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倒自己

上學路上曹熊遇見了左雀斑。左雀斑不用上學，但她對學校里的事情很感興趣。

“你給我說說，昨天你們班上有什么好玩的事？”

曹熊想了想，搖搖頭。

“那，”左雀斑又問，“前天呢？”

“前天？”曹熊想起來了，“前天有個同學遲到了，老師罰他抄了十遍課文?！?/p>

“這有什么好玩？”左雀斑撇撇嘴，“你們老師罰學生還有什么花樣？”

曹熊說：“還有就是讓學生兩手抱頭，做青蛙跳?！?/p>

“也不好玩?！?/p>

“罰打掃衛(wèi)生。”

“更不好玩！”

“有一次，一個同學跟人打架，老師就對他說：‘你打架說明你的力氣用不完，你就把我買的這袋米幫我送回家吧?！?/p>

左雀斑問：“老師家離學校很遠嗎？”

曹熊說：“老師就住在南門，離學校很近，但他故意讓那學生背著米從北門繞一圈。”

左雀斑說：“這件事有點好玩了，但還不夠好玩?！?/p>

“那你說，怎樣才夠好玩？”

“這樣吧，明天你還在這里等我?！?/p>

第二天早上。曹熊在街頭等左雀斑。

他看見左雀斑推著個大玩偶走過來。

這玩偶是個一臉壞笑的男孩形象。由于里面裝滿了沙子，很重，安上輪子才能移動。

左雀斑告訴曹熊：“你替我把這個沙袋男孩送給老師，等誰犯了錯誤，它可以派用場。”

曹熊問：“它能派什么用場？”

左雀斑說：“比方說你遲到了——”

“我從來不遲到?！?/p>

“不是‘比方說’嗎？比方說你遲到了，老師就可以把這個沙袋男孩推出來，給它戴上一頂紙帽子，要你在帽子上寫幾個字——‘遲到的曹熊’?！?/p>

曹熊問：“這時沙袋男孩就代表我自己了？”

“對呀。”左雀斑說，“接下來老師大喝一聲：‘打倒你自己！’你就撲上去，亂拳擊打那個‘遲到的曹熊’，直到把它打倒?！?/p>

“打倒了‘遲到的曹熊’，以后會怎么樣呢？”

“以后你就不會再遲到了呀?！?/p>

“那，要是有人上課吃東西，就讓他在沙袋男孩的帽子上寫‘上課吃東西的某某’，接下來也讓他‘打倒自己’，以后他上課就再不會吃東西了？”

“對呀，對呀。曹熊啊，你說‘打倒自己’好不好玩？”

“嗯，好玩！”

當天放學后，曹熊回到家，把班上發(fā)生的事說給哥哥們聽。

“今天倪鰍又被老師揪出來了。”

曹彰問：“他犯什么錯誤了？”

曹熊說：“他叫老師的綽號，叫老師‘地中?！驗槔蠋熅植慷d頂?！?/p>

曹植問：“老師怎樣處罰倪鰍的呢？”

曹熊說：“左雀斑送了我們老師一個沙袋男孩，老師就讓倪鰍在沙袋男孩的紙帽子上寫出自己的名字和缺點，倪鰍寫了‘當面叫老師綽號的倪鰍’。然后老師對倪鰍大喝一聲：‘打倒你自己！’倪鰍就一拳擊倒了沙袋男孩?！?/p>

曹植又問：“左雀斑的魔法靈驗吧？倪鰍再沒叫過老師的綽號？”

“下課以后倪鰍對我說：‘地中海也可以把他的缺點和名字寫在沙袋男孩的帽子上，就寫——腦袋像地中海的……’”

“怎么回事，倪鰍沒把自己的缺點打倒？”

曹熊解釋道：“倪鰍很狡猾，他寫的缺點是‘當面叫老師綽號’，改正這缺點一點也不妨礙他在背后叫老師的綽號?！?/p>

曹植和曹彰聽了大笑。

曹丕卻一聲不吭，若有所思。

等老二、老三走開后，曹丕對曹熊說：“四弟，能不能請左雀斑再做一個沙袋男孩，咱們家里也有許多缺點需要打倒呢。”

曹熊贊成道：“好的，我明天就去跟左雀斑說。”

第二個沙袋男孩開始制作。

曹丕很關心制作的進度，天天去左雀斑家探看。

沙袋男孩做好后，便被曹丕悄悄運回家，藏進自己的房間。

曹丕想：“缺點能被打倒，優(yōu)點也一樣吧。如果能把老二、老三、老四的優(yōu)點打倒，他們就沒法跟我競爭接班人了?！?/p>

老二的優(yōu)點是武功超群。

曹丕做了頂紙帽子，寫上“武功超群的曹彰”，給沙袋男孩戴上。

他大吼一聲：“讓你的武功全完蛋！”

他縱身躍起，凌空一腳，將“武功超群的曹彰”踹倒在地。

老三的優(yōu)點是文采出眾。

第二頂紙帽子就寫上“文采出眾的曹植”。

第三頂紙帽上寫了“精通所有雕蟲小技的曹熊”。

不用說，“文采出眾的曹植”和“精通所有雕蟲小技的曹熊”全都難逃厄運。

老二、老三、老四的優(yōu)點到底打倒了沒有？很快有了檢驗的機會。

曹操把四個兒子叫去，對他們說：“你們還記得那個遠得迷西亞的王子嗎？”

曹植說：“記得，他叫通吃，三年前來過?！?/p>

曹丕說：“他標榜自己是文武全才，來跟我們弟兄比試，結果大敗而歸?！?/p>

曹操說：“這次他卷土重來，想跟你們再次較量，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啊?！?/p>

曹彰冷笑道：“手下敗將，何足道哉！”

于是當眾搭起擂臺，請通吃出場。

通吃王子長著一張外國人的面孔，但他會說中國話。

“怎樣？”他用外國眼睛里的藍光朝曹氏兄弟掃了一圈，“先來文的還是先來武的？”

曹彰上前一步：“那就先來武的吧?！?/p>

通吃王子說：“上次我和你比的是外力，其實高級的比法是比內(nèi)力?！?/p>

“隨你比什么！”曹彰根本不把通吃看在眼里，“你說吧，怎么比法？”

“我們兩個面對面盤腿打坐，相距十步。雙方通過目光釋放內(nèi)力。哪一方被對手的內(nèi)力逼得后退，就算輸了。”

“行啊?！?/p>

他倆背靠背地各自跨出五步，然后轉身，席地坐下。

頓時，雙方的眼神對到了一起。

曹丕暗想：“老二的武功已被打倒，再說那外國佬專門練了內(nèi)力，老二肯定無法對付，絕不會得到父親的稱贊了?！?/p>

此刻全場鴉雀無聲，只聞撞擊在一起的兩對目光滋滋作響。

過了一會兒，使觀眾們大驚失色的是，在內(nèi)力作用下，通吃的眼球先是外凸，然后緩緩射出眼眶，向對方逼近……

使曹丕欣慰的是，曹彰這一方?jīng)]有進展，他的眼球并未射出。

但不知怎么搞的，通吃的眼球前進了不到五步，又漸漸退了回來，直到退進眼眶。

接著，通吃坐不住了，他猛地向后摔倒，跌了個四仰八叉。

通吃爬起來，向曹彰鞠躬道：“二公子的內(nèi)功精湛，我輸了。”

曹操大喜：“彰兒為國爭光，立了第一功！”

曹丕氣得咬牙切齒。

輸了武功，通吃要靠文學創(chuàng)作占據(jù)上風。

他對曹植說：“三公子，上次我們比賽做詩，你走了七步就把詩做出來了，我卻用了八步，輸給了你。經(jīng)過三年的強化訓練，我有把握贏你了?！?/p>

“當然啦，”曹丕想，“現(xiàn)在曹植的文采不再出眾，他起碼要走八九步才能做出一首詩啦。”

只見曹植很隨便地對通吃說：“我們以何為題呢？上次是把一本大字典放在地上，看風吹到哪一頁，就用哪一頁的第一個字做題目?！?/p>

通吃說：“今天我們即興抓題，看見什么寫什么吧。”

他的話音沒落，場外跑來一條小狗。

曹植說：“好，那就請客人以狗為題，先做一首?！?/p>

于是通吃搖頭晃腦地開始踱步——一步，兩步，三步……踱到第六步時他看了看天上的云，便拍拍腦袋信口念出：

天上一朵云，

地上一條狗。

不知狗像云，

還是云像狗。

通吃得意地伸出雙指做個V，說：“三公子，該你了。”

這時又有一條大狗跑來，跟在曹植身后轉，曹植便說：“我也以狗為題吧。”

一步，兩步，三步……曹丕希望曹植多走幾步的，但曹植在第五步就停下來了——

一條大黃狗，

跟在后邊走。

黃狗你別跟……

曹丕狂喜：“哈，他卡住了！”

曹植解釋道：“念詩文講究‘抑、揚、頓、挫’，念到這里需要‘頓’一下。”

“頓”過以后，曹植不慌不忙念出最后一句——

有詩沒骨頭。

“好詩！”曹操帶頭喝彩。

曹丕的心又一次下沉。

接下來要比雕蟲小技了。

上次通吃帶來的遠得迷西亞蟋蟀沒斗過曹熊養(yǎng)的魏國蟋蟀?；厝ズ笸ǔ宰屗母竿踅⒘艘粋€蟋蟀良種基地，經(jīng)過三年的精選和培育，繁殖出一只鐵牙蟋蟀王，這次志在必得。

通吃揭開精致的瓦盆，讓他的鐵牙蟋蟀亮了相，然后問曹熊：“四公子，你的蟲呢？”

曹熊不語，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通吃詫異道：“你把蟋蟀養(yǎng)在嘴里？”

曹熊說：“我的意思是，我會學蟋蟀叫，我將用口技戰(zhàn)勝你的蟋蟀王?！?/p>

通吃目瞪口呆：“有這樣斗蟋蟀的么？從沒聽說過?！?/p>

曹熊說：“我們比的是雕蟲小技，口技就是其中的一種?！?/p>

通吃便把蟋蟀盆放到地上，自己翹著屁股趴在一邊。翹著屁股趴在另一邊的是曹熊，他開始學蟋蟀叫。

“瞿瞿！瞿瞿瞿！”

鐵牙蟋蟀王聽見叫聲愣了，它在東張西望。

“瞿瞿瞿！瞿瞿！”

這叫聲對人類毫無威脅，但對蟋蟀是難以忍受的折磨。

鐵牙蟋蟀堅持了一會兒，終于支撐不住，掉轉身去，選擇了失敗的方向。

曹熊也受到了父親的嘉獎。

弟弟們的競技狀態(tài)不但沒有減弱，反而大大增強了，曹丕接連遭受心靈重創(chuàng)。

輪到曹丕跟通吃王子比賽演說時，他卻并未占到便宜。三年前的演說比賽要求使用漢語，通吃雖然口才出色，但他的漢語不流利被扣了分，輸給了曹丕。但這次不同了，通吃說起漢語已比中國人還溜，通篇演說掌聲不斷，眼看曹丕很難取勝了。

曹丕狗急跳墻，使出絕招。只見他手舞足蹈，聲情并茂，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但他使用的是一種奇怪的語言，一種所有的觀眾都沒法聽懂的語言。

曹操耐心地聽完了曹丕的演說，悄悄問道：“你說的是什么話？”

曹丕回答：“既然通吃王子能用漢語演說，我為什么不能說他們的遠得迷西亞語呢？”

通吃王子吃驚地問曹丕：“你說的是遠得迷西亞語？”

曹丕面不改色地說：“是啊?！?/p>

“怎么我這個遠得迷西亞人一句也聽不懂？”

“你應該聽得懂，你是故意聽不懂。你很清楚，如果你承認聽得懂，你就贏不了我啦?！?/p>

兩人各執(zhí)一詞，爭辯起來，誰也沒法當他們的裁判。

最后曹操只好宣布：“雙方均未獲得有力的支持，故本場比賽不分勝負，戰(zhàn)成平局?！?/p>

在跟通吃王子的較量中，曹丕的成績最差，他好郁悶。

曹熊發(fā)現(xiàn)左雀斑也在觀眾中，便問她：“你答應幫我們做的沙袋男孩，還沒完成嗎？”

左雀斑說：“早就被你大哥取走了呀?！?/p>

曹丕憤憤道：“這算什么玩藝兒，哪有一點魔法效果，騙人的！”

左雀斑不服：“你說說清楚，你是怎樣使用的，我怎么騙人啦？”

“嗯……當然是騙人的……”曹丕支支吾吾，不便實說。

這時那條大狗又來了，它嘴里銜著一團廢紙。

曹操取下狗嘴里的廢紙，展開一看，原來是一頂紙帽子，上面寫著“文采出眾的曹植”。

“這是什么意思？”曹操不得其解，“好像是丕兒的筆跡……”

曹熊想了想，說：“我猜到了，這沙袋男孩，原本是用來打倒缺點的，結果大哥想拿它來打倒別人的優(yōu)點。”

左雀斑說：“打這沙袋，可以打掉自己的缺點。要是想打別人的優(yōu)點，越打，別人的優(yōu)勢會越強?！?/p>

曹丕立即變了臉色：“怪不得……”

曹操總結道：“一個人可以打倒自己的缺點，也可以被自己的缺點打倒?！薄?/p>

發(fā)稿/田俊 tian17@hot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