識到“建筑是民族文化的結晶,也是民族文化的象征”,朱啟鈐對建筑的認識與近代的觀點十分相近。他在說明為何定名“營造學社”時闡明了他的建筑觀:
本社命名之初,本擬為中國建筑學社。愿以建筑本身,雖為吾人所欲研究者最至要之一端,然若專限于建筑本身,則其于全部文化之關系仍不能彰顯,故打破此范圍而名以營造學社。則凡屬實質的藝術,無不包括,由是以言,凡彩繪、雕塑、染織、髹漆、鑄冶、磚埴、一切考工之事,皆本社所有之事。推而極之,凡信仰傳說儀文樂歌一切無形之思想背景,屬于民俗學家之事,亦皆本社所應旁搜遠紹者。
20世紀60年代初,梁思成在《掘匠隨筆》中曾為建筑作了這樣一個公式:“建筑∈(社會科學∪技術科學∪美術)”即建筑學是包含了社會科學與技術科學及美學的一門多種學科互相交叉、滲透的學科。30年代初,人們對建筑的觀念還停留在磚、瓦、灰、砂、石的階段,鋼筋混凝土結構剛引進不久,建筑還沒有發(fā)展成一門復雜的技術科學(許多門技術科學的綜合產物)。朱啟鈐自然也不可能預見到這一點,但他對建筑與社會科學及美學的互相交叉與滲透的關系已有所認識。他創(chuàng)辦營造學社,并非是像其他失意政客一般的沽名釣譽之舉,而是他本人多年來對中國建筑的悉心研究與志趣所在。
1939年,天津水災,營造學社存于英資麥加利銀行庫中的全部調查測繪資料慘遭損毀,朱啟鈐立刻電告梁思成、劉敦楨設法搶救出這批資料,并與原學社職員喬家鋒、紀玉堂等人一起將這批圖紙膠版逐一攤開,晾干、整理,作為原始資料留存。由于底片已毀,朱啟鈐又指導其他人將過去洗印的照片重新翻拍,復制了一套底片妥為保存。為了支持梁思成、劉敦楨二人在大后方的研究工作,他又從這批復制膠片中選出了最重要的一批古建筑圖片各加印兩套,寄給梁、劉二人。梁思成能夠在四川撰寫中國建筑史,就因為手邊還有這樣一套重要的參考資料。直到20世紀50年代,中國建筑史的研究仍主要依靠朱啟鈐整理出來的這批資料。另外,還有一大批凝聚了學社成員多年辛勤勞動的古建筑測繪圖稿,因紙薄又經水泡,稍不小心即會碰破,朱啟鈐等人小心翼翼地將它們逐頁晾干,更新裱在坐標紙上。今天,這批測稿現在珍藏在清華大學建筑學院,看到的人無不為之深深感動。
20世紀40年代末,朱啟鈐住在上海。1949年,周恩來總理即派章文晉(朱啟鈐的外孫)將朱啟鈐接回北京,并將他安置在中央文史館,任研究員兼任古代文物修整所顧問,北京市及中央有關部門經常征求其對北京市政建設的意見。在朱啟鈐90歲壽辰時,在政協小禮堂舉行了一次小型祝壽宴會,周恩來總理出席,并送了一個大花籃為他祝壽。朱啟鈐曾對他的家人說“總理是我在國內外所遇到的少見的杰出政治家,也是治理我們國家的好領導。可惜我生不逢時,早生了30年,如果那時遇到這樣的好領導,我從前想做而做不到的事一定能辦到”。他還曾經說過:“啟鈐老矣。從有一知半解,不為當世賢達所鄙棄,亦豈能以桑槐之景,肩此重任。所以造端不憚宏大者,私愿以識途老馬,作先驅之役,以待當世賢達之風風興起耳”。這段肺腑之言,充分表達了他對祖國建筑文化的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