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湘西,一個不斷走出沈從文、丁玲、黃永玉等大家名人的地方,給予了作者更多的“蠻霸”和“楚氣”;十余載IT業(yè)摸爬滾打的經(jīng)歷讓作者充分感受了IT業(yè)在國內(nèi)的快速發(fā)展,體會了IT職場的春夏秋冬。在“中國第二代IT人”的世界里,不是只有代碼、程序、項目。他們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也不呆,也不笨;還有一點可親、可敬、可愛。
游長沙,瞻仰主席母校
上大學前,從來沒有到過長沙,但腦海里也有一些關(guān)于長沙的信息。小時候,讀過《三國演義》系列小人書,有一本《戰(zhàn)長沙》,是說老將黃忠的。讀初中,毛主席的《沁園春·長沙》,把長沙描繪得俊美之至,我背誦得很熟。高中時,我讓在長沙讀書的鄰家侄女給我找一本作文書;她沒有找到書,回信給我寄過一朵校園里的梔子花,我一直夾在日記本里。
在我心中,長沙就是大城市和革命圣地的代名詞。第一次路過,不可不看。
萬喜,是我初中和高中六年的同學,比我早一年考到長沙讀大學。作為東道主,他不僅要做我的導游,還要承擔所有旅費。萬喜深知我有附庸風雅的嗜好,決定帶我參觀“一師”:湖南第一師范。小學時候,讀過《毛澤東求學的故事》,我知道“一師”;那是毛主席在“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的歲月,曾經(jīng)“書生意氣,揮斥方遒”的地方。
從湖南農(nóng)學院到長沙市內(nèi)的“一師”,坐車必然經(jīng)過湘江大橋。大橋凌空跨過的橘子洲頭,是毛主席在“獨立寒秋”,看“湘江北去”的地方,我只在蒙蒙細雨中,遠遠地瞭望了。
那時節(jié),湖南第一師范已經(jīng)開學。但依然對外開放,參觀的門票是5毛錢,參觀的內(nèi)容,除了毛主席生活學習的文字、文物展覽,還可以自由參觀毛主席磨練意志、常年洗冷水浴的井,毛主席住過的寢室等等。
在主席的寢室,我呆的時間最長。里面好些東西,應(yīng)該都是復制品,譬如毛主席睡過的床。床上的蚊帳,和我爺爺床上的一樣,也是桐油浸過的;被褥和被單,都是手工織出來的印花土布。那天,我是第一次,坐公共汽車,在大城市里轉(zhuǎn)悠,很累。一進那宿舍,乏意更濃,居然膽大包天,上到毛主席曾經(jīng)睡過的床上,躺了一會。那床賊硬,而且不太舒服。現(xiàn)在想來,主席幾十年行軍打仗、風餐露宿,都能等閑視之,與湖南第一師范的冷水井、硬板床不無關(guān)系。
坐火車,體驗五味人生
從湖南第一師范出來,我們到省城的一所大學,找一位高中同學。在同學的宿舍,他問我什么時候去北京。我隨手掏出票來看,頓時大吃一驚:我本來想定次日下午的票,可是發(fā)現(xiàn)手上的票,是當日下午的!那時那刻,距開車時間,也就兩個來小時!
我和萬喜都蒙了。醒過神來,趕緊行動!兵分兩路:我去車站,把行李鋪蓋托運到北京;萬喜趕回湖南農(nóng)學院,取我隨身的一點“細軟”。
幸虧發(fā)現(xiàn)早,我趕上了火車。那時候,長沙和北京之間的火車,南行的是一次特快,北上的是兩次特快。應(yīng)該是很快的了,但也要歷時22小時才能到達目的地。
當時,正值夏季,車上全是上學的學生、打工的民工、做生意的商人,還有解放軍。
車上人多,擁擠,上車后好幾個小時,我一直是“金雞獨立”。不僅廁所不能上,腳都挪動不得。和上車前同學陪同,優(yōu)哉游哉游玩主席故地,相去天壤。過了好幾個小時,才好了些;我也和周圍沒有座位的人一樣,一屁股坐在車廂過道的地板上。
第一次北京“處女行”,我認識了不少人,其中有一個軍人現(xiàn)在還印象深刻。
那軍人,是常德蒿子港的,在湖北棗陽當兵。他和我同年,高中畢業(yè)沒考大學,參軍了,我們的共同語言很多。他從湖南岳陽上車,到湖北棗陽下車時,大約三個小時,分別時,我們已然是很好的朋友,還互留了地址。
我到學校后,兩人還保持通信。他訴苦說,部隊里,沒有什么書讀。我就從學校圖書館借了一本厚厚的關(guān)于青年勵志的書,寄給他。他看完后,又寄還給我。我從來沒有想:我和他萍水相逢,如果他不還我書怎么辦;那本書,很厚,精裝,估計10來元,當時算很貴的書。對于每月才發(fā)21元生活補助的我來說,相當于半個月的口糧,如果要賠償,是很恐怖的事情。
但是,這位兵兄弟,用他有借有還的行動,踐行了“行走江湖、誠信至上”的古訓,也使我養(yǎng)成了喜歡在旅途交陌生朋友的習慣。
時代在進步?,F(xiàn)在的火車,很少延誤的。90年代前后,火車延誤是正常的,正點才不正常的。長沙到北京的那次列車,如果正點,應(yīng)該是晚上八九點鐘到。我下車以后,完全可以坐公共汽車,趕到學校住。但那天延誤了三四個小時,到北京站,大約是12點半,當然沒有公交車了。
事隔兩天,在北京,我再次經(jīng)歷了第一次到長沙的境遇:月黑風高,天昏地暗,南北不分,舉目無親。
但畢竟有了長沙逢兇化吉的經(jīng)驗,我沉穩(wěn)多了。出了車站,我跑到火車站對面,花2元,買了一盒快餐。吃了兩口,就吃不下去了——太甜了!我心疼地把盒飯扔進垃圾箱,又走回北京站站前廣場;心里打定主意,住旅店。
正在這時,迎面來了一位大姐,嘴里反復說著,“國營旅店,3元一晚,可以洗澡”。
她這個口頭廣告,很打動我:3元一晚,恰好在心理價位上;炎炎8月,在火車上,和南來北往的兄弟姐妹,比肩接踵,肌膚相親,22個小時,我是多么地渴望洗澡啊。
我隨著大姐來到一輛中巴上。車上有好些人了。不久,車開動了。黑暗中,走了好久,并不如招攬生意的大姐說的很近。但因為同行的人多,我倒不擔心是黑店。
司機說,到了。大家下車,進店。我被安排一個大臺階式的過道上,睡一架鋼絲床。
不過,正如大姐說的,可以洗澡,是在公共澡堂??伤?,可洗,滿足了我最迫切的兩個欲望,很滿足了。我真是隨遇而安的人,一個人沖完澡,上了鋼絲床,把放錢小包,擱在枕頭上,不管周圍風吹草動、人來人往,舒舒服服、甜甜美美地睡了一宿。
第二天醒來,從包里掏出火車上吃剩的干糧,對付填了肚子。又跟前臺問了去往前門的方向,就離開小旅館,沿途問路,走了老遠,到達前門。入學通知書上說的,到前門,坐5路車,到德勝門,然后轉(zhuǎn)345或375路,到葦子坑下車。
我坐上345,到葦子坑下車。沿著正在修建的中國音樂學院門前的道路,往里走,迎面碰到一個姑娘。我問:“到北信怎么走?”
她說: “ 一直往里走, 就到了。我也是北信的。”
至今,我記憶猶新:北京的秋天,8月的一個上午,一個北京小姑娘;她微笑著,很漂亮,很陽光,很熱情,聲音很好聽,印象極深刻。
感謝生活,它用一個可愛女生的燦爛笑容,結(jié)束了我第一次上大學的苦難之旅,這是多么美妙的注腳啊。我感到無比欣慰。
從那次北京火車之旅后,我便和火車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開始了自己的“列車外交生涯”。在火車上,我從來不寂寞,還經(jīng)常憑三寸不爛之舌,混吃混喝,增長知識,拓寬視野。
無論是當年擁擠不堪的燒煤火車,還是今天寬敞舒適的電氣火車,在我看來,他們都是我人生成長的重要見證,是我走向外面世界、了解外面世界的窗口,是一個移動的、波瀾壯闊的“看得見風景的房間”。即使在今天,有飛機,有自駕車,有輪船,但我還是非常喜歡可以包羅萬象、自由交流的火車。
火車,是一所社會的大學。如果可能,北方人一定要到南方讀書,南方人一定要到北方讀書。這樣,你就可以坐上幾十個小時的長途火車,體驗四季分明的變化,感受泱泱中國的博大,觸摸南北文化的異差。在移動的“火車大學”里,人的收獲,可能比讀四年大學還多,還雜,還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