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 京 人
考古學家證實,三千多年前北京地區(qū)已經出現(xiàn)城鎮(zhèn)文明。最早的北京人是不是周口店的北京猿人?我說不準。有詳細記載的,譬如荊軻刺秦王,“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這樣的燕趙悲歌,倒是很能說明北京人豪邁的性格和正義感。事敗之后,燕太子丹逃難到遼東,仍然躲不開秦兵的追捕,投河自盡,如今本溪市郊的太子河邊還流傳著許多悲壯的故事。
雖然北京地區(qū)開化很早,我看土著北京人并不多。因為遼金時代這里就是北國半壁江山的都城,此后的元明清,直到新中國,除去短暫的時間,北京皆為首都。全國的政治文化中心嘛!絕大部分北京市民是從全國各地遷來的。但是他們的子女,生在北京,長在北京,受到京都文化的熏陶,又都變成了京油子。油,并不完全是貶意,也含著聰明、見多識廣、隨機應變的意思。
其實,北京人除了懶、油、仗義,還很寬厚。譬如,不論你是什么人,只要有一技之長,或在某一領域小有名氣,皆可稱爺:賈寶玉是寶二爺,賽金花是賽二爺,二道販子是倒爺,蹬平板三輪車的是板爺,和尚、道士是陀爺,暴發(fā)戶是款爺,耍嘴皮子的是侃爺。“十億人民九億侃,還有一億在發(fā)展”,可見北京人創(chuàng)造的這個“侃”,這種幽默的影響有多大。
北 京 話
我國推行以北方話為基礎、以北京語音為標準的普通話,是歷史和現(xiàn)狀所決定的。北方話平實易懂,除了華北、東北地區(qū),川、滇、黔和桂北的語言也屬于北方語系,講北方話的人數(shù)最多。至于語音,北京話咬字真切,四聲分明,不像湖北話“劉”、“?!辈环?,湖南話“發(fā)”、“花”不分,也不像上海人,不會說“二”,只好說“兩”,更不像廣東人那么“啰嗦”,說什么“我姓三橫王,不是草頭黃”。
語言是人類交往中使用的最多和最重要的工具。中國這么大,方言上千種,總得有一種大家都能聽明白的國語吧。這種國語,解放前就是北京話。
有趣的是,我國歷史上總是南北打仗,東西經商,乃有“南征北戰(zhàn)”和“買賣東西”的說法,連商品都叫做東西。無論打仗或經商,都會發(fā)生語言的交流和融合。北京是六百多年的帝都。即使在交通不便的年代,全國各地也有很多人進京趕考、經商、謀官、議事,京城也常派欽差大臣、文官武將,乃至乾隆皇帝六下江南,視察巡撫。所有這些活動都需要一種共通的官話,這就是北京話。北京話汲取各種方言之長,語匯豐富,語音優(yōu)美,是全國人民共同創(chuàng)造的國語。臺灣、香港和海外華人至今仍然稱之為國語,因為它是中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北京話也有缺點,譬如“兒”字腔過多。解放后推行的普通話,就更臻完美和規(guī)范化了。
北京姑娘少化妝
老北京的女學生很少有人涂脂抹粉的,那會被人們誤會,瞧不起。
從前,“八大胡同”的妓女,過著疲憊不堪的夜生活,面色蒼白,多有煙容(吸鴉片),又要出賣色相,才濃妝艷抹,俗稱“粉頭”。再就是“戲子”,舊社會歧視演員,將他們列為“下九流”,其實,演員化妝是舞臺藝術的需要,但那化妝品實在可怕,所謂“粉墨登場”,那白粉也叫鉛粉,以及靛藍、朱砂、漆墨,厚厚地畫成各種臉譜,對皮膚的損害可想而知。
如今情況變了。演員受到社會尊重,化妝品不斷改良,但是經常使用仍然有害,我認識的幾位京劇演員,面部皮膚就比別人粗糙。影視和歌舞演員,賓館和餐廳服務員,公關小姐和空中小姐,多施淡妝,用進口化妝品,據(jù)說危害較小,屬于工作需要,不得不讓臉皮受苦。中老年女士靠化妝來掩飾某些缺陷,“老要張狂少要穩(wěn)”,也是順理成章的事。但有些女郎,并非工作需要,出于愛美之心,相信化妝品可以養(yǎng)護皮膚的廣告,抹得臉上起皰,則是自討苦吃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完全無害的化妝品大概也是有的。然而,“她的面頰本來就有玫瑰般的顏色,可惜抹了胭脂”———歌德的這句話更耐人尋味。
北京人哪兒去了
電視臺的節(jié)目主持人來家采訪,要我這位老北京為《北京人哪兒去了》的欄目發(fā)表一家之言。對著明亮的燈光和攝像機,我必須說實話:“北京人特懶!”“為什么呢?”“吃慣了皇糧。死要面子,放不下架子,寧可賦閑、挨餓,也不肯去干伺候人的活兒。而且輕商,士農工商,工農兵學商,總之商為末?!?/p>
我說的是老北京。這跟我們滿族“八旗子弟”提籠架鳥、游手好閑的壞習氣有關。封建社會的世襲制度害透了京城的公子哥們兒。喏,北京的錢糧胡同、祿米倉,當年就是領取俸銀祿米的地方。我的祖父七歲就世襲官職,有了“吃不倒的鐵稈莊稼”,何必再去求學、做工、經商?
北京人懶。從前是三河縣的老媽子(現(xiàn)在是安徽、四川小保姆),山東的廚子和魯菜(現(xiàn)在是川菜、粵菜、生猛海鮮),老西兒理財(后來也不乏山西人當財政部長),浙江人彈棉花(現(xiàn)在是滿街上海裁縫鋪)。如今,北京的“硅谷”多是上海人,當領導的多是湖南人、四川人。北京人呢?說相聲,唱京戲,寫小說,當中醫(yī),還有很多教師、教授、畫家、書法家。當然,改革開放以來,北京人也賣大碗茶,也涌現(xiàn)一批勤奮的科學家、企業(yè)家,社會觀念起了很大變化。
(選自《生活滋味》/趙大平 著/當代中國出版社/2007年10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