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給音樂插上電視的翅膀
一年一度的維也納新年音樂會可以稱得上是世界上最著名的音樂盛典,每當新年的第一天,全世界的觀眾都會通過電視來收看音樂會的轉(zhuǎn)播。然而,維也納新年音樂會并不是一開始就這么出名的,早在1847年,維也納人已經(jīng)開始用音樂會的形式來慶祝新年;1941年,舉行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新年音樂會。幾百年來,每當新年第一天來臨之時,維也納的金色大廳都會奏響施特勞斯家族的各種舞曲,這早已是維也納人的傳統(tǒng)。只是在電視介入之前,新年音樂會僅僅是維也納當?shù)氐囊豁梻鹘y(tǒng)的新年慶?;顒?。
自1959年起奧地利廣播電視公司開始向全世界轉(zhuǎn)播新年音樂會,音樂會被奧地利以外的人們所熟知,并且受到世界各地越來越多的音樂愛好者的歡迎。這一項維也納人的傳統(tǒng)風俗便逐漸被世界共享。2002年全世界收看維也納新年音樂會電視轉(zhuǎn)播的人數(shù)達到4830萬人,中國人數(shù)最多,達870萬人。今年的音樂會剛剛結(jié)束,據(jù)統(tǒng)計,全世界有42家電視臺轉(zhuǎn)播這次音樂會的盛況,有超過五千萬的觀眾收看。維也納新年音樂會的成功是電視音樂會傳播的一個范例。
然而在音樂插上電視的翅膀自由翱翔的同時,我們也發(fā)現(xiàn),電視的介入也在潛移默化地影響甚至改變著新年音樂會本身。
二、電視傳播對音樂會的反作用
1. 音樂會的國際化趨勢
(1) 來自世界各國的指揮
眾所周知,維也納新年音樂會的曲目每年都差不多,但是指揮每年都不同,是樂團成員全體通過投票選出的。被選中的指揮也都會感到榮幸萬分。然而這個傳統(tǒng)是從1987年才開始的。在這之前,音樂會經(jīng)常會由同一個指揮執(zhí)棒多年(1955到1979一直是樂團的首席小提琴波斯科夫斯基擔任指揮,1980年開始是馬澤爾)。1987年著名指揮家卡拉揚登臺,演出獲得巨大成功,電視轉(zhuǎn)播收視率也創(chuàng)新高。樂團和電視臺從中嘗到了甜頭,以后每年的新年音樂會都更換世界各國最有影響力的指揮。其中有意大利的阿巴多(1988年和1991年)、穆蒂(Riccardo Muti)(1993年和1997年),德國的克萊伯(1989年和1992年),印度的梅塔(1990年,1995年和1998年),日本的小澤征爾(2002年),拉脫維亞的楊松斯(2006年)。
這些當紅的指揮家為音樂會的全球化傳播提供了強力的保障,來自不同國度的身份也帶動起廣泛的地緣化收視群體,而且自身不同的藝術(shù)修養(yǎng)和文化傳統(tǒng)也給施特勞斯家族的樂曲注入了不同的味道??梢哉f,指揮已經(jīng)成為每年新年音樂會的最大看點,也是收視率的保障。
(2) 異國風情的樂曲
維也納新年音樂會的曲目雖然每年都有所不同,但是大體上以施特勞斯家族的舞曲為主。這些飽含維也納風俗的舞曲可以說是世界上最具民族色彩的音樂之一,也是音樂會成功的立足點。然而在奧地利以外的音樂愛好者聽來,這些作品總好像缺少一點認同感。樂團的音樂家和電視臺充分認識到這一點,在近些年的音樂會中,帶有異國風情的樂曲所占的比例大幅度提升。
“異國風情的樂曲”包括兩種形式,一是奧地利作曲家創(chuàng)作的帶有異國情調(diào)的作品。比如2001年的音樂會上演了施特勞斯的《威尼斯之夜》,2003年上演了施特勞斯的《希臘人》波爾卡、《法蘭西舞曲》快速波爾卡和老約翰·施特勞斯的《中國人》加洛普,2005年上演了約翰·施特勞斯的《印度舞伎》快速波爾卡和《俄羅斯幻想進行曲》。這些具有異國風情的作品吸引了不同國度和文化背景的觀眾,受到廣泛的喜愛。
第二種形式是上演外國作曲家的作品。在電視轉(zhuǎn)播介入之前,維也納新年音樂會是極少演奏外國作曲家的作品的,然而在近些年的電視轉(zhuǎn)播中,外國作曲家的作品成為音樂會的一抹亮色。其中最顯著的是2003年和2006年。2003年上演了德國作曲家韋伯創(chuàng)作、法國作曲家柏遼茲配器的《邀舞》;同樣是2003年,為紀念德國作曲家勃拉姆斯誕辰170周年,音樂會上演了他的兩首《匈牙利舞曲》;相同的情況出現(xiàn)在2006年,為紀念德國作曲家莫扎特誕辰250周年,今年的音樂會上演了他的《費加羅的婚禮》序曲。
這些曲目的安排是經(jīng)過精心策劃的,這使得維也納新年音樂會在全世界的觀眾面前樹立起國際化的象征,成為全球音樂潮流的領(lǐng)袖。2006年新年音樂會的指揮楊松斯在接受央視采訪的時候還得意地宣稱,本次新年音樂會將是今年全世界第一個奏響莫扎特音樂的演出。而這一切的影響力都通過電視的傳播觸及到世界各地。
(3)國際化的演員陣容
維也納人熱衷于舞蹈,每年的新年音樂會除了樂團演奏舞曲之外,必有芭蕾舞表演,擔任演出的通常是維也納國家歌劇芭蕾舞團。然而近些年,可以注意到芭蕾演員也開始向國際化發(fā)展。2005年的音樂會就邀請了俄羅斯著名舞蹈家弗拉基米爾·馬拉科夫擔任領(lǐng)舞,2006年更邀請了德國漢堡芭蕾舞團的演員加盟演出。值得注意的是,這些芭蕾舞表演,現(xiàn)場的觀眾看不到,而是完全為電視觀眾所事先錄制好的節(jié)目。
(4)新年致詞
每年的新年音樂會還有一個傳統(tǒng),在演奏倒數(shù)第二首樂曲《藍色多瑙河》的引子之時,觀眾用熱烈的掌聲打斷音樂,然后指揮家轉(zhuǎn)過身來,向現(xiàn)場和電視機前的觀眾致新年賀詞。近些年來,這個環(huán)節(jié)格外受到重視。中國的觀眾一定對1996年的新年音樂會記憶猶新,當年的指揮家馬澤爾連續(xù)用十幾種語言向全世界的樂迷們致以新年的問候,而當他用中文說出“新年好”三個字的時候,全中國的觀眾都為之歡欣鼓舞。這是漢語第一次在維也納新年音樂會上響起。這一幕又在2002年重演,中國人民的老朋友小澤征爾先生邀請樂團中不同國家的演奏員用自己的母語向全世界觀眾問好,最后輪到他的時候,他用中文說“新年好”。
在這一刻,維也納新年音樂會完全成為了全世界音樂愛好者共同的盛宴。
2. 鏡頭中的商業(yè)和政治色彩
電視轉(zhuǎn)播不僅使得音樂會得到廣泛的傳播,更引人注意的是,由于電視媒體與音樂會的結(jié)合,使得歷史悠久的音樂會發(fā)生了變化,這些變化在近些年尤其顯著。
每年都收看音樂會轉(zhuǎn)播的觀眾會發(fā)現(xiàn),鏡頭里的音樂會幾乎已經(jīng)成為奧地利的風光片。經(jīng)常在音樂會演奏某一首樂曲的時候,電視畫面呈現(xiàn)出奧地利美麗的山川河流和富麗堂皇的宮殿,到處鮮花盛開,葡萄豐收。往往整首樂曲中,演奏的畫面連一秒鐘都沒有出現(xiàn),觀眾只是隨著鏡頭留戀在奧地利的迷人風光之中。
如果說動人的音樂和美麗的風景還有藝術(shù)相關(guān)性的話,那么音樂和美食就有點不相關(guān)了。2005年的新年音樂會,在演奏小赫爾梅斯伯格的波爾卡《維也納的藝術(shù)》的時候,電視畫面呈現(xiàn)出維也納的馳名餅點“蘋果卷”的制作過程,從采摘到烘烤,非常完整和細致。美妙的影像里,新鮮出爐的“蘋果卷”令人垂涎欲滴。同樣是在2005年的直播中,鏡頭里還插入奧地利蒂羅爾州施華洛士奇水晶世界。
值得注意的是,音樂會的現(xiàn)場的觀眾是看不見這些畫面的。這些畫面是電視導演,或者說音樂會的轉(zhuǎn)播者刻意安排好的,誰也不會錯過這樣一個向全世界宣傳本國旅游資源的大好機會。
如果說“風光片”和“美食片”還能夠忍受的話,那么經(jīng)濟與政治因素的介入絕對讓音樂會變了味道。
在2002年新年音樂會的直播過程中,當樂隊演奏施特勞斯的《無窮動》時,電視轉(zhuǎn)播特意插進了奧地利造幣廠制造歐元硬幣和印刷歐元紙幣的畫面。在整首樂曲演奏中,沒有演奏的畫面,取而代之的是詳細、完整的制幣過程。音樂會已經(jīng)變成經(jīng)濟宣傳的載體;而在2005年的音樂會中,在樂曲演奏間隙,主辦方煞費苦心地為東南亞賑災安排了一場慈善捐款儀式。鏡頭中,樂隊經(jīng)理走到舞臺中央,站在了原本指揮所在的位置,發(fā)表了深切的講話。當他將11.5萬元歐元支票交到世衛(wèi)組織代表手中時,臺下觀眾報以熱烈的掌聲。此時此刻,音樂會已經(jīng)徹底成為政治宣傳的工具。
音樂是奧地利的國寶,而維也納新年音樂會就是奧地利的文化象征。整個奧地利甚至整個歐洲都太看重這場演出了,因此音樂會被賦予了神圣的職責,然而這些職責和任務(wù)實在太重,以至于有的時候已經(jīng)超越了音樂本身。
令人慶幸的是,在剛剛結(jié)束今年的音樂會中,雖然“風光”依舊,但是沒有了那些不和諧的音符。
三、 結(jié)論
維也納新年音樂會的電視轉(zhuǎn)播一直是音樂傳播學界所關(guān)注的熱門課題,因為它并不是一個孤立的事件,而具有普遍意義。當電視幾乎已經(jīng)滲透到了世界的每個角落,音樂這一個古老的藝術(shù)形式也受到了大眾傳播的巨大影響。電視的沖擊不僅對音樂的傳播方式提出了挑戰(zhàn),更重要的是,它直接影響著音樂今后的發(fā)展方向,影響著大眾的音樂欣賞心理和音樂文化修養(yǎng)。因此,此項研究具有重要的價值。對于電視權(quán)力話語的強勢傳播下,音樂傳播如何找到自己的積極的生存之道,如何處理好視聽關(guān)系,以及如何把握商品性和藝術(shù)性的關(guān)系,這些都具有深刻的意義。維也納新年音樂會轉(zhuǎn)播的研究是一個極好的個例,從中可以看到電視與音樂最新的結(jié)合點。我們也將一如既往地關(guān)注維也納新年音樂會的轉(zhuǎn)播,看一看電視究竟會將音樂帶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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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洲 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研究生
(責任編輯 張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