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所關注與生命所堅持的——第六代導演王小帥訪談錄

編者按王小帥，1966年生于上海，1981年至1985年畢業(yè)于中央美術學院附中，1985至1989年就讀于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1991年至1993在福建電影制片廠工作。1993年回北京后開始了獨立電影制作，拍攝了系列影片《冬春的日子》（1993）、《扁擔姑娘》（1996）、《極度寒冷》（1997）、《夢幻田園》（1999）、《17歲的單車》（2000）、《二弟》（2002）、《青紅》（2005）以及即將殺青的《左右》。有人譽之為“中國第六代導演的領軍人物”。2005年是中國電影誕辰一百周年，對導演王小帥來說，也是值得書寫的一年。6月，他導演的影片《青紅》獲得第58屆戛納電影節(jié)評委會獎，年底，榮膺“2005亞洲之星”。此后《青紅》在國內公演，也受到好評。本刊特委托暨南大學中文系副教授傅瑩博士就獨立電影藝術諸問題采訪王小帥導演，整理出此篇訪談承，以饗讀者。

一、自我定位與他者想象

傅瑩：對你來說，2005年意義特殊。你導演的影片《青紅》獲得第58屆戛納電影節(jié)評委會獎；美國知名雜志《商業(yè)周刊》舉辦的“亞洲之星”評選，你也榜上有名，是亞洲惟一入圍的文化藝術類“新星”。面對這樣的殊榮，心情如何？

王小帥：感謝美國《商業(yè)周刊》給我的這項榮譽。電影的歷史雖然不長，但電影的種類很多，以自己這種不商業(yè)、不妥協(xié)方式做電影，卻能得到《商業(yè)周刊》的贊譽，令人鼓舞。

傅瑩：《商業(yè)周刊》的評價很有意思，且耐人尋味：你的堅持對國家和民族生活產生了廣泛影響，用電影的方式改變了中國人的生活態(tài)度，并帶給未來以無窮的希望。你怎么理解這一評價？

王小帥：我覺得我不好解釋，也不想做過多解釋。很感謝美國著名《商業(yè)周刊》給我這一殊榮。

傅瑩：這樣的評價，是不是西方人想象中國，評價中國的一種方式？盡管2005年你個人的境遇具有相當?shù)男侣勑?，但一般老百姓不太知道你這個人，也沒有看過你的電影，怎么談得上“用電影的方式改變了中國人的生活態(tài)度，并帶給未來以無窮的希望”呢？

王小帥：這個評價由我來分析不太好。有些東西，怎么說呢，《商業(yè)周刊》是一個具有國際影響力的刊物，它觸覺敏感，對事物的解讀力強，絕對不是一般雜志可以比擬的。去年“亞洲之星”（文化藝術方面）是馮小剛，今年是我。盡管我的影響力不如馮小剛，但還是有可以理解的地方。馮小剛把金字塔的東西拉近百姓，票房回升，重新喚起老百姓觀賞電影的興趣，是很重要的改變；但你可以從圍棋的角度、更宏觀的角度，反過來看，藝術娛樂化的時候，也要弄點獨立的東西，你做了十二年電影，最終被接受了，不是老百姓看到了什么電影，而是從觀念和態(tài)度上，從下而上有了改變。經(jīng)過努力，電影局、管理部門認可你，這就是一種改變。純娛樂化和純藝術化都是很重要的，人類對文化的需求是多層面的。整個中國電影曾經(jīng)面臨的困難，過去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走出來。走出是對曾經(jīng)艱難努力的一種認可，更是對未來的一種憧憬。

傅瑩：不過，的確有媒體人士對此寫文章進行了尖銳質疑，不能說完全沒有道理。

王小帥：說外國人不了解中國文化、中國國情，其實沒那么簡單。他們嗅覺靈敏，眼光尖銳，站的位置比較高。當然自己不能為此沾沾自喜，但要知道其中的分量。一兩部電影當然談不上改變生活狀態(tài)、觀念，但是從一個大的文化含義上來說，關心電影就像關心自己的生活，這也是電影的一個功能。作為真正的文化藝術，最后也必然產生影響。其實這些話都不該我說，說多了別人會說這個人是不是很“那個”……另外，把這個態(tài)度拋開，仔細想想，退到十幾年前，我們開始做這事情的時候，很艱苦。獨立電影啊、作者電影啊，現(xiàn)在知道的人很多。影院里看不到，就去淘碟。喜歡淘碟的人，就像小孩買玩具汽車一樣，很自然。但十多年前，我們做這事情，別人未必知道，大家知不知道？這些事情是慢慢弄下來的，一步一步做下去，是不是影響了大眾的生活？

傅瑩：自下而上的改革是沒有出路求生存而進行的改革，披荊斬棘從叢林中殺出一條血路，盡管走得艱難卻終得認可，功夫不負有心人，也算是圓滿；自上而下的改革，則是為發(fā)展而進行的改革，為體制完整性未雨綢繆，方法上要求統(tǒng)一思想、統(tǒng)一行動、統(tǒng)一認識。開路行進的過程中，傷痛與榮耀同在。比如VCD、DVD光碟的版權問題，過去很長一段時間淘盜版碟看盜版碟，已經(jīng)成為人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有人說，就是你們這撥人沒錢拍片去倒騰DVD，弄得大家都不去電影院看影片了，間接傷害了電影事業(yè)，還帶來版權后遺癥。

王小帥：中國的電影正處于變化的時代，應該鼓勵中國電影事業(yè)的發(fā)展，真正做到“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拓展本國的電影事業(yè)。片子做得好看，是難能可貴的，比如張藝謀就很不容易。不能說這個導演這樣，那個導演那樣，那是不對的。每個導演都有特殊貢獻，需要寬闊的胸懷，需要氣氛和環(huán)境。像馮小剛導演，他做的事情是別人做不到的，包括張藝謀，拿了獎，回來再做商業(yè)片，很成功，票房可以沖到一億多。

傅瑩：你的電影在國外屢屢得獎，可謂墻里開花墻外香。已拍攝的七部影片，基本上都參加過國外影展并獲得相關獎項。除了1999年的《夢幻田園》獲同年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男主角及最佳男配角提名外，其他都是國外獎項。1993年拍攝的《冬春的日子》，1994年獲得希臘鐵薩隆尼國際電影節(jié)亞歷山大大獎，1995年入選英國BBC評選的電影史上100部代表作并播出；1996年執(zhí)導的《扁擔姑娘》入圍1999年戛納國際電影節(jié)一種注目欄目，角逐金棕櫚大獎；1997年的《極度寒冷》參加當年度鹿特丹電影節(jié)獲費比希國際影評人獎，隨后參加加拿大、英國、德國等數(shù)個電影節(jié)，翌年首次在美國，荷蘭等地發(fā)行，被《紐約時報》評為最勇敢的中國獨立電影；2000年的《17歲的單車》獲得第51屆柏林電影節(jié)銀熊獎；2002年執(zhí)導的《二弟》入圍第56屆戛納電影節(jié)一種注目單元，同年參加印度、多倫多等電影節(jié)；2005年導演的《青紅》獲第58屆戛納電影節(jié)評委獎，為全球媒體所關注。盡管你執(zhí)導的影片獲得多種外國獎項，但大都是中國電影體制之外的創(chuàng)作。獲獎對你堅持電影事業(yè)會有多大的影響？如果不拿獎，你是否清教徒式地憑自己的理念，一直探索獨立影片？

王小帥：關于國外電影節(jié)獎項，我也知道通過媒體報道有很多人有一些評論、一些說法，大家怎么看待這個問題，也確實是個問題。西方的關注和支持肯定是好的。我們看到，獨立電影即使沒有中國大陸的市場，也能先存在，先說話，然后再尋求成長的機會；還有，我們拍攝電影的時候，要解決的都是具體問題，沒有想到一定要拿獎啊什么的，我們只想著拍好每場戲，有沒有自己的特點？想的是在本土，在當下，做好自己的事情。橫向比較，國外尤其歐洲電影，都是朝個性特色方向發(fā)展。也就是說，推動電影事業(yè)的發(fā)展，會烙下了很深的個人痕跡。藝術到一定的高度，中西方的認知是相通的。

傅瑩：全球電影日益成為文化產業(yè)支柱之時，你鐘情于獨立片的動機和動力是什么？

王小帥：中國有自己深厚的文化背景和土壤，我們電影這塊兒，有盲區(qū)，有需要建設和注意的地方。在歐洲，電影作為藝術（說到“藝術”二字，我老怕別人說我“酸”，我就酸一回吧），在這個范疇里面，我們怎么看待怎么評判它，目前情況下，氛圍不足，認識和自我欣賞的程度也有待進步，我不是簡單說層次、水平不高，具體的認識有待商量。商量怎么弄，尤其是對一些具體問題。歐洲如柏林電影節(jié)，都已經(jīng)有半個世紀，一代人、兩代人甚至三代人，一直堅持著。這種電影文化教育下成長起來的歐洲人，他們對電影的類型，怎么鑒別怎么欣賞，已有自己的趣味和選擇。并不是說我們要迎合某些獎項，而是培養(yǎng)和本土觀眾交流的平臺，你有什么特點和創(chuàng)意？解決了什么具體的問題？怎么拓展獨立影片或者作者影片的空間？很多問題需要思考。我們的電影能在國外獲獎，當然是件好事。

傅瑩：堅守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很佩服你坐了十余年冷板凳，終于守得云開月現(xiàn)，有哪些可以分享的感受？

王小帥：當今社會，最重要的一點，學會放棄，哪些是激情所能關注、生命力所能堅持的，能一直盯著的東西？現(xiàn)在都在講社會競爭，自我表現(xiàn)，能力展示，但是你要判斷，有些事情是不是你能做、你喜歡的。這個社會發(fā)展很快，誘惑很多，要有清楚的目標，也需要學會放棄。盡管你的興趣和堅守與當時社會的整體價值觀不一定符合，但不能什么事情都要做，什么事情都想成功，那樣會很苦，而且也不能堅持下去，你自己一定要明白自己的理念與追求。有個生動的例子，動物世界里小豹子追羚羊，它只追一個。動物的天性，只追它要追的，毫不顧及邊上有其他的羚羊，不會因為更近更新的羚羊，放棄原來目標，不會轉向，一直追，要么失敗，要么成功。羚羊一群一群的，這有一個，那有一個，這個肥一點，那個嫩一點，半途又重新去追逐新目標，轉向的話，這時小豹子已經(jīng)累了，新鮮的那個羚羊精力旺盛著呢，最后可能一無所獲。但一直堅持的話，盡管小豹累了，被追的那個羚羊也累了，這樣就很容易逮著。我不知道這個舉例怎么樣？我覺得夠生動。

二、獨立電影與青春主題

傅瑩：你似乎很反對“第六代導演”的提法，多次對此提出不同看法。

王小帥：“第六代導演”這個話題說了很多年了，當時氣氛下，愣叫出來的，是個很方便的提法，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了（猶豫著措辭），十來年前就說過，且重復很多遍不要這樣命名。這種提法不確切，也不合適。那個時候我就說以后不應該這樣叫，但是沒辦法，還會叫下去，希望以后不要“第七代”、“第八代”這么叫?，F(xiàn)在很好，有所控制，電影這個大花園里，大家個性鮮明，有所創(chuàng)造，本來是一件挺好的事。用一個共性詞匯攏在一起，不是那么回事。借用你常掛嘴邊的“代性”這個術語來說，要盡量淡化“代性”提法。當然，第五代所做的貢獻，始終是沒人能超越的，像一個大壩橫空出世，有具體的社會背景和文化背景。我們也有，但要過一段時間才能總結，現(xiàn)在說為時過早。經(jīng)過較長的時間，通過不同的藝術個性，重新進行新的命名。我們也在等待，等待真正有所發(fā)現(xiàn)和相關的文化命名，我們一起努力，一起發(fā)現(xiàn)。文化定義和文化批評，應真正發(fā)現(xiàn)特質，總結和發(fā)掘出新的文化涵義。

傅瑩：潛意識里你不想被歸類。

王小帥：我們習慣慣性思維，總喜歡提“一代一代”的，其實我們是一個一個的個體，每個導演都有他自己的特點，應該鼓勵個性，即使是孿生兄弟姐妹，也不能沒有個性嘛！藝術需要個性，創(chuàng)造源于個性。我們所做的電影都是獨立電影，或者叫作者電影。

傅瑩：你認為自己的個性特色與創(chuàng)造力在哪里？對你們這一撥（所謂“第六代”）電影人你有什么看法？

王小帥：我喜歡小賈，賈樟柯，婁燁也不錯，后面還有好多呢，都相當好?！按浴钡母拍钸t早是要消失的。你說顧長衛(wèi)是哪一代呢？姜文怎么也不好說吧？應該以創(chuàng)作者的特征而不是以年代什么的來區(qū)分，至于我的個人特點，我自己也還在尋找探求之中，“區(qū)分”和定性，那是別人的事情。

傅瑩：以“青春”作為題材和主題，成為你們這一代導演的熱衷表現(xiàn)的東西。你也常被人譽為“青春”導演，你的好幾部電影都是圍繞“青春”主題展開的，《冬春的日子》、《17歲的單車》、《青紅》等等，殘酷真實卻青澀美麗，成為你們這一代人特殊的文化記憶與藝術表達。

王小帥：我影像中的青春，往往遭遇自己內心的掙扎和外界的暴力，甚至以生命的代價告白人們，他們就此失落了自己的愛情、友情或親情等等、等等。他們的反抗、異端、先鋒乃至邊緣性，往往被主流電影所忽略……

傅瑩：這正是你的電影感動人的所在，似乎并不止于此。比如《青紅》中，女兒不僅僅是青春的符號，父親甚至是權力和政治的隱喻。青春的萌動與美好，最后斷送在“父親”手里，真實的影像里，隱喻著更多的現(xiàn)實和社會問題。

王小帥：藝術，除了記錄與表現(xiàn)，還應該有一些思考有一些深層的理念……

傅瑩：記得美國社會學家彼得·伯杰（Peter Berger）說過，青年既不是生理也不是法律的事實，但每一個人不可避免地會經(jīng)歷這一特殊時期，每個人的心中沉淀的青春記憶與感受、痛苦與殘酷、美好與真實，明亮耀眼甚至帶有鮮血痕跡。你怎么闡釋“青春”？

王小帥：青春，我得問學生們了，我都老了，我只能靠回憶了。進校園青春感撲面而來，剛剛走進暨南大學校園的時候，說不上翻江倒海，但有一些東西突然就來了。多美好的校園，青翠的山丘環(huán)繞著，此起彼伏的蛐蛐聲叫喚著，教學樓前的水塘周圍楊柳依依，真是戀愛的圣地……更有意思的是看到學生宿舍陽臺上掛滿衣服，亂七八糟的，所有窗戶全都四敞八開，沒有窗簾，沒有隱私，不像住家那樣把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整整齊齊。大家混在一起，很熱鬧很開心，這就是青春。從深處來說，十八歲時候最強烈的沖動和理想，就是青春。人們應該牢牢記住它，實現(xiàn)它。在透亮的環(huán)境里去構架自己的信念，尋找自己的理想?，F(xiàn)在年輕人條件好，那么就更要警惕，不至于因環(huán)境太好而變懶。任何環(huán)境下，保持青春的“荷爾蒙”，保持年輕的奮進之心。青春不是年華，而是一種狀態(tài)、一種心境，甚至是一種氣勢。具有無限的想象力和恢弘的勇氣，它是生命深處的騷動與跳躍。

傅瑩：“翻江倒?！彼膫€字分量不輕，你個人的青春記憶與情感經(jīng)歷對于你藝術的創(chuàng)作有什么影響？前一段時間關于你與陳曉旭的緋聞里提到（即將發(fā)稿之際，傳來陳曉旭往生的消息，對于生命的飄零，深表哀悼），說你的青春電影關于戀人分手的鏡頭，烙下了個人情感與青春記憶的痕跡。我想說的是，這種初戀經(jīng)歷對于你電影藝術人性表現(xiàn)的方式和深度，究竟有多大的影響？

王小帥：年輕的時候不懂戀愛，青春時期朦朦朧朧的情感記憶是青澀的，盡管荷爾蒙表現(xiàn)出來的幸福感是存在的，但苦澀的、非正面的戀愛記憶更多一些，傷害與被傷害總是纏繞著。我很少拍攝浪漫的愛情片，幾乎沒有浪漫愛情戲。希冀的浪漫不是你個人想擁有就能擁有、就能體驗的。我十多歲到北京，愛情的記憶里都是寒冷的冬天。所以電影中傷痛感會放大，那種刺痛那種傷心，有時候說不清，道不明，卻實實在在地存在于記憶里，浸潤著電影的底色與主調，有時候會直接表現(xiàn)出來。比如《青紅》中小男孩的極端行為，實際是傷痛感的放大，不過青春本身就是浪漫。

傅瑩：你的電影所表述的，青春并非笑靨如花，陽光燦爛。騷動的后面，有很多傷害、無助和無奈。盡管青春稍縱即逝，青春不可重復，但人性有共通的感受與體驗。人人都有過年輕的時候，你以鏡頭的方式，表達個性的“青春”思考，也復活了受眾沉寂的心靈，敲響悲鳴的鐘聲，感動和莊嚴油然而生。你的電影展示青春的勃勃生機與冰冷殘酷?？茨愕钠樱瑫雌鹣U伏在內心深處的青春記憶，涌動出酸甜苦辣的復雜況味。不僅僅是記憶，更是對現(xiàn)實的抒寫和考量。

王小帥：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青春的記憶?，F(xiàn)在的“青春”沉湎在“超女”的超級氛圍里面，同時也別忘了也有人曾經(jīng)在崔健“搖滾”的超級氛圍里面，享受獨一無二的美好青春。

傅瑩：對于你我這樣的年紀來說，青春記憶似乎被現(xiàn)實生活所沖淡，但你的電影在歷史和青春的影像里，似乎昭示著轉型時期的國人，他們有過的痛苦與掙扎，他們的夢想與企盼，他們的騷動與追求……這一切，都是不應該忘記的。比如你的電影《青紅》中所萌動的改革意識與生存發(fā)展的渴望，業(yè)已化為勃勃生機的現(xiàn)實。但歷史并不遙遠，現(xiàn)實依然充滿問題與迷惑。

王小帥：人性的復雜多樣，是電影人不斷追尋、思考和表現(xiàn)的主題。

三、個性藝術與大眾市場

傅瑩：電影作為文化產業(yè)，其運作模式是資本的高投入與高回報。也就是說，文化產業(yè)首先要考慮的是，通過娛樂與消遣，尋求利潤的最大化。電影制作費用不菲，拍攝電影理所當然要考慮票房收入，虧本買賣誰都不會做。而你作為獨立電影或作者電影的代表，在影像中追求人文關懷和精神意蘊，體現(xiàn)出中國當下電影的良心和激情，難能可貴。但獨立電影或作者電影的受眾受到局限，多為知識分子和學生層面。在電影成為高消費的今天，受眾往往決定電影的生存和發(fā)展，這種情形下，怎么謀求事業(yè)的發(fā)展？

王小帥：電影是個娛樂行業(yè)，以盈利為目的，這是一個主流趨勢，甚至以后每部電影的產出都要與大眾娛樂掛鉤，全世界都如此。同時，作為藝術探索，電影是個性化的東西，有個性的東西，才會真正受到人們的關注，流傳久遠的也往往是這些作品。這也是獨立電影或者作者電影還能頑強存活的緣由，更何況它擁有自己一定的流通渠道與生存方式。獨立電影，不可或缺地構成電影產業(yè)的一個環(huán)節(jié)。

傅瑩：電影藝術不等于票房，票房也不等于高水準。過分的商業(yè)化，不關注民生，必然斷送電影的生命。但中國大眾仍處在啟蒙的階段，電影過分追求個性與藝術，究竟能支撐多久？憑個人化的信念？憑宗教式的狂熱？在中國，探索性獨立電影，是小眾電影，往往以思考的姿態(tài)和獨特的影像，避開資本運作的艱難，超越意識形態(tài)的掌控，以個性化的影像語言，關注社會與人生的邊緣問題。拍電影，需要充裕的時間和雄厚的經(jīng)濟實力，在商品化氛圍日益濃厚的今天，一般來說，制片人也好，導演也好，都不愿意“砸”了一筆錢卻聽不到水響，進行飛蛾赴火式的行為表演。娛樂轟動的社會效應與直接的經(jīng)濟效益，成為電影界人士的動力與目的，也是良性循環(huán)的運作方式。獨立電影或作者影片的空間越來越狹小，作為有理想有思考并謀求發(fā)展的導演，你怎么考慮個性藝術與大眾市場問題？

王小帥：一個電影產品，不可能全面覆蓋所有人的需求。就是好萊塢大片，也有一部分人不去看。舉個純商品的例子，商品都有自己的定位，有相對固定的消費群體，更何況藝術？再比如廣告，廣告的策劃班子的第一要義，就是告訴人們這個產品的目標消費群在哪里？廣告定位要很明白，把一部分人拉住了，產品自然有銷路。電影也如是。

傅瑩：賈樟柯以前給自己的定位是“小眾電影”、“獨立電影”，成名后曾說，希望自己進入主流。主流市場意味著受到國家權力話語的支持，在紅頭文件首肯的背后，隱藏著巨額的投資和商機。賈樟柯反對將獨立電影和主流電影對立。你怎么看待賈樟柯的說法與轉變？

王小帥：我覺得小賈很準確概括了從小眾里走出來的涵義，但他不會簡單把大眾等同于所有的人，“大眾”一定有它的范圍，讓喜歡他電影的人由一到十，由十到百。對電影理念的堅持，為什么拍這樣的電影，這應該是他電影的本意。這與田壯壯導演的風格也并行不悖，壯壯導演堅持他的理念，慢慢周圍會聚集很多人，一起共同理解，做他喜歡做的類型。

傅瑩：主流與非主流、權力與個性、藝術與娛樂……不可能全面兼顧，游走自如。選擇是艱難的，現(xiàn)實是殘酷的。中國電影事業(yè)經(jīng)過百年歷史，作為電影圈中人，怎樣認識和處理藝術個性與整體趨勢的關系？

王小帥：和主流電影相比，獨立制作的未經(jīng)過審查的作品，更簡單質樸。電影簡單分成各種類型片：如喜劇片、動作片、科幻片……它有一些元素，拍電影的基本元素固定為一個模式后，就形成一種類型。人是有創(chuàng)造力的，當某一個導演說我要打破固定模式，有些類型無法囊括他的想法的時候，就打破原有的元素，加入新的元素，這就是探索片、藝術片。等到導演有所發(fā)揮，這些模式失去效應，導演的個性和獨創(chuàng)性，就會凸顯出來了。電影有很多很多類型存在，一個導演的創(chuàng)作，就像寫書的人、畫畫的人一樣，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特征，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風格，對整個藝術的發(fā)展史，人們發(fā)現(xiàn)的是這樣的人這樣的作品：在藝術領域里，它區(qū)別于大眾思維，區(qū)別于整體價值觀、社會觀，它以個體眼光看待社會，會帶給我們新的想法、新的思路、新的語言，并啟發(fā)人們，想問題還可以這樣想，看問題還可以這樣看。所以發(fā)現(xiàn)人才和發(fā)現(xiàn)藝術作品，往往就是用以上所說的標準去衡量，而非整體大眾消費的眼光。對導演及其作品的評定，以前我們要求這個作品通過什么表達了什么，老百姓認可，大家喜歡，這樣的電影才是好電影，但能帶給我們什么啟示？導演的觀點在哪里？整體來說，歐洲電影是很注重這方面的，有什么個人的創(chuàng)造和發(fā)現(xiàn)，帶給這門藝術什么新的質素？在哪個層面上推動整個電影藝術的發(fā)展？中國的電影應該鼓勵藝術創(chuàng)造力，允許不同的觀點、不同的創(chuàng)作風格存在。讀電影史和藝術史就知道，應該強調個性化和個人特質，它代表藝術創(chuàng)造。有個性，別人才會關注你。在這個平臺上，我堅持這樣做。

傅瑩：國內主流電影的人文關懷，往往建立在主流的意識形態(tài)框架之內，主流電影已經(jīng)成為大眾娛樂的重要方式。但大眾的快樂始終帶有鮮明的社會性和政治性。比如馮小剛的賀歲片，之所以受到大眾追捧，其中有個重要原因是盡量不抵觸社會規(guī)范和相互關系，但也不失溫和有限度地撓社會的“癢癢”，人們覺得好看過癮。在某種意義上，其影像表述成為人人可以談論的重要日常生活話題，乃至成為社會問題的小出氣孔，可以將壓抑的、不滿的、痛恨的社會現(xiàn)象與問題，通過嬉笑怒罵與調侃諷喻的方式，發(fā)泄出來，甚至有意識追求大眾年度流行語，如“做人要厚道”、“黎叔很生氣，后果很嚴重”等，在溫和的宣泄中達致社會的平衡與和諧；而張藝謀的電影更正面，從《秋菊打官司》、《一個都不能少》、《英雄》、《千里走單騎》和《滿城盡帶黃金甲》等等，他的或隱或顯的人文情懷，是建立在迎合主流意識形態(tài)基礎之上的……獨立電影的探索，無非是希望主流意識形態(tài)在電影元素上有所突破，在觀念上走得更遠。

王小帥：藝術是多元的，藝術的消費同樣如此?，F(xiàn)在中國電影事業(yè)的格局也有很大改變，應該鼓勵大家按自己的個性和創(chuàng)造力，進行多層次、多方位的藝術探索。商業(yè)與藝術并不是對立的，界限其實很模糊。獨立思考一些主流電影所不能達到的空間，填補很多空白，也是一件有意義的事，如同性戀、小偷甚至吸毒等等社會問題，這些社會存在的現(xiàn)象，并不因為藝術不觸及就不存在。在國外，大眾文化的某些因素似乎存在于社會控制之外，避開或對抗著霸權力量。

傅瑩：你對中國電影體制問題怎么看？

王小帥：對于體制改革的要求很強烈，從上到下很難，從下往上是目前惟一的辦法，也就是靠電影人的努力，先去沖擊不利于電影發(fā)展陳舊框框，使它一點點地改變。當然最終還是要上面發(fā)話拍板，而且改變也初見成效……

傅瑩：2005年《青紅》通過電影局的審查，標志著你回到電影體制之內，以后你的電影理念和個性風格會改變嗎？

王小帥：我的電影堅持自己的理念，并不是說要拒絕普通的觀眾，而是保持和盡量爭取導演更大的空間，更多的創(chuàng)作自由。在大眾娛樂和大眾傳播的流程里，不要被“大眾”二字所迷惑，以為“大眾”必須是“所有人”，這是不可能的，也是做不到的；是不是試圖爭取不止金字塔尖上的那部分人，答案是肯定的。不是真的只有這一點點人，而是還有很多人，沒有精力去看，或者沒有機會去看，或者不想去看，或者在忙忙碌碌的生活中忽略了這一點，不認為存在這樣的電影。一百年來中國電影作為文化藝術，有其存在的余地和空間，很多人可能還沒有意識到。是不是完全沒有人看？不是，而是要慢慢尋找慢慢培養(yǎng)，從一個到多個，和大家溝通，說不準就有很多不知道在哪里的觀眾會冒出來。大眾不知道電影人在干什么，包括理論家、報章雜志，要更多介紹這些東西。關鍵要努力工作，目前有這部分人我就滿足了，很幸福。喜歡或不喜歡都很正常，但要讓別人知道，多到自然分階分層，從大學生到博士生，從工人農民到中產階級，從知識分子到專業(yè)人士，把層面分出來，有一部分人喜歡看愿意看，就滿足了。

傅瑩：作為電影人，你自己最喜歡中外電影史上的哪一部電影？

王小帥：不知道怎么回答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往往比較困難，電影史上那么多片子，很多作品都很優(yōu)秀，很難取舍。不過可以把握一個角度：那就是對自己最有影響的。上電影學院之前，為了考學，我和正在上電影學院的朋友一起，從后門偷偷遛進去，一塊兒看只有他們才能看到的電影。當時看了一部電影？名字叫《放大》，你有沒有聽說過這個電影？當然啦，時間很長了，1966年拍的，意大利安東尼奧尼導演的。那之前只看過朝鮮、阿爾巴尼亞等外國電影，后來突然接觸到《放大》這么好的一個電影，新浪潮，對我影響非常大，一下子跳到很高的高度，也是個壞事，以至于自己追求目標定得太高，后來的路，果然走得很累。另外，國內幾個電影，如《黃土地》、《一個和八個》等，第五代開山之作等我也很喜歡。

傅瑩：從你自己所喜歡的電影中，也可以看出你的電影趣味與理念。

四、從《青紅》到《左右》

傅瑩：你以往的電影多涉及成長主題青春題材，從1993年你的第一部電影《冬春的日子》，講述冬和春這對中學時的戀人，一起進北京藝術院校學習繪畫、戀愛、結婚、惶惑乃至最后分手的故事，由畫家劉小東夫婦主演，到2002年拍攝的《17歲的單車》獲51屆柏林國際電影節(jié)銀熊獎及最佳新人獎，評論界認為王小帥的電影和劉小東的畫，已經(jīng)成為“殘酷青春”的代名詞?！肚嗉t》仍然與成長相關，你多年來一直執(zhí)著于青春題材，對此有特殊情結？

王小帥：《青紅》其實不僅僅是一個關于成長時期的愛情故事，和以往的電影一樣，關注的是社會改變的大背景下，人的生存狀態(tài)。上世紀60年代中期，為了支援三線建設，很多上海知青來到了貴陽，度過了近二十年的時光后，進入了改革開放的80年代初，盡管有不少當年的年輕人都已經(jīng)有了家庭，他們面臨的是舉家遷回上海還是留在當?shù)氐倪x擇。女主角青紅就生活在這樣一個家庭里。上一代的回家之路的夢想和下一代青春萌動的無畏，碰撞著，比如影片里面爸爸這個人物，他堅持要回上海，回過頭來看，他們的執(zhí)著和行為，實際上是一種無意識的覺醒，是個體要求得到尊重的先聲，表現(xiàn)時代大背景下，人的生存狀態(tài)和現(xiàn)實掙扎，這些恰恰是《青紅》所要表達的文化底蘊。

傅瑩：你在拍攝《青紅》的同時，也同時拍攝了一部關于《青紅》拍攝過程的紀錄片，即《青龍街十九號》。拍攝這部紀錄片的起因和目的是為了什么？是不是告別“青春”題材的一個小結？

王小帥：紀錄片的特點是直接性和真實性，在類型片中起到非常重要作用的一個藝術門類。以前拍攝其他影片的時候也試圖做過，但沒有完整堅持過，誰空下來了誰沒事了，趕緊拿個攝影機記錄一下工作狀況。這次咬牙切齒，一定要堅持下來，并請賀崢導演全心身投入，她游離在《青紅》電影攝制組之外，從頭到尾跟班制作。這部紀錄片有它的生命和它的傳播流程，有完整的結構和技術手段。拍的過程發(fā)生了很多很多事情，電影拍完了，剩下的就是回憶?！肚帻埥质盘枴放南聛?，也是一個很精彩的獨立作品，要感謝賀崢導演。這兩個獨立作品都投入了很多的錢，花費了很多精力。希望這部紀錄片能廣為傳播。但在市場推廣中并不是很理想，不過不在乎。一些高等院校的影視同仁還是真正關心它，迄今為止已有6所高等學府邀請賀崢做專題講演，如北京師范大學、湖北美術學院、暨南大學、廈門大學等等。這么多年一直做電影，很苦很苦。做個紀錄片，讓人更深更多了解電影背后的事情，感受中國電影人有一種奮力往前奔跑的毅力，像跨欄，再困難，也要一個一個跨過去，我們做到了。把這種拍電影的現(xiàn)狀告訴大家，希望電影和觀眾更加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一個電影放完，通過紀錄片，還看拍攝的過程，共同探討電影事業(yè)的發(fā)展。多做一些事，有好處，獲得更多觀眾的認知，共同推動電影事業(yè)的發(fā)展。中國電影現(xiàn)狀、觀眾培育以及市場的推廣，需要人們努力。多做一些工作，多做一些推廣，有好處，以后別的電影出來，會獲得更多觀眾的認可和關注。

傅瑩：據(jù)說《青紅》遇到困難的時候，是《青龍街十九號》導演最開心的時候？

王小帥：賀崢說她的心情是矛盾的，其實她特希望《青紅》劇組出事，那樣她的紀錄片就有內容和素材了；越順利，越?jīng)]故事和矛盾，紀錄片就越?jīng)]看頭了。遺憾的是這部紀錄片在電影院的發(fā)行放映跟不上。

傅瑩：看了紀錄片，的確挺感動的，關于中國電影、電影人的故事，很真實展現(xiàn)出來，《青龍街十九號》耗資多少？獨立預算？

王小帥：只用了20萬就拍下來了，兩臺機器拍攝，而且用了最好的錄音設備。《青龍街19號》的投資者，別人介紹我認識的，第一次見面覺得這個人很好玩，講話很樸實很中肯，沒有拍胸脯，說我來投資拍一部小電影什么的。本來約定40分鐘時間大家見個面，坐下來，談一下合作事情。談得來，沒有公事公辦，瞬間改變了兩個人的關系，從此結下友誼，經(jīng)常一塊兒吃吃飯、喝喝小酒，享受生活，享受友誼。

傅瑩：你很重視友誼。

王小帥：是的，朋友有長久的有新認識的。我坐了那么長時間飛機過來，和你們面對面交流，我很過癮，真過癮，其實通過高科技也可以達到溝通交流的目的，省得飛來飛去。但我來了，這就是友情。雖然素不相識，不見得馬上現(xiàn)時現(xiàn)地得到什么幫助，而是在未來長久當中顯示價值。我有一些朋友，也是這樣，那時候我很困難，也不風光，大家一塊兒相處，他們很有錢，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導演，雖然大家認可我，但最重要的他們把錢放后面，然后我把電影也放后面，大家一起坐下來，像普通的哥們兒一樣，自然真誠地相處，可能在人的一生中，沒準以后也不會在實際利益上有幫助，也許有一天遇到困難的時候互相拉對方一把，這時候才顯示出友誼的珍貴。不要有因果利益的設定，你和這個人相處很舒服，吃吃飯、喝喝小酒，下次見到還很舒服，這是一種緣分，把利益放在一邊，這樣就能走得更遠。短時間里，并沒有起到一加一等于二的互相幫助的作用。我有一個同學叫劉小東，很好的朋友，兄弟一樣，他是中國非常有名的畫家，他的畫賣得很貴很貴，超級貴，天價，拍賣行都驚訝了。我和他這么好的關系，兄弟一樣，但我家里沒有一張他的畫，他也不會給我一張畫，我也不會買他一張畫。我也后悔啊，他剛出道的時候，我還做過模特兒呢。他成功以后和我約法三章：不要因為你認識我，你就要我畫，或者帶朋友來買畫，我要經(jīng)營這些畫，我要為我一輩子做打算。我們像親兄弟一樣，干干凈凈地做朋友，他的畫我不沾。但以后真要遇到困難，需要幫助，都會在一起，會伸以援手。

傅瑩：你的新片《左右》即將殺青，似乎意味著與“青春”導演身份的告別。這次選擇中年人的題材故事，講述錯綜復雜的人倫關系，可以說是你導演題材的一次轉型，基于什么樣的考慮作出這一選擇？會對你以后的電影之路有什么影響？有沒有拍攝一部關于《左右》的紀錄片？

王小帥：一直想找一個現(xiàn)代進行時的題材，距離比較近，無論年齡上、時間上乃至地點選擇普通城市等方面，都距離自己比較近，都想貼近當代生活。自己人到中年，多多少少也有中年人的迷惑。中年人的尷尬、為難、困頓、逃避以及責任等等，很多事情與問題都擺在自己面前，需要思考與探究。中年人的很多很多故事，很累人，很復雜，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成熟意味著重擔。從人性的角度可以挖掘得更深，不像青春那么猛，所以很想去做些探索。

傅瑩：其實就算題材變了，但對人性的關注與表達，一直是你的電影藝術的焦點。新片《左右》的結尾到底怎么處理的？

王小帥：人性魅力無限?！蹲笥摇饭适轮校⒆拥昧税籽。瑡寢尣豢戏艞?，想方設法都要救孩子。為了獲得配型臍血，盡管離了婚，還是得和前夫重新上床，過夫妻生活，再要一個孩子。中年人的尷尬與無奈，赤裸裸地呈現(xiàn)出來，這里面就有很多掙扎、很多纏繞。

傅瑩：今后你在電影題材上，會不會有所轉向和偏好？

王小帥：主要是尋找好的故事與構思，以好的故事為前提，“青春”還會涌動，中年也會關注。我一直想拍攝一部《桃花源記》，寫的就是一個18歲的男孩子，網(wǎng)絡上認識一個女孩，后來他把女孩給殺了，然后這男孩的媽媽和孩子一起逃亡，快被警察抓住的時候，媽媽以生命為代價，制造了一場混亂。故事還行吧？

傅瑩：早就聽你說想拍攝這個故事，怎么遲遲未啟動？

王小帥：主要是對網(wǎng)絡故事這部分我不是很熟悉，本子沒有弄好。

傅瑩：希望你的新片《左右》對人性解讀更加豐富多彩，感動之余有所啟示與思考；并取得不錯的市場效益。

王小帥：謝謝!

結語：現(xiàn)實中的王小帥，常穿絲帛或棉質的白色襯衣與黑色列寧裝外套，尖銳激越的觀點與溫和老道的語言并行不悖，反應敏銳，情商極高。且情緒飽滿，常常開懷大笑，以一臉純凈的微笑和明亮示人。舉手投足間，不時流露藝術家的赤子情懷。去珠海海邊著名雕塑“珠海漁女”景點游玩留影，王導模仿漁女雕像，高舉雙手作擎捧珍珠狀，認真地扭動著強壯的“蠻腰”，想再現(xiàn)漁女雕像的S造型，一次又一次努力模仿得更像一些……

（作者單位：暨南大學中文系，中國藝術研究院）

責任編輯 元 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