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凡恩遞給她一張照片,蘇綠看見了自己……于是想起那一天他說,我要考到你們學(xué)校去。因為你在那里。
我叫蘇凡恩
“我不管,今年他必須考到大學(xué)里去。用考的!我不會允許我的兒子居然會考不上大學(xué)!”一個干練美麗的女人在對著手機大吼?!拔視フ壹医獭2挥媚愎?”實在是有那么一點點的失態(tài)。但她仍然是美麗的。不知道她那個兒子怎么樣?
連考慮都只用了二分之一秒的時間。她沖過去,說,“我能幫他!”斬釘截鐵,就如同買了手上提的袋子里的那套裙子時的決絕。
那是一個叫做凡恩的牌子,顏色和設(shè)計都簡單而特別深得蘇綠的心。
蘇綠拿出自己的學(xué)生證,極力說明自己絕對是去年的理科狀元蘇綠。沒有料到的卻是,那位自稱姓唐的美麗中年女子卻爽快地答應(yīng)了她的要求。對方一派女強人的作風(fēng)。留下名片,便鉆進了一輛奔馳,轉(zhuǎn)眼不見了影蹤。
倒是蘇綠,開始不自然起來。忽然覺得心里很空,很空。一條凡恩的裙子都不能填補的空。
想起媽媽說,蘇綠,我和你爸爸是很和平地離婚的。你要學(xué)會照顧自己。爸爸摟著一個女人,對蘇綠說,蘇綠,你住校吧。兩個在現(xiàn)代社會里號稱堅強獨立的大人,平均她的學(xué)費伙食費,多一分都不愿意付。
蘇綠忽然很想笑。好了。自力更生吧。
她在他們家豪華的客廳里,看到唐凡恩從窗戶爬了進來。頭上還有一塊不大不小的血跡。
他看了她一眼。說,你夠18歲了嗎?卻不等她回答,徑自走上樓去了。
我21了。在中大念二年級,做你的家教有足夠資格。蘇綠咬咬牙。今天她穿了昨天買的那條裙子,蘇綠并不打算破壞這條裙子的心情。
我叫唐凡恩。當(dāng)他走下樓來,已經(jīng)是一身清爽的運動服——阿迪達(dá)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學(xué)經(jīng)濟的關(guān)系,蘇綠對這些,總是有很敏感的注意力。但更讓蘇綠吃驚的,是他的名字。凡恩!她最喜歡的那個衣服的牌子名字!這么想的時候,蘇綠就細(xì)細(xì)地微笑起來。
我知道我長得還可以,不過你可以收起你花癡一樣的笑容了嗎?他站在蘇綠身邊,高她一個頭有余,笑得有點壞。
蘇綠停了停,又笑了。她說,這一次,我是笑你的自大。
他的笑容因為這一句話而變得勉強起來。
無法抗拒的誘惑
盡管唐凡恩的基礎(chǔ)爛得適合埋進墳?zāi)?,但那個家伙看起來真的不至于太笨。但唐凡恩說,我要考你那個學(xué)校。蘇綠很想跳起來敲他的腦袋狠狠地罵他癡人說夢!以他那點小能耐,隨便有個大學(xué)收他就應(yīng)該謝天謝地了。但她想,作為一個老師,是絕對不能這樣打擊自己學(xué)生的自信心的。
正想著應(yīng)該用什么樣的話來回答他時。他卻說:我會考到那里去的,因為你在那里。
蘇綠聽得心里一驚。卻感覺臉開始一點一點地?zé)崃似饋?。抬起頭來,卻發(fā)現(xiàn)他居然在玩手機。臉上的神情吊兒郎當(dāng)?shù)?,她忽然怒由心生:十九歲了還在請補習(xí)老師你不覺得丟臉嗎?還在這里玩手機吹牛?!
他抬眼望她,臉忽然紅了。嘴上卻不示弱,如果沒有我這種人,老師你到什么地方要補課費去?她更生氣了。突地站起來,正想反唇相譏,想了想又坐下來,是呀,為了我能順利拿到我愛的錢,你最好考到北大清華去?,F(xiàn)在我們開始復(fù)習(xí)動詞。
蘇綠開始覺察自己每天都在等待去唐家的時間。開始在意自己穿哪一件衣服出門。走在去唐家的路上,腳步前所未有的輕快。她想,她無法抗拒凡恩的誘惑。
接下來看到的,卻讓蘇綠的眼睛開始隱隱地痛起來。唐家的大鐵門前,一個女孩從唐凡恩懷里跳出來,沖到她的面前,她的頭發(fā)很軟,很長,也很尖利,尖利得有一根跑到了蘇綠的眼睛里。
一陣干澀的刺痛之后,再張開眼睛,一切便都模糊了。蘇綠知道,她的隱形眼睛掉了。被那根柔軟的頭發(fā)硬生生地從她的眼睛里剝離了出來。
少女卻跌倒了在蘇綠的面前。臉色慘白。唐凡恩跑過來,抱起那女孩,大喊,叫救護車!
蘇綠掏出手機,模糊摸索著撥號,有很大滴的液體從她澀痛的眼睛里往下滑落。那液體掉在手機鍵盤上,滴嗒,滴嗒,很大聲。
那天是唐凡恩的最后一堂課,因為她沒有了隱形眼鏡保護的眼睛一直在很不聽話地哭。那天晚上,唐凡恩的媽媽請她吃飯,她沒有去。說自己得了很嚴(yán)重的感冒。
我才是她的男朋友
唐凡恩終于還是考到這個學(xué)校來了。的確,蘇綠低估了他的能力。
再見到唐凡恩是開學(xué)一個月后了。他拉著一個女孩子的手很快地往校門走去。蘇綠站在過道的樹陰下,發(fā)覺眼睛居然又開始隱隱地痛起來。也許是陽光太強了。她低下頭,看身上這一條新買的凡恩,這是一條全黑的裙子。
蘇綠,你怎么在大熱天的穿顏色這么沉的裙子,像一個小巫婆。走過來的是她在這個學(xué)校里為數(shù)不多的朋友楊小刀。小刀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嘴巴厲害得不行。
蘇綠笑了笑,卻覺得很勉強,于是收了起來。才發(fā)現(xiàn),小刀的旁邊還站了一個很高的男生,大概比唐凡恩還要高一些。這是我表哥袁見,計算機系的,大三了哦。他想認(rèn)識你。于是蘇綠便看到了袁見尷尬地笑。
小刀!袁見拉著小刀,更加尷尬地笑。
她不愿意。她有男友了。蘇綠一轉(zhuǎn)身,就看到了唐凡恩黑著的臉。
誰說的!?小刀先蘇綠而出言。
我說的。我就是蘇綠的男朋友。唐凡恩拉著臉,幾乎是吼著說話。
小刀都給嚇愣了。不知道為什么,蘇綠腦子里忽然閃過剛才他拉著那個女孩走出校門口的情景。
對不起。我想你認(rèn)錯人了。袁學(xué)長你好。我是蘇綠,我們試著交往吧。
袁見是一個很好的男孩子,體貼而溫柔。蘇綠卻總也找不到期待與他見面的感覺。一切都平淡得像一杯解渴的白開水。
偶爾會遇到他的。唐凡恩。并不打招呼。他只是一身黑衣,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她,走近,然后錯過。有時候蘇綠會很生氣。為什么他連打招呼都不愿意?再怎么說,她也曾經(jīng)那么用功地幫助他補習(xí)。
蘇綠,樓下有人找你。是那個一年級的帥哥哦。小刀興沖沖地跑上樓來,臉紅紅的,顯然第一次見面的沖突已經(jīng)被她拋到九宵云外。
唐凡恩。蘇綠心里沒來由地慌了起來。想了想,蘇綠還是下樓去了。她是那么的期待他能來找她。
找我什么事?一開口,蘇綠就覺得自己的話里又帶了刺。
唐凡恩卻只是看著她,眼神有些深深淺淺的東西的閃動,卻沒有說話。好一會,他把手上拿著的袋子遞給她。這個給你。那條黑色的,你穿得很悲傷。她默默地接過,看到那是凡恩的包裝袋。
回到宿舍后,蘇綠打開來看。果然是那條她沒有買的裙子,淺灰綠的底,白色和橙色的印花繁星點點似的鋪滿了裙擺。美麗得讓蘇綠想哭。
你像瘦小的兔子
蘇綠仍然穿黑色的凡恩。走在校道上,已經(jīng)很少能遇到唐凡恩了。小刀昨天告訴她,唐凡恩有女友了,是一個長發(fā)的美麗得像洋娃娃一樣的女孩。
陽光忽然就強烈了。蘇綠于是就覺得眼睛開始干澀地隱隱痛起來。前面走來了一對璧人,黑衣的男孩,粉衣的長發(fā)女子,一切和諧而美麗。
已經(jīng)能清晰地看到唐凡恩的臉,蘇綠卻忽然地就什么也看不見了。她以為只是錯覺。陽光太烈了。聽到唐凡恩說,蘇綠你好嗎?她于是微微地笑,說,好呀,但她已經(jīng)看不見,想從他們身旁走過,但就是這么樣的,卻偏偏撞到了人。
唐凡恩抬眼,陽光烈得刺眼,他低下頭,就看到了蘇綠像瘦小的兔子一樣倒在了他的面前。沉黑濃重的棉布包裹著蘇綠瘦小的身子,像一枚釘子,釘在了唐凡恩的心上。
蘇綠的眼睛受了異物的刺激,視神經(jīng)受到了壓迫,不能視物,需要時間休息恢復(fù)。小刀跑到醫(yī)院的時候,看到蘇綠蒙了白色紗布的眼睛,忽然就哭了起來。卻跑到袁見懷里大叫,唐凡恩,你看你把蘇綠都傷成了什么樣子?!
蘇綠的父母來過醫(yī)院幾次,知道蘇綠只是暫時性的失明后,他們平均了花費,就又各自忙去了。唐凡恩和袁見倒是每天都會來的。袁見會給她讀一些書什么的,而唐凡恩卻總只是在一旁靜得讓蘇綠幾乎感覺不到他的氣息。
一直到三周后,蘇綠視力完全恢復(fù)出院,蘇綠都沒有再見過那個第一次見到她就暈倒到她面前的長發(fā)女孩。而唐凡恩,也沒有對蘇綠提過她。事實上,他很少和蘇綠說話。只是默默地在一旁看著她??吹锰K綠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下去,又一點一點地浮上來。
冬天終于還是來了。整個十二月,袁見就再也沒有來找過蘇綠。蘇綠知道,她傷了他體貼的自尊。在愛情的臺風(fēng)里,總是要有人受傷的。
我們在一起吧
冬天一到來的時候,蘇綠就不穿凡恩了。她換了另一個叫做“艾格”的牌子,穿那些灰白的格子,灰藍(lán)的麻質(zhì),而那條淺灰綠有白色橙色印花的凡恩,蘇綠掛在衣櫥的最深處,一次也沒有穿過。
再穿著艾格的純白灰藍(lán)走在校道上的時候,卻總能捕捉到唐凡恩的眼光。抬眼望去,就能看到他黑色的身影,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
2007年的春天別樣的寒冷。但春天還是來了。
蘇綠!蘇綠!樓下很大聲地喊叫,是唐凡恩。
這是第二次,唐凡恩在樓下這樣大聲地喊她的名字。蘇綠走下樓。接過他遞過來的袋子。是凡恩的包裝袋。打開,是一件墨綠色的短大衣??圩拥牡胤?,細(xì)細(xì)地打了折皺的花紋。
蘇綠看著,心便笑了起來。這是那件她喜歡卻沒有買的大衣。
蘇綠,我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好嗎?她看向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他的臉紅了。蘇綠迎著春日淡淡的陽光,淺淺地笑。她知道,自己無法抗拒凡恩的誘惑。
唐凡恩遞給她一張照片,蘇綠看見了自己,穿那套第一次買的凡恩,微微地低著頭,臉上有紅暈。于是想起那一天他說,我要考到你們學(xué)校去。因為你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