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說紅樓四春

李文芳

【摘要】本文通過對“紅樓四春”進行分析，說明四春的命運象征著賈府盛極而衰的必然，她們的悲慘命運也是由那個行將崩潰的社會造成的。

【關(guān)鍵詞】紅樓四春；悲劇命運

《紅樓夢》博大精深，所寫人物總計四百有余，榮寧二府上下的夫人、小姐、丫環(huán)、仆婦，傾注了曹雪芹無限的憐惜和惋嘆。紅樓四春，賈元春、賈迎春、賈探春、賈惜春，“元、迎、探、惜”，暗含“原應(yīng)嘆息”之意。曹公把四春作為貫穿全書的一個重要內(nèi)容，四春的命運象征賈府盛極而衰的必然。

一、賈元春

元春，賈府小姐中最有出息的一位，曹公在《金陵十二釵正冊》中為她判詞道：

二十年來辨是非，榴花開處照宮闈。

三春爭及初春景，虎兔相逢大夢歸。

元春是賈政與王夫人之長女，自幼由賈母教養(yǎng)，作為長女，她在寶玉三四歲時，就已教他讀書識字。雖為姐弟，有如母子。后因賢孝才德，選入宮作女吏。不久，封風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傲窕ㄩ_處照宮闈”，加封后的元春像那火紅的榴花映照宮闈一樣耀眼奪目。賈家為迎接她來省親，特蓋了省親別墅大觀園。大觀園之豪華富麗，連元春都感嘆“奢華過實了”！

元春雖給賈府帶來了“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但她卻被幽閉在皇家深宮內(nèi)。“二十年來辨是非”，元春對封建宮廷生活有較為深刻的認識。省親時，她對著賈母和王夫人，說一句，哭一句，說宮廷實際上是“終無意趣”的“見不得人的去處”。這次省親之后，元妃再無出宮的機會，“虎兔相逢大夢歸”，元春暴病而亡。元春最終成了宮廷政治斗爭漩渦中的犧牲品，元春的死使賈家失去了政治靠山，是賈府由盛轉(zhuǎn)衰的一個分水嶺。

二、賈迎春

迎春，“肌膚微豐，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溫柔沉默，觀之可親”，賈府小姐中她排行老二，因老實無能，懦弱怕事，有“二木頭”的諢名，戳一針也不知哎喲一聲。出嫁一年便被丈夫折磨而死。曹雪芹對迎春判詞道：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金閨花柳質(zhì)，一載赴黃梁。

迎春老實無能，她沒有探春的理家之能，更無惜春的繪畫之才，作詩猜謎也不如姐妹們，金陵十二釵中最不出彩的也許就是迎春了。迎春在處事上，只是退讓，任人欺侮。她的攢珠壘絲金鳳首飾被人拿去賭錢，她不追究，別人設(shè)法替她追回，她卻說：“寧可沒有了，又何必生氣”。抄檢大觀園時，迎春的丫頭司棋因與表兄秘密往來，自主婚姻，被抄出“罪證”，行將被驅(qū)逐出府，司棋萬般央求二小組援救，迎春卻無動于衷，不加過問，聽任司棋受辱被攆，最后憤而撞墻自盡。魯迅說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該就是迎春的可恨之處了。如此性格注定了迎春這位弱女子的不幸命運。迎春父親賈赦欠了孫家五千兩銀子還不出，就把她嫁給孫紹祖，實際上是拿她抵債。迎春就這樣嫁給了綽號“中山狼”的孫紹祖，一個驕奢淫逸作踐婦女的虐待狂。

迎春的不幸命運并非全由她的性格決定。迎春乃榮國府賈赦與妾所生，與有才有志的探春同為庶出。其父賈赦是個老而無恥的東西，整日尋獲女色，庸俗不堪，對迎春無父愛可言。刑夫人卑俗、自私、愚蠢，迎春又非己出，焉有半絲關(guān)切之意？其兄嫂賈璉、王熙鳳，只知自己享樂，哪會給她一些手足之情，她在賈府小心翼翼，低三下四。從整個賈府來看，出生在這樣一個不尷不尬的境地，迎春的悲慘命運在劫難逃?！敖痖|花柳質(zhì)，一載赴黃梁”，一朵迎春花，最終還是耐受不住風雨饑寒，不再生根不再發(fā)芽，命歸黃泉。

三、賈探春

在大觀園諸姊妹中，探春最聰明最能干，也是最美麗的一個?！都t樓夢》第三回林黛玉進賈府，見探春：“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鴨蛋臉面，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文采精華，見之忘俗”。探春別號蕉下客，又稱玫瑰花，又紅又香，無人不愛的，只是刺戳手。曹雪芹在《金陵十二釵正冊》中言其：

才志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也運偏消。

清明涕送江邊望，千里東風一夢遙。

“才志精明志自高”，是曹公稱贊探春有抱負，有作為。探春精明能干上連王夫人與鳳姐都讓她幾分。第三十七回大觀園的海棠詩社就是她發(fā)起的，探春為大觀園的才女們提供了一個展示才情的舞臺。探春最出色的表演是在鳳姐患病期間，治理大觀園。她興利除弊，大膽改革。再就是抄檢大觀園時，她無所畏懼，為維護自己的尊嚴打了王保善家的一記耳光，表現(xiàn)出決斷果敢的男兒氣概。

探春的耀眼恰是她的悲哀所在。她志向高遠，性格好強，精明干練，又獨具胸懷，卻“生于末世運偏消”。探春系賈府賈政與趙姨娘所生，等級觀念特別強烈的探春，對于婢妾地位的生母輕蔑厭惡，冷酷無情，庶出地位已使她不可能有多大的作為，她又是生在大家族趨向沒落的時刻，這樣，她的聰明、能干和要強的心注定了與不幸的命運形成無可挽回的矛盾。第五十五回寫道：“我但凡是個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業(yè)，那時自有我一番道理。”探春說完這段話后，不禁流下淚來。這句話正好說出她是個女子而且又是庶出，處在大廈將傾的危局的無可奈何的悲哀?！扒迕魈樗徒呁Ю飽|風一夢遙”，曹公讓探春遠嫁，避免了后來遭受更大的痛苦。由此，我們也看到了曹公借這一形象抒惆悵之情，發(fā)身世之慨。

四、賈惜春

惜春系寧國府賈敬的女兒，賈府四姐妹中年紀最小。《紅樓夢》第三回惜春出場時，書中對她的描寫只有八個字：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因其小而親歷賈府的敗落，也因其小而目盡元春、迎春、探春之三位堂姊不甚圓滿的婚姻，加之惜春性格孤僻冷漠，在昔日的花柳繁華已經(jīng)變成一片衰草寒煙的現(xiàn)實面前，惜春選擇了佛門靜地。《金陵十二釵正冊》這樣概括惜春的一生：

堪破三春景不長，緇衣頓改昔年妝。

可憐繡戶侯門女，獨臥青燈古佛旁。

成長于家族敗落之際的惜春，成為一個“心冷”之人，最終遁入空門，也是情理之中的。惜春的生母不詳，約莫是招不上臺面的婢妾之流或者不可為外人道者。惜春出生不久，一味好道煉丹的父親便離開寧國府去了玄貞觀。榮國府當家老夫人賈母見其可憐，便把她接到榮國府住下，但她終究和賈母沒有血緣關(guān)系，賈母不可能像嫡親的孫女那樣疼她。惜春就是在這種受冷落的環(huán)境中長大的，所以養(yǎng)成了孤僻冷漠的性格。《紅樓夢》第七十四回抄檢大觀園，淋漓盡致的刻畫了惜春的冷漠性格。當抄檢到惜春的住處時，雖發(fā)現(xiàn)了丫環(huán)入畫箱子里有幾件男人之物，但這是寧府賈珍賞給入畫之兄的東西，暫存在入畫這里，事情是清楚的，入畫絕無大過，鳳姐也僅僅表示“下次萬萬不可”而已，然而惜春小姐，不僅不為自己的丫環(huán)辯護，反而向鳳姐說道：“嫂子別饒他這回方可。這里人多，若不拿一個人作法，那些大的聽見了，又不知怎樣的。嫂子若饒他，我也不依?！贝稳沼仁蟻頃r，惜春似乎更反常，堅決要求把入畫帶走，“或打，或殺，或賣，我一概不管?！笨蓱z的入畫跪下哭求，“再也不敢了，只求姑娘看從小兒的情分，好歹生死在一處罷?！闭l知狠心的惜春任入畫怎么說，她只以為丟了她的體面，咬定牙斷乎不肯。

惜春長于畫畫和棋藝，其才情雖不及黛玉等人，卻也算是紅樓女子中能出彩的小姐了，不想特殊的家庭出身，復(fù)雜的生活環(huán)境，形成她孤僻離群的性格，而哥嫂（賈珍夫婦）的不端行為引起的閑話更讓她感到孤寂。賈府的敗落，家族內(nèi)部的種種陰影，讓她漸感人生的虛幻?！蔼毰P青燈古佛旁”，惜春遁入空門，逃避現(xiàn)實。然而身披緇衣就一定能徹底的超凡脫俗嗎？想那妙玉“欲潔何曾潔，云空未必空。可憐金玉質(zhì)，終陷淖泥中?！笨v然人歸佛門，可我們的心中仍然為惜春心懸不釋之悲憫。

生于末世是四春共同的命運，四春的悲劇絕不是個人的悲劇。她們宿命般地在賈府這一舞臺上上演悲歡離合，注定難逃凄涼悲慘的命運，這是她們隸屬的那個行將崩潰的社會對她們的戕害。

紅樓夢中人，曹公辛酸淚，四春解其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