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虧負老百姓

寇準(二黃慢板)：一輪明月早東升

想起了高堂上老娘親

伴君猶如羊伴虎，

盡得忠來難把孝行。

(原板)：移星換斗二更盡，

坐不安來睡不寧。

霞谷縣并不普虧負百姓，

金牌調(diào)我所為何情?

聽譙樓打罷了三更時分，

一輪明月照街心。

有寇準獨立館驛心中煩悶，

想起了在衙內(nèi)審理民情。

早堂接狀早堂審，

午堂接狀審得清，

到晚來接下了無頭狀，

一盞紅燈審到天明。

耳邊廂又聽得四更盡，

家院與爺換衣巾。

轉(zhuǎn)面來再把家院叫，

老爺言來你是聽。

我命你回衙報一信，

一路上急走莫稍停。

倘若是太夫人將你來問，

你就說，你老爺不久回程。

倘若是少夫人將你來問，

你就說，你老爺進都城，

一步一步往上升，

且莫要掛心。

朝臣待漏五更盡，

鐵甲將軍夜渡津。

東華門本是文官走，

西華門本是武將行。

有寇準打從這東華門進

又聽得文武發(fā)笑聲。

他笑我寇準官職小，

七品縣令怎見當今!

有才不在官大小，

無才枉受爵祿恩。

撩袍端帶把龍廷進——

宋遼交兵，楊繼業(yè)被困兩狼山。主帥潘洪因與楊家有宿仇，不發(fā)援兵。楊七郎去潘營求救，反遭陷害。楊繼業(yè)糧盡援絕，被迫碰死李陵碑。楊六郎突圍向宋太宗告準御狀，潘洪被捉拿進京。八賢王發(fā)現(xiàn)奉旨勘問的劉御史受賄袒護潘洪，一怒之下用金锏將其打死，另調(diào)霞谷縣令寇準進京復審。京劇《清官冊》講述的便是寇準奉調(diào)進京審問潘洪的故事。這個唱段，是表現(xiàn)寇準進京夜宿館驛時的心情，馬連良、楊寶森、言菊朋等名家都曾經(jīng)灌制唱片傳世，是京劇老生膾炙人口的經(jīng)典之作。

寇準自縣城進京，本來是一個簡單的過場，與主要情節(jié)并無多大關(guān)聯(lián)。但善于編劇的作者卻從寇準一夜無眠、耳聽更鼓時的思想活動，對寇準的性格和品質(zhì)作了多層面的刻畫。

調(diào)令(圣旨)來得甚是倉促。一個小小縣令突被調(diào)往京城，福禍吉兇難以預料，寇準心懷疑慮、忐忑不安是難免的。因此，他夜宿館驛，仰望明月，思緒萬千，難以入眠。

他是孝子，首先想到的是“高堂上老娘親”。常言道天威莫測，“伴君如伴虎”，此去仕途險峻，休戚難料，但無論如何，恐怕很難再像以前那樣盡孝了。

他繼而猜測朝廷的意圖?！敖鹋普{(diào)我為何情?”天子要他進京干什么，寇準事先并不知道。于是寇準只能做一番“自查”工作，檢省自己在縣里的行事作為，看看自己到底出了什么毛病?！霸缣媒訝钤缣脤彙彼木?，寫他日以繼夜地操持公務(wù)，審理民情，感到自己 “并不曾虧負老百姓”。唱詞以寇準的自白寫出了他為政的勤勞、廉明，寫出了他立世為人的坦蕩襟懷，寫出了他無愧于心的強烈自信。有了這份自信，他就自然消除了對前途的疑慮。這時四更已盡，他喚來家院，一面更換上朝的衣巾，一面吩咐他回家報信。

劇情的安排，是寇準進京后將步步高升。但此時寇準要家院帶回的口信“你老爺不久回程?！薄澳憷蠣斶M都城，一步一步往上升?！边@些只是憑空的安慰之詞罷了。這里，寫出了寇準對老母妻子的關(guān)愛之情。

五更天明?？軠蕘淼綎|華門。小官入朝，免不了有人譏笑。但寇準胸襟曠達，并不為了這些官場的勢利世態(tài)而畏葸不前。在他看來，“有才不在官大小，無才枉受爵祿恩”，因此他以坦蕩的心態(tài)、傲岸的氣度，頂著區(qū)區(qū)七品縣官的烏紗帽，“撩袍端帶”進了龍廷。

這段唱充分發(fā)揮了戲曲唱詞的特點，緊扣寇準這個邊縣小吏奉調(diào)進京的特殊處境，用極大的想象力將當事人的所思所為寫得酣暢淋漓。從劇本結(jié)構(gòu)看，在全劇進入審問潘洪的激烈矛盾；中突之前，這段唱詞起到了推動劇情進入高潮的作用，細膩的抒情使劇情張弛有致。觀眾通過聽這段唱，對寇準有了較深的理解和關(guān)切，對接下來的劇情也產(chǎn)生了更多的期待。從舞臺表演看，這段唱詞給演員在唱念做打各方面提供了全面的發(fā)揮空間，給觀眾以強烈的審美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