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沛與抉擇

月夜

冬季，樹葉落盡，月光就顯出了它特有的魔力，枝枝丫丫給它一映襯，大地上就全是它的作品了#65377;細(xì)細(xì)看去，濃勾淡染，頗具章法#65377;“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65377;”坐在校園西北角空曠的林子里，就是坐在杜甫古詩的某種意境中#65377;主人公是我與她#65377;暗香不是梅香，而是她身上的體香#65377;

為了平息內(nèi)心的慌亂，我拿顆石子，沿著月光的虛線，把地上淡影勾勒出來#65377;

話題從月光說起#65377;月光籠罩冬季的樹林，似乎也能綻開些《春江花月夜》里的情愫來，夢幻般的林間，疑有飛花飄散#65377;月光透過枝枝丫丫灑下來，橫七豎八的枝影像一張?zhí)摼W(wǎng)將我們罩在里面#65377;我們的衣裳和臉龐都有月光的痕跡，這使得我們的局部和整體有種分離的感覺#65377;兩個相依的人，也像隔了一道寬寬的水域#65377;

我不記得這是不是我們第一次正式約會?在階梯樓，兩人只一個心領(lǐng)神會的眼神，就抱著書出來了#65377;

得警惕自己或他人的傾訴#65377;書上說得對:一個未婚青年在異性面前如果迷戀對往事的嘮叨，這八成便是情愛的開始#65377;那晚，我們就這樣叨嘮開來#65377;

我告訴她，骨子里的憂郁從何而來#65377;我說了復(fù)讀時的一些情況#65377;書本像黃連般難咽，人又不聰明，記憶力又不好，只能悶頭苦讀#65377;也有來自情愛方面的痛楚，也有來自家庭方面的壓力，還有，自己把大學(xué)這道門檻想得過于重要，仿佛一旦跨越，就可以一馬平川，無拘無束#65377;而跨不過去，人只能在地獄中活著#65377;失眠#65380;多夢#65380;頭暈#65380;懼寒#65380;神經(jīng)質(zhì)，是那個時期的特點(diǎn)，無計消磨，就隔一段時間拔刀在自己的手臂劃幾下，劃得鮮血淋漓，以肉體的疼痛來減輕精神的苦悶……

我講得含糊而籠統(tǒng)，但她聽得卻很認(rèn)真#65377;甚至要求我將手臂的傷痕讓她看看#65377;我猶豫了一下，真的捋起了衣袖#65377;月光之下，細(xì)微的刀傷看不真切，傷痕的虧盈卻能感覺得出#65377;她沁涼的手指滑過我的手臂#65377;

關(guān)于初戀#65377;我沒有#65377;我只有暗戀#65377;她也沒有，她只有被暗戀#65377;

她告訴我有這么一個男孩，不在一個中學(xué)#65377;一個偶然的機(jī)會相識，彼此都有好感#65377;那男生開始追她，一周一封信#65377;可她卻死死咬著不回信#65377;中學(xué)時的愛情就像海市蜃樓般不可信#65377;學(xué)業(yè)是當(dāng)時的頭等大事#65377;

后來她考進(jìn)了湘大，那男生卻一敗涂地#65377;離校時，她把厚厚的一摞信拿出來打包，邊看邊流淚，覺得是自己害了他，不然以他從前的成績，也不至于慘敗如此……

她說這些的時候，我已繞到了她的身后#65377;我用手指勾起她的一綹長發(fā)，細(xì)細(xì)膩膩地絞繞著……

再后來那男生開始復(fù)讀，信卻寫到湘大來了#65377;前天她接到信，一方面是欣慰，覺得他并沒有因失敗而怨恨于她#65377;另一方面則是擔(dān)憂，覺得男孩如果以這般心態(tài)復(fù)讀，明年的高考恐怕又不會有什么好結(jié)果#65377;她有心想回信鼓勵他好好讀書，卻不知該不該?

我的冷唇突然咬住了她的耳垂#65377;

她輕嘆一聲，說:“你是不會給我拿主意的……”

我把她的頭扳轉(zhuǎn)過來，用唇準(zhǔn)確而果斷把聲音中斷#65377;我用這種方式給她拿主意#65377;

……

只有等到現(xiàn)在，我才知道，那個冬夜，我們的愛戀之花剛剛綻開，就以一種隱性的方式在凋零#65377;她那么心高氣傲的一個人，是不會長久接受一個低姿態(tài)的男孩#65377;中學(xué)時那個男孩就是明證#65377;而我也并沒有真正愛上她#65377;只是暗戀的心事在高考的重壓下枯萎已久，突然一個女孩主動走近來，仿佛一瓢清水傾瀉在荒涼的沙野，沙土下潛伏的心芽便不知所措地萌發(fā)了……

如果時光可以重來，我寧愿選擇做她的朋友，也不選擇做她的情人#65377;

如果時光可以重來，她的想法一定同我一樣#65377;

傷害與被傷害，讓我們在大學(xué)畢業(yè)后十年，無任何聯(lián)系#65377;

膚淺的春光

再說那封情書#65377;女友寫給她中學(xué)老師的情書#65377;

那其實(shí)是一封分手信#65377;女友說，她盡管愛他，但并不想傷害善良的師母和身邊這個脆弱的男生#65377;

我就那點(diǎn)出息，為了一封分手信，居然鬧出那么大的響動#65377;哎，年輕時，我們太以自我為中心了#65377;換作現(xiàn)在，我會不動聲色等待結(jié)果#65377;一個小男生敗在一個壯年男子手中，很平常#65377;他年齡樹上結(jié)滿了黃金，而我的樹上，還只有青葉，怎么比?

分手，掏空了彼此#65377;大概是受不了內(nèi)心那份空蕩，三星期后，我們又莫名其妙地好上了#65377;

晚上，在階梯樓自習(xí)#65377;我們碰巧只隔幾排#65377;目光偶爾相撞，眸子里的憂傷就彼此擁抱了#65377;我站起來走出去#65377;她跟著我出來#65377;在我們初吻的那片林子里，我們吻得一塌糊涂#65377;她的嘴唇都被我咬破了#65377;我們一句話都沒說，但掏空的心一下子就充實(shí)起來了#65377;仿佛彼此在密不透風(fēng)的對吻時，把生命中一些不可或缺的元素，灌注給了對方#65377;

好了#65377;就這樣好上了#65377;不需要任何解釋#65377;青春太單薄了，像根纖瘦的蘆葦，它需要與別的蘆葦依靠#65377;否則，它就站不住#65377;不知是不是因?yàn)檫@樣?

第二天，全班去郊外野炊#65377;女友容光煥發(fā)，忙上忙下，像晴空下的一只叫雀#65377;伴隨著鍋碗盆筷的交響，浩浩蕩蕩的隊(duì)伍出發(fā)了#65377;我目送這群歡快的人兒消失在春光之中，再轉(zhuǎn)身進(jìn)入陰暗的教室#65377;胸腔的悲憂沒有散盡，和解是一種莫名其妙的舉動，我得獨(dú)自縮在一個角落，想想究竟是怎么回事?難道我就這么原諒了這個上午那個為野炊傾注了所有熱情的女人?如果說昨晚暴風(fēng)驟雨式的激情，只是為傾倒的愛巢重新構(gòu)架，那么今天，我多想她留下來與我一起，添磚加瓦，和水拌泥，把所有爭吵過的縫隙都堵上，把所有傷害過的皺折都抹平#65377;可她卻扔下剛剛構(gòu)筑的空架，眉飛色舞地跑了#65377;

走之前，還匆匆扔給我前段她寫的日記#65377;我說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65377;她完全可以拒絕，但她為了表示誠意，想也沒想，就把日記給了我#65377;她一點(diǎn)都沒想過，她的日記會對我制造多大的殺傷力?

也是在這回，我發(fā)現(xiàn)，室外厚實(shí)的陽光，反而會加重室內(nèi)的陰暗#65377;陽光如磁鐵，具有吸附性，把暗處的同類也給吸走了#65377;我就是在這個被抽掉光亮后的教室，和著淚，把她的日記一頁一頁看完#65377;

很顯然，我是在自討苦吃#65377;

傳說中有只小屁猴子，偶爾翻開一塊石頭，被石頭下的毒蛇一下子嚇昏了#65377;以后它每次經(jīng)過那塊石頭，都忍不住要去翻動，而每翻一次，都要嚇昏一次#65377;其實(shí)它完全可以不翻#65377;可它做不到，它已經(jīng)成癮了#65377;我就是那只成癮了的笨猴#65377;我看了她的信已經(jīng)夠了，為什么還要看她的日記呢?

闃靜而空蕩的教室里，重新?lián)碛袗矍榈纳倌耆匀粶I流滿面#65377;不可避免，日記很大一部分是記敘那個中學(xué)老師#65377;而這個自以為是的少年，只占了很少的篇幅#65377;并且還是一個被抱怨#65380;被奚落的角色#65377;在篇幅不多的頁碼里，他只是一個可笑的陪襯#65377;他的學(xué)識淺薄，表相青澀，跟陌生人說話都會臉紅，甚至連胡楂都嫩得沒有一點(diǎn)力道#65377;他怎么去跟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比呀?

事隔多年，我已經(jīng)不太記得少年當(dāng)時的心情了#65377;但我仍然記得，他那副既可笑又可憐的樣子#65377;在陰暗的角落，他拿起鋼筆，惡狠狠地在日記上戳來戳去;甚至把有個別頁碼撕下來，扯得粉碎#65377;他像個瘋子，完全陷在悲憤#65380;羞愧#65380;自憐的氛圍中，出不來#65377;他的行為看起來是那么的怪異和嚇人#65377;

最后，這只笨猴甚至又選擇了自戕#65377;他一口咬住自己手背，狠狠把頭一擰，一小塊肉就沒了#65377;白森森的肉坑里有鮮血滲出，很快就滿了，盈盈蕩蕩的，像一小杯紅酒#65377;吐掉嘴中的白肉，小心吸干那小杯咸澀的紅酒#65377;笨猴屈辱的眼淚終于止住了#65377;笨猴對自己說:“我是個男人，不是個軟毛蟲#65377;我不要動怒，也不要流淚#65377;”他做到了#65377;

等把最后一頁日記看完，少年已完全安靜下來了#65377;他扭頭朝窗外看去，金色的陽光刺得他一雙淚霧的眼睛睜不開#65377;這時他發(fā)現(xiàn)一個現(xiàn)象，就是室外陽光濃得化不開的時候，室內(nèi)反而暗得像在地獄#65377;

合上日記，少年盯著傷口，看鮮血逐漸干涸#65377;然后起身離去#65377;

……

黃昏時分，女友喜氣洋洋從郊外歸來，塞給我兩個雞蛋#65377;說是野炊時她親手給我煮的#65377;我剝開蛋殼，把雞蛋塞進(jìn)嘴里，木訥地咀嚼著，一邊聽她繪聲繪色地敘述這次踏春的趣事#65377;她告訴我，誰誰誰負(fù)責(zé)拾柴，盡拾一些濕柴;誰誰誰負(fù)責(zé)燒火，把自己弄成了個大花臉;誰誰誰負(fù)責(zé)做飯，把飯做得半生不熟的……又說等照片洗出來后，大家的樣子一定會笑死人去#65377;

后來她突然停了話，含情脈脈地望著我，說:“這次郊游是我選的地方……我倆以前常去那兒#65377;”

我把雞蛋全部吞咽下去，然后平靜地對她說:“你的日記，我看完了，對不起，有些被我撕掉了#65377;”

她輕松一笑，說:“那都過去了，撕掉就撕掉唄#65377;”

我從沒見過這樣寒冷的笑容#65377;把衣袖攏了攏，我沒讓她看見我手背上新的傷口#65377;

我悲涼地想:即使和好了，我們也注定只是暫時的近鄰#65377;分離，依然在人生不遠(yuǎn)的路口等待著我們的到來#65377;

跟浪漫無關(guān)

初夏的時候，女友喜歡上了化工系的一個男生#65377;我已經(jīng)不記得是怎么發(fā)覺的了#65377;

我發(fā)覺的那晚，女友正好跟他有約#65377;女友以前常陪我在北苑階梯樓自習(xí)#65377;后來我們吵架的次數(shù)多了，她不去北苑階梯樓了，而改去南苑階梯樓#65377;那晚，我懇請她不要去南苑了#65377;女友擺出一副死也要去的架勢，說是跟他約好了一起上晚自習(xí)#65377;我問她是否愛上他了，她搖頭否認(rèn)#65377;然而傻瓜都知道，把一場普通約會都看得這么重要，足見他在她心目中的分量已是不輕#65377;

我哀哀地嘆一口氣，松開了抓住她胳膊的手#65377;

從北苑到南苑有一段不短的林蔭道#65377;我一直跟在她的身后，我們一句話也沒說#65377;陰冷的路燈把我們的影子擰來擰去，好像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操縱著我們的命運(yùn)，在指揮著我們的靈魂，讓我們從愛人成為敵人#65377;我的骨頭都充滿了痛意#65377;

到了南苑階梯樓，她回頭對我說:“你別進(jìn)去!我一會兒就出來!”語氣非常不耐煩#65377;

看她那副囂張勁，我真想狠狠掄她一個耳光#65377;但我沒有#65377;我悲涼地站在那里，看她進(jìn)去后，兩扇門充滿嘲弄地對我掀動不已#65377;

其實(shí)不要她說，我也沒有勇氣跟她進(jìn)去#65377;我不是一個愛情的角斗士，我是愛情的可憐蟲#65377;我覺得沒有臉面見那個男生#65377;在他面前，我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失敗者#65377;進(jìn)不進(jìn)去都一樣#65377;

在南苑的芭蕉林旁，我等了半個小時#65377;我重重疊疊的心思像亂舞的蝙蝠影，又像飛揚(yáng)的敗絮#65377;我滿眼淚花，一方面為自己的可憐，另一方面又為自己的堅忍#65377;我對自己說:“離開這里吧#65377;”可我的腳卻像生根似的立在那里拔不動#65377;

女友從階梯樓出來，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徑直走了#65377;

我委屈地跟在后面，一直到了北苑情人谷邊上的樹林里，她才恨恨地對我說:“我再不會去見他了，這下你該滿意了吧?!”

我愣住了，然后冷笑一聲#65377;除了冷笑，我還能干什么呢?我的冷笑充滿了嘲諷和悲憤#65377;憑什么她倒成了道德上的施惠者?這種膚淺真讓我痛恨死了!

我說:“我們分手吧#65377;”

“這是你先提出的#65377;”她的話還是氣鼓鼓的#65377;

“是的，是我先提出的，不怪你#65377;”我轉(zhuǎn)身要走#65377;

身后的她幽幽說了三個字:“對不起#65377;”

聽她這么說，我又站了，問:“他吻過你嗎?”

她急了，“我們手都沒拉一下#65377;”

我又一聲冷笑，徑直向前，一把抱住她的頭，死死地吻起來#65377;我想，心靈的背叛與拉不拉一下手并沒多大關(guān)系!

我這種惡狠狠的吻，已經(jīng)與愛情沒關(guān)了，我這是在最后的占有和施虐，就像要把路邊一朵不屬于自己的野花碾碎#65377;同時我還有一種更惡毒的想法，我要報復(fù)那個未曾謀面的男生，我要像一個吸血鬼一樣，把她所有的精華都吸過來，扔下一堆殘渣給對方!

她居然響應(yīng)了我!她變得比我更瘋!我們像在進(jìn)行一場潛水比賽，看最后誰的氣長#65377;

我終于堅持不住了，推開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65377;她讓我的行為變得毫無意義可言#65377;我所謂的報復(fù)是那么的可笑，并且蒼白無力#65377;我一句話也說不出，轉(zhuǎn)身搖搖晃晃地走了#65377;

夜色下的樹林，她望著我離去的身影，唱起了“我與你吻別……”，歌聲充滿了憂傷#65377;她有一副很好的歌喉，被喻為中文系的陸小鳳#65377;那一刻，我真感到這個世界他媽的滑稽透頂!雖然如此，我還是淚流滿面，拔腿疾跑起來#65377;

化工系那男生與女友沒有一年也分手了#65377;詳情我不知道#65377;

多年后，我不再認(rèn)為女友是個“壞女人”#65377;也不把分手的責(zé)任全推給她#65377;我想那時是我把愛情看得太重了#65377;其實(shí)，愛情這東西，只有感覺，沒有多少責(zé)任#65377;愛情同一場抽風(fēng)差不多，事后只能靠著友情和親情維系#65377;如果愛情過后，既不留友情也不存親情，那么一場愛不會比一場風(fēng)更持久#65377;

這也許是女友同她后來的幾個男友都一一分手了的原因吧?這個傻女人不是在追求一份世俗的愛情，而是在追求真空里的戀愛感覺#65377;那是種稍縱即逝的感覺#65377;

宿命在身邊沉默

波兒是班上一個女生的昵稱#65377;

波兒長得嬌小玲瓏，秀秀氣氣的#65377;喜歡穿連衣長裙，留長發(fā)，樣子像個中學(xué)生#65377;

大學(xué)四年，我與波兒沒多少交往，僅有四件小事值得一提#65377;

一是某個春夜，寢室里開“臥談會”，要評本班的四大美女#65377;大伙兒說我以前學(xué)過美術(shù)，懂美學(xué)，就由我首先提名#65377;我提到班上的四個女孩中其中一個是波兒#65377;大家一致通過了我的提名#65377;我們的評選結(jié)果后來傳出去了，我呢，自是得罪了班上大多數(shù)女生#65377;然后我才知道大伙兒為什么要我提名，原來是故意讓我去得罪人呢#65377;我傻呀#65377;

二是某個夏天，不知與波兒打了一個什么賭#65377;賭輸了#65377;欠她一場錄相#65377;以后碰見了，她就會笑吟吟問我什么時候請她看錄相?我其實(shí)也有心請她看錄相，但一直沒機(jī)會#65377;每次我買了票，卻又找不到她人#65377;女生寢室對我來說，一直是云深不知處，我從不敢像其他男生那樣進(jìn)出自如#65377;好幾次我為她買了票，但陪我一起去看錄相的，往往是同寢室的哥們#65377;我記得有一次，都約好了，可到了那天，她卻有事不能去，結(jié)果只好把票給了班上其他女生#65377;再見面時，她笑著向我道歉，說我欠她的那場錄相一筆勾銷算了#65377;

三是有一天波兒突然對畫畫有了興趣#65377;她來我們寢室，要我教她學(xué)畫畫#65377;我滿口答應(yīng)了#65377;還告訴她要買什么宣紙，買什么畫筆，買什么顏料#65377;她拿支筆記下了#65377;但一周過去后，她沒來找我;一學(xué)期過去后，她還是沒來找我#65377;而大學(xué)四年，晃眼就過去了#65377;畢業(yè)最后一次聚會，她向我敬酒，說起學(xué)畫畫的事情，一臉的自嘲，說自己是個沒意志力的人#65377;我呢，倒是驚訝她還記得這事#65377;我以為她當(dāng)時只是隨便說說呢#65377;

四是有一次考試，大約是《中國革命史》之類的公共課考試#65377;我與波兒相鄰#65377;她大概沒有復(fù)習(xí)，居然在我的眼皮底下抄襲#65377;后來還把抄來的答案告訴我#65377;大學(xué)里，我有寫日記的習(xí)慣，回去后我在日記里寫道:今日看廖考試，不禁啞然失笑，她居然跟我們一樣，也會抄襲#65377;我還一直把她當(dāng)作一個勤奮好學(xué)的好女孩呢#65377;“廖”是波兒的姓氏#65377;這是她第一次出現(xiàn)在我大學(xué)時的日記里，也是最后一次#65377;現(xiàn)在看日記，上面記載的日期是4月28日#65377;那應(yīng)該是1995年的春天#65377;在同一天，我在日記上還寫了一首情詩，但并不是為波兒而寫的#65377;

其他的，大學(xué)四年波兒與我就沒有任何可寫的事情了#65377;我們的交往太蒼白了#65377;補(bǔ)充一句，大學(xué)時波兒有一個男友#65377;從大二開始，他們就走得很近#65377;我經(jīng)常在校園里看見波兒挽著那男生的手散步，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65377;見到我們了，波兒就把手松開，笑笑的，臉上有紅暈#65377;

大家或許會納悶，我把這么寡淡無味的瑣事記下來干什么?那是因?yàn)榇蠹也恢肋@些瑣事的答案，一旦知道了，也許就會覺得這些瑣事并不那么寡味#65377;

答案是:畢業(yè)第二年的秋天，我與波兒在漫不經(jīng)心的狀態(tài)下結(jié)婚了#65377;三年后，我們有了一個兒子#65377;現(xiàn)在我們的兒子已有六歲多了……

我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命運(yùn)吧?因?yàn)檫@個答案，是所有認(rèn)識我們的人都始料未及的#65377;當(dāng)然也包括我們自己#65377;不過，這些都不怎么重要了#65377;

重要的是，十年來對這樁婚姻，我們都沒后悔過#65377;歲月篩去一些浮華的雜質(zhì)，讓兩個人像兩棵近距離的樹，盤根錯節(jié)，互相滲透，都分不清誰是誰了#65377;我們生活得快樂而溫馨，并且愿意繼續(xù)這么生活下去#65377;

(選自2008年第1期《百花洲》)

原刊責(zé)編劉偉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