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本期刊發(fā)兩篇指出《胡適全集》編輯、??狈矫娲嬖趩栴}的文章,作者一為學(xué)者、資深編輯,一為在校大學(xué)生。從文章反映的問題看,這部共44卷、2000余萬字、耗資數(shù)百萬元的《胡適全集》的編者,在常識和學(xué)養(yǎng)方面都有所不足。
過去編撰鄉(xiāng)梓文獻(xiàn),地方官充任總裁,修撰均為飽學(xué)之士,除眼光見識或有可以批評者外,像史實不明、文理不通這一類事情通常不會發(fā)生。如今的編撰出版條件遠(yuǎn)好于前,編者卻連不犯常識性錯誤的要求都沒有達(dá)到,不能不令人感到遺憾。這兩篇文章指出的問題看似瑣細(xì),卻反映出現(xiàn)今文化傳統(tǒng)斷裂現(xiàn)象的嚴(yán)重程度,值得讀書、出版界反思。
《胡適全集》,我讀了第1、2、3、4、23、24、25、26這幾卷之后,在《博覽群書》上發(fā)表過幾篇札記,對編校工作貢獻(xiàn)千慮之一得。后來因為應(yīng)出版社之約重寫《魯迅傳》,就把《胡適全集》放了下來。
現(xiàn)在《魯迅傳》新稿已經(jīng)寫完出版,我又讀起《胡適全集》來了?,F(xiàn)在把我在第12、13、19、20、21、22這幾卷里看到的問題,寫一點出來,當(dāng)然只能是舉例的性質(zhì),并不是給它作“勘誤表”。下面分作四個問題來談。
一、文章是什么時候做的?
胡適的大多數(shù)文章,寫作和發(fā)表的日期都是很清楚的,而有些從《胡適遺稿與秘藏書信》直接編入《全集》的文章,就有一個確定寫作時間的問題,稍不仔細(xì),就有可能出錯。第20卷《道德教育》的題注說:
此為在天津教育廳的講演詞。全稿未寫完,故難于確定寫作日期。(第383頁)
其實這篇文章大致的寫作時間是不難確定的。正文中有一處說:
又如放火是不正當(dāng)?shù)?,但是前三年北京學(xué)生放火燒曹汝霖的房子,我們總覺得一種痛快。(第384頁)
這里說的,豈不就是1919年5月4日火燒趙家樓那一幕嗎?他說這事在“前三年”,可知這是1922年講的。在《胡適全集》第43卷《胡適生平年表》1922年的記事中,有“3月23日,去南開大學(xué)講學(xué),為時三周”的記事。由此可知他在天津教育廳講演的時間當(dāng)在這年3月23日到4月13日之間。在劃定了這個范圍之后,在當(dāng)?shù)氐膱罂?、教育廳的出版物里,就有可能查出具體的日期。
第12卷《詩中丑的字句》(見第52頁)和后面的一篇《一篇絕妙的平民文學(xué)》(第53頁),從題注中知道,都刊登在1922年8月20日《努力周報》第16期上。在《詩中丑的字句》一文中有這樣一句:
即如上邊引的詩里的“狗矢”,因為他可以表示一個人的一肚子真怨氣,所以絕不丑。
讀者無從知道“上邊引的詩里的‘狗矢’”是怎么一回事,要看到下一篇《一篇絕妙的平民文學(xué)》才會明白。原來在這一篇里介紹了《益世報》上刊登的一篇歌謠,末句是:
嫂子死了,棺材上邊抹狗矢!
如果編者把這兩篇文章的先后次序?qū)φ{(diào)一下,讀者就一目了然了。
第21卷《割據(jù)》(第339頁)一文的題注說這篇“無寫作時間,約為20年代前期之作”,這一卷是按年代先后編排的,這篇置于1923年的最后一篇。這就錯了,這篇文章的寫作時間是極容易確定的。被胡適舉為“割據(jù)之勢已成”的“鐵證”的三個電報,都是當(dāng)年報紙上的大新聞,在稍詳細(xì)的歷史書上都有記載的。現(xiàn)在按胡適文章說到的次序來看看這三個電報。先說馮玉祥的這個“佳電”。那時電報通行“韻目代日”,即以平水韻的韻目代表日期?!凹央姟奔?日發(fā)出的電報?!吨袊兰o(jì)通鑒》在1925年有“2月9日陜豫兩省督軍開戰(zhàn)”一條,說:
北京政變后,國民軍第二軍胡景翼以河南軍務(wù)督辦銜率部南下河南,與盤踞在豫西,想獨(dú)霸河南的鎮(zhèn)嵩軍憨玉琨部發(fā)生沖突……本日,馮玉祥自張家口致電劉鎮(zhèn)華、胡景翼、憨玉琨、岳維峻,勸陜、豫兩軍互換渭北、豫西地盤。(線裝書局2002年版,第二冊,第1574頁)
胡適文章里引的,就是馮玉祥2月9日電報的原文。
再看孫岳的“寒電”。有了這個“寒”字,就可以斷定這個電報是2月14日拍發(fā)的了。這個電報的背景是:馮玉祥潛回北京發(fā)動政變的時候,命所部沿京漢線南下,占領(lǐng)保定至大名一線。這里就成了國民軍的勢力范圍,也是全軍的重要餉源所在。這時的“暫署直隸督辦”是奉系的李景林,他要求接管直隸境內(nèi)的保定、大名,國民軍拒絕交出,于是發(fā)生了爭執(zhí)。后來經(jīng)段祺瑞調(diào)解達(dá)成了協(xié)議:孫岳將保定、大名兩地交還直隸省管轄,直隸省財政廳每月接濟(jì)孫軍軍餉24萬元。(見前引《通鑒》第1576頁)孫岳電報中說的“并請直省長速行另委替人”一句的真實意義是“并請速行滿足我的交還兩地的條件”。他14日發(fā)了這個催促的電報,20日就達(dá)成了協(xié)議。
張宗昌的“咸電”,是1925年1月30日發(fā)出的。電報中有兩個名詞要加一點注解?!凹螏洝敝副R永祥,字子嘉,這時被任命為蘇皖宣撫使,率領(lǐng)張宗昌部南下,于1925年1月10日進(jìn)入南京?!版?zhèn)威上將軍”是北京政府授予張作霖的頭銜。這時正是奉系勢力向南擴(kuò)張,第二次江浙戰(zhàn)爭已經(jīng)取得勝利的時候。
知道了這三個電報發(fā)出的日期,就可以斷定胡適這篇必寫于1925年2月14日之后的兩三天里。
同在這第21卷里的《(國民代表會議組織法)草案》(第334頁),題注說“本文無草擬日期,估計在1923年至1924年間?!卞e了。這是胡適受段祺瑞的委托,為善后會議起草的一個文件。后來不知道段祺瑞對這草案作了多少修改,只知道將標(biāo)題中的“組織法”三字改為“條例”二字,由他在1925年2月13日提交善后會議,4月24日和善后會議的另外一些文件同時公布。起草時間估計在2月1日善后會議開幕至13日之間。在當(dāng)時的報刊和檔案中當(dāng)不難找到正式公布的文本,看看它同胡適草案的異同,也許是一件有趣的事吧。這是我給胡適的傳記作者建議的一個研究題目。
第20卷里《治學(xué)的方法》這篇講演詞(第705頁),第一句就是“主席、白副總司令、各位同志”,這“白副總司令”當(dāng)然是指白崇禧了。而這篇的題注說:“此為胡適在廣西南寧的講演,時間當(dāng)在1953年1月13日?!边@里顯然有誤。因為在1949年以后,胡適和白崇禧都沒有再到過大陸了。我想這“1953”也許是“1935”之誤吧。正文中有一段說:
去年三月初八到天津去,也是講這個題目,當(dāng)時,因為早到了半天,就在旅館中重溫舊稿,看有什么地方可以增改……(第706頁)
而他1934年3月8日日記記的很長,把這次講演的要點都記下來了,幾乎可以看做這篇的提要。由此也就確鑿地證明了這篇作于1935年。
這是不是只是一處簡單的校對錯誤,只要把題注中的“53”挖改為“35”就行了呢?不行的。因為這一卷文章也是按年代先后排列,這篇正是排在1953年的位置,要改正,就得把它向前移到第593頁《(人與醫(yī)學(xué))的中譯本序》之前。
二、引文的處理問題
《胡適全集》正文用宋體字,引文用仿宋體字,十分醒目,是個好辦法。不過,如果弄錯了,也就特別刺眼。不幸的是,在這幾卷里弄錯的還不少。這里也只能舉一點例。
第13卷《讀書札記》中的《程廷祚與袁枚書》(第289頁)一節(jié),引錄了程廷祚一封短信的全文。這信到“名心叩”三字也就完了,以下13行文字都是胡適寫的白話文,可是也一概用仿宋字作引文處理了。
同卷《封演的(封氏聞見記)》(第677頁)這篇讀書札記中,摘引了不少原書的內(nèi)容,有幾條用仿宋字作引文處理了,而更多的卻還用的是宋體,同一篇中,體例也沒有統(tǒng)一。
第19卷《注(漢書)的薛瓚》(第759~799頁)一文引文多,處理錯誤的也多。文中引用了北宋余靖的一篇文章的全文,這當(dāng)然是用仿宋作引文處理,可是其中插進(jìn)了一些胡適“稍加校注”的字句,處理起來就要慎重了。例如“中古書籍的抄寫,往往‘干’‘于’互混,故干寶或作于寶……”這一段一望而知是胡適的話,可是接排在引文之中,不但沒有提行,而且沒有改用宋體字。(第760~761頁)可是,余靖文章的最后幾句:“顏師古日,后人斟酌‘瓚’姓,附之傅族耳。既無明文,未足取信”(第762頁),卻未作引文處理,用的是宋體字。這個錯誤真是不應(yīng)該發(fā)生的。因為緊接在下面的胡適的正文說:“以上是余靖在景事占二年(1035年)考證‘臣瓚’的姓氏的全文?!边@就是表明“顏師古曰……”這幾句是余靖文章的結(jié)語。
同一篇里,從《史記·蕭相國世家》引用了一則《集解》的全文。在中華書局出版的《史記》里,這一則《集解》的原文是這樣的:
瓚曰:“今南鄉(xiāng)酇縣也。孫儉曰‘有二縣,音字多亂。其屬沛郡者音嵯,屬南陽者音贊?!浮睹陼罚捄螄谀详?,宜呼贊。今多呼嵯,嵯字舊作‘甗’,今皆作‘酇’,所由亂也?!?第2016頁)
可是在《胡適全集》里,只有前面的幾句作引文處理,而從“案《茂陵書》”起,后面幾句卻被誤認(rèn)為胡適的文章,用宋體字排印了。
第21卷《再論建國與專制》一文中引了汪精衛(wèi)的一段文字,是作引文處理了。引文之末已經(jīng)注明了汪精衛(wèi)這段話的出處,表明引文已完。下面緊接著這樣的一段:
當(dāng)日的政府確然沒有這些條件,所以辛亥革命起來之后,梁任公作文論“新中國建設(shè)問題”,也不能不承認(rèn):吾蓋誤矣!……民之所厭,雖與之天下,豈能一朝居!(同上書,卷三四、頁十五)
這顯然是胡適的文章,卻被當(dāng)作汪精衛(wèi)的話作引文處理,接排在前邊引文之后了。
三、是否脫漏?是否有疑?
《胡適全集》的“出版說明”中說,書中“脫文增補(bǔ)或疑似之字用‘[]’標(biāo)明”。在閱讀中,遇到這種用[]標(biāo)明的字還真不少。發(fā)現(xiàn)了這么多的脫文和疑似之字,可見編輯整理的工作量之大。不過如果細(xì)看下去,有些添注并不是必要的,那里并沒有脫文,也沒有可疑之處。有些添注甚至起了畫蛇添足的作用,歪曲了原文的意思。不過,也有相反的情況,在真正有脫和疑似之處卻未作添注。下面也舉一點例。
并沒有脫漏卻添字的。例如第13卷《中國書的收集法》一文中,“《金瓶梅》這一部書,大家以為淫書?!?第102頁)這一句里,在“以為”和“淫書”之間硬添上了個[是]字。其實這個“為”字本身就包含有“是”字意思了。
同一卷中《讀劉世珩翻刻的宋乾道二年(1166)刻本沈括〈夢溪筆談〉二十六卷》(第553頁)這篇筆記里,引用了藏書家彭蕓楣題跋中的一句話:“此書的系宋本,避諱字皆合。”本來并沒有任何脫漏費(fèi)解之處,可是書中“的”字后面硬添上個“[確]”字。只要翻翻《現(xiàn)代漢語詞典》就可以知道,在書面語言中,“的”(di)字是“真實;實在”的意思,舉的例句就是“的是高手”。
第19卷《丁文江的傳記》中,“據(jù)東京的路透電”(第520頁)這一句里,“路透”之后加了個“[社]”字,其實是完全不必的?!奥吠鸽姟本褪锹吠干绨l(fā)出的新聞電訊,當(dāng)時都是這樣寫的。
并無可疑卻給改了的。例如第13卷《評柳詒徵編著(中國文化史)》一文中的這一句:“治此學(xué)者當(dāng)存敬慎的態(tài)度”(第151頁),整理者將“敬慎”改成了“[審]慎”?!对姟ご笱拧ひ帧罚骸熬瓷魍x,維民之則?!边@么一改,就和胡適的原意不符了,他以為史學(xué)家在研究先民遺存下來的石器、金器等等的時候,是應(yīng)該懷著崇敬之心的。
同一卷《(清季外交史料)序》中有這樣一段話:
故宮完全開放之后,許多秘密文件與重要檔案陸續(xù)出現(xiàn),其重要雖遠(yuǎn)不能比羅馬法王宮廷藏書的公開,但在史料毀棄散失的中國,這也是史學(xué)界一個大寶藏了。(第158頁)
這段話文從字順,既無遺漏脫文,也無疑似錯字??墒菚蠀s作了兩個“整理”:一處是“重要”之后添了個“[性]”字,完全不必添。添了也就罷了。更成問題的是在“法”字后邊添上個“[意?]”字。整理者大約是想:法國的王宮怎么會在羅馬呢?應(yīng)該是意國的王宮吧。可是還表示了一點可貴的存疑態(tài)度,加了個“?”。殊不知這里“法王”是教皇的另一譯法。魯迅也這樣用過,像《墳·人之歷史》中說的“羅馬法王,又竭全力以塞學(xué)者之口”(《魯迅全集》第1卷第9頁),注解說:“法王,即教皇?!蓖瑫段幕琳摗分姓f:“法皇宮庭,實為怨府。”(同上書第48頁)注解說:“法皇,即教皇,其宮廷在意大利羅馬的梵蒂岡?!笨芍@個“[意]”字完全添錯了。他日《胡適全集》出注釋本,此處可設(shè)一注:梵蒂岡宮廷的藏書是什么時候向公眾開放的,是哪一位教皇的德政。
同一卷《搜集史料重于修史》這篇講詞里,胡適對文獻(xiàn)會的黃先生“將先君在臺灣留下的一點紀(jì)錄”予以刊行表示感謝(第629頁)。整理者在“先君”之后加上了一個“[父]”字,以為“先君”是“先父”之誤。其實這兩個詞都是指已死的父親。只是在語感上,“先君”似多一點鄭重的敬意。
同一卷里《說史》一文先引《論語》中說到“史”的幾處,接著又引《集解》中對這些段落的解說。在這幾段引文之后,胡適總括說:“以上三條,可以互相發(fā)明”(第645頁)。整理者以為“發(fā)明”有誤,改為“[說]明”,這就和胡適的原意頗有出入了?!鞍l(fā)明”《辭源》有注條,解釋為“啟發(fā)、開擴(kuò)。”“闡明,推陳出新。”例句引《漢書·劉歆傳》,說“歆治《左氏》,引傳以解經(jīng),轉(zhuǎn)相發(fā)明,由是章句義理備焉。”
第21卷《國會又出丑了》(第321頁)一文中引用了當(dāng)時報紙上關(guān)于眾議院議長吳景濂丑聞的報道,說他到東方飯店嫖妓,說電燈不亮,要換汽油燈。報道中寫了這樣一個細(xì)節(jié):“某議長又疑店中故靳汽油燈不與,隨手以茶壺擲打電燈匠”。整理者以為“靳”字錯了,改為“[意]”字。卻不想一想,這樣改了之后“故意汽油燈不與”是什么話呢。其實“靳”字不誤,《辭源》注“靳”字,第二義項就是“吝惜”。
改出大錯誤來的。舉一例:第20卷《記買〈四部叢刊〉的經(jīng)過》(第648頁),一共三段?,F(xiàn)在我將第一段完全照書上整理過的樣子抄在下面:
去年十一月,我在華府[華盛頓][向]老友Mrs.Mary Crozier[瑪麗·克羅澤女士]述General Wm.Crozier[威廉·克羅澤將軍]的遺志,贈我美金二百元,要我自己挑選愛讀的書,作為他們的贈書。我才決心要買點有用的書,重建一個參考圖書館。
按照這個整理本說的,胡適在華盛頓向一位女士述她的亡夫的遺志:贈送二百美元給我買書。發(fā)生過這樣奇怪的事情嗎?幸好胡適在1949年12月11日的日記里說明了這事的原委:
Mrs.Wm.C.Crozier[威廉·C·克羅瑟夫人]邀我去游覽Virginia[維吉尼亞]州新造成的大路。在汽車中她給我一封信,要我上火車后開看。我上車后開看,是她贈我二百元買書!原信附下,以紀(jì)念老友的好意。
這一段日記之后附了這位夫人的英文原信,以及《全集》編者的中文譯文,講的就是贈送選購圖書的美金的事??芍@事完全是這位夫人的主動,并不是胡適“向”她提議的。這個“[向]”字就把事情弄顛倒了。
一方面,存在一些不必添注的,甚至添注錯了的,可是另一方面,一些確有脫文和疑問之處卻沒有添注。例如第19卷《注〈漢書〉的薛瓚》一文附錄《薛瓚年表》中引用了《晉書》卷一百十三《苻堅載記》中的一段!
苻堅自臨晉登龍門,顧謂其群臣曰:美哉山河之固!……權(quán)翼、薛瓚對日:臣聞夏、殷之都非不險也,周、秦之眾非不多也。終于身竄南巢,首懸白旗,軀殘于犬戎,國分于項籍者,德之不修故耳。(第795頁)
查對《晉書》原文,“國分于項籍者”之下脫漏“何也”二字。(中華書局??北径氖贰稌x書》第2885頁)這處脫文沒有添上。
同一頁的下面幾行里,還有一處引用《苻堅載記》的文字:“堅也學(xué)修不廣苻,郡國學(xué)生通一經(jīng)以上充之?!闭娌恢朗鞘裁匆馑迹椤稌x書》才知道原文是:“堅廣修學(xué)宮,召郡國學(xué)生通一經(jīng)以上充之”(見前引書第2888頁)。這就可解了。這本來是大有可疑之處,整理者卻沒有加[]訂正。奇怪的是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所出《胡適文集》這里也同樣弄錯了(第10冊第269頁)。不知是什么道理。
第21卷《時間》中有一句:“去年皇帝下立憲的時候”(第102頁)“下”字之后顯然脫漏了一個“詔”字,應(yīng)加[]添上。
同一卷另一篇《時間》談袁世凱,說他“戊戌那一年,附和著孝欽皇后,使光緒帝受了許多苦惱”(第127頁)。“孝欽皇后”顯然是“孝欽皇太后”之誤,應(yīng)加[太]字。
同一卷《從鄉(xiāng)村救濟(jì)談到無為的政治》一文中,談到西漢初年的情況,說:“有了這六七年的無為政治做底子,所以漢武帝可以有幾十年的大有為”(第630頁)。這里的“六七年”顯然是“六七十年”之誤。這可以在胡適另外的文章里找到旁證,如在《政治統(tǒng)一的意義》一文中他說:“在漢家初期,在那‘與民休息’的七十年中……”(第22卷第175頁)。可知這里脫漏了一個“十”字,卻沒有添上。
四、用書名號的問題
書名號的使用在《胡適全集》中頗不統(tǒng)一。雖然多數(shù)書名和篇名按照標(biāo)點符號用法的規(guī)定用了書名號,但也有一些沒有用書名號而用雙引號,甚至什么符號也不加。還有少數(shù)書名號是用錯了的。
書名號漏落的。例如第12卷《詩中丑的字句》一文中引了蘇軾的兩句詩,詩題作“被酒獨(dú)行,編至諸黎之舍”,這里用的就是雙引號,似以改為書名號為宜。又“編至”為“遍至”之誤。這是蘇軾的一首名作:“半醒半醉問諸黎,竹刺藤梢步步迷。但尋牛矢覓歸路,家在牛欄西復(fù)西?!睍袑ⅰ拔鲝?fù)西”錯成“西后西”了。(第52頁)
同一卷中《〈詞選〉詞人小傳集錄》中的李清照小傳中所提到的“金石錄后序”、俞正燮的“易安居士事輯”(第108頁),都是用雙引號,未用書名號。
第13卷《中國書的收集法》一文中說:“圣諭廣訓(xùn)是史料,《品花寶鑒》也是史料”(第103頁)?!捌坊▽氳b”用了書名號,《圣諭廣訓(xùn)》卻沒有用書名號。清康熙九年曾頒布上諭十六條,雍正時又在每條之下加以注釋,稱為《圣諭廣訓(xùn)》,頒行天下,由各府州縣學(xué)宮向士庶人等宣講。
同一卷《中國再生時期》一文中有一處提到用方言寫成的文學(xué)作品,編者對用北方官話寫的《紅樓夢》《三國志》《西廂記》《封神》等書都用了書名號,而對“廣東話即粵語,在文藝上有相當(dāng)價值的寫作,就是‘粵謳”’(第189頁)這句中的“粵謳”,用的是引號?!痘浿帯芬彩菓?yīng)該加書名號的,它是清人招子庸所撰,有咸豐八年(1858)廣州登云閣刻本。胡適曾在某一篇文章里提到這位詩人和這部書。
在第21卷里,像梁啟超的著作《新民說》(第666頁)、《新中國建設(shè)問題》(第698頁)都是用的雙引號,沒有用書名號。
書名號用錯的。例如第13卷《兩漢人臨文不諱考》一文中的《詩三百篇》(見第465頁),《詩》是《詩經(jīng)》,“三百篇”是《詩經(jīng)》的篇數(shù)?!叭倨比謶?yīng)置于書名號之外。第19卷《杜子恭一孫泰一孫恩》一文的引文里,有“學(xué)通左氏《春秋》”、“亦通左氏《春秋》”(第756頁)兩句,這里“左氏”二字應(yīng)置于書名號之內(nèi),《左氏春秋》即《左傳》。第22卷《再談?wù)剳椪?第556頁)一文中,胡適說他自己在三四年前“曾發(fā)表一個《很狂妄的僻見》”,這里用了書名號。可是胡適并沒有以這個做標(biāo)題的著作。從下面摘引的段落以及注明的出處是《獨(dú)立評論》第82期可以知道,他說的是《再論建國與專制》一文。其中說:“第三,我有一個很狂妄的僻見”(見第21卷第701頁),下面一段話,就是《再談?wù)剳椪芬晃闹幸玫?。由此可知,“很狂妄的僻見”這幾個字只能用雙引號,不能用書名號。
這回文章已經(jīng)寫了七八千字,不能再寫了,另外還有些問題,如錯字、掉字之類,就都不談了。希望已經(jīng)談了的這些,能夠起一個舉一反三的作用,再版的時候把這些毛病多改掉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