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楞子是青松小區(qū)的老戶。這里居住的多數(shù)人不知道他姓什么,見面就喊“三楞子”。幼年,別人上小學(xué)用五年,他卻用了七年。在他老大不小時艱難地拿到畢業(yè)證以后,父母雙亡,他便成了社會上的小混混。他好吃懶做,沒幾年工夫就吃光了他爹娘給他留下的那點家底兒,僅剩下一堆破爛不堪的書本。
但是,這三楞子也有他的長處:愛看書。他睡前不看書睡不著覺,飯前不看書吃飯不香,酒前不看書喝酒不過癮。他家丟的到處是書,常常和襪子、褲頭、蔬菜和口糧混在一起。有一天,他翻出左拉的《陪襯人》,沒讀幾句突發(fā)奇想:杜朗多這小子能拿丑女人賺大錢,他娘的,我為啥不弄個“砸鍋”公司?
“砸鍋”公司的廣告在小報的夾縫里登出不幾天,買賣便找上門來。來者是位大學(xué)的講師。他對三楞子說:“老板,你這‘砸鍋’公司就是專門壞人家的好事,給人難堪。對不?”
三楞子一拍巴掌,高興地跳起來,“對,對。你這位定得挺準(zhǔn)。就是這個意思?!?/p>
那位講師附在三楞子的耳朵邊,唧唧咕咕,說了半天。
下午,那位講師帶著三楞子來到一家科研所。等上班的人們?nèi)齼蓛傻刈哌M院子,那位講師才向三楞子偷偷地指劃一下。三楞子心領(lǐng)神會,便尾隨著一位女人擠進電梯。
三楞子打量這位女士。這女士雖然已有三十多歲年紀(jì),但瓜子型的臉白白的,上面沒有一點兒皺紋。她長著一張抹著口紅的小嘴兒,高高的鼻梁兒挺立著,閃著光澤,顯得那么有氣質(zhì)、那么有個性。尤其是她那身衣服,在人群里顯得又時髦又特別:高高的挺直的衣領(lǐng)掩埋著她那玉一般的頸部;衣服的前襟設(shè)計得一長一短,收縮式的腰圍巧妙地凸顯出她那豐滿的前胸的輪廓……
看到這些,三楞子心里感到麻酥酥的。他至今還沒有老婆。他曾到婚姻介紹所登記過,盼了二年也沒有接到一個令他興奮的電話……這時,他嘻皮笑臉地湊過去,傻呆呆地望著那女人,一直把人家望得不好意思才說:“你這身衣服真漂亮?!?/p>
那女人沒有搭理他,只是淺淺地一笑。就在這時,三楞子突然冒出一句:“你穿上這身衣服,就是年齡大了些?!?/p>
這時,電梯已到七樓,三楞子匆匆走出。那女人是到八樓的。她被三楞子那句話砸得半天沒愣過神來,乘過了電梯上了十樓。在樓道里,她邊走邊琢磨那句話,覺得很不是味兒。她很生氣,想罵他幾句,但那人已不見影兒。最后她只好噙著淚花,無奈地嘟囔一句:“他這是咋說話哩?!?/p>
三楞子見到那位講師,腦袋一晃,大拇指一伸:“她娘的。我把那小娘們整苦了?!苯又亚闆r講了一遍。那位講師高興地連稱:“好。妙?!?/p>
原來,這位講師和那位女人是大學(xué)的同學(xué)。有一次,全班同學(xué)到郊外去玩。三月天氣,小草綠綠的,綿綿的,給大地披上了新裝。遠處的杏花、桃花也開了,傳來了一陣又一陣的清香。這時,倏然刮起一陣微風(fēng),塵沙瞇了這位女同學(xué)的眼睛。他趕快過去,為她先是小心翼翼地翻起眼皮兒,然后用他的新手絹為她擦拭眼睛。這種近距離的接觸,使他聞到了女人身上散發(fā)出的香味兒。他扇動著鼻翼貪婪地呼吸著。突然,他身不由己地在這位女同學(xué)的臉上狠狠地親了幾口。在眾多的同學(xué)面前,這女同學(xué)覺得很丟面子、很掉價,一氣之下,在他的左臉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并從此斷絕來往。
畢業(yè)以后,他倆分在一個城市。那女人在一家研究所工作,后來和一位處長結(jié)婚,日子過得不錯。他在一所大學(xué)當(dāng)老師,和一位北方女人結(jié)婚;但他只要想起那位大學(xué)的女同學(xué),他就感到他的左臉立馬火辣辣的……三楞子不簡單,為他出了氣,一甩手就給了三楞子一千五百元……
講師剛走,有位女人又找上門來。這女人神秘地告訴他,局長要在她和另外一個女人中間,選拔一人當(dāng)科長。她讓三楞子砸那女人的“鍋”。砸得越狠越好。
三楞子問:“你倆和局長是什么關(guān)系?”
那女人爽快地回答:“都是局里的職員,也都是他的情婦?!?/p>
“你倆學(xué)歷?”
“都是大學(xué)本科?!?/p>
“誰長得漂亮?”
“各有千秋?!?/p>
“年齡?”
一提到年齡,那女人眉頭微微一皺,低聲說:“我比她大一歲半。”
“也就是說人家比你嫩。”三楞子搖搖頭,“你可知道,如今的老牛就愛吃嫩草。舒服。”
這女人見他一副無奈的樣子,心里便沒了底兒。她苦苦哀求,“老板呀,你一定幫我的忙哎。事成我重重謝你。行不?”
“多少?”
“三萬?!?/p>
“小氣。”三楞子吐著煙圈兒,不緊不慢地說,“聽說社會上弄個科長當(dāng)當(dāng),即是走私價格,不花十萬、八萬也擺不平?,F(xiàn)在是買官賣官,購銷兩旺哩?!?/p>
“那就四萬?!边@女人出手也算大方。
三楞子沒有言聲。他倆眼望著天花板,滴溜溜地轉(zhuǎn)了幾圈,然后回到臥室。這三楞子平時不換洗衣服,兩個月才去一次浴池,身上的臭汗和著泥沙,在身上厚厚地涂了一層,油光錚亮。他脫掉衣服,在身上只是輕輕地、輕輕地搓了幾把,手掌里便魔術(shù)般地出現(xiàn)了一個顏色黑黑的,味道怪怪的圓球球。他用一張金黃色的紙將它包好,然后小心翼翼地遞給這位女人,說:“拿好。進口的。”他俯在她的耳邊,又嘀咕了好一陣子……
第三天,這位女人約局長和那位女人,打車到海德大酒店吃飯。下車以后,司機喊住局長,悄聲問:“你有狐臭味嗎?”
局長慌忙擺手,矢口否認(rèn)。
“沒有就好?!彼緳C又悄聲提醒這位局長,“這兩位女人中間,其中一位有狐臭,你要留意喲。她把車子里搞得氣味實在難聞。她娘……”他趕快把臟話剎住。
不久,這位大一歲半的女人當(dāng)了科長。她欣喜若狂。在答謝三楞子時,她一下子給他拿出五萬元。她說他這事干得漂亮、利索,其中一萬屬專項獎。
從此,三楞子的名氣越來越大,生意也越來越火。他有了娶老婆的具體計劃,但不知道情場上的行情咋樣:他只是聽說,現(xiàn)在找老婆年齡不是問題,身高也不是距離。他還準(zhǔn)備接收兩名徒弟;只要安置待業(yè)青年,他就有了足夠的理由辦理合法手續(xù)。那時他在家門口掛上一張大牌子,上面醒目地寫上:三楞子“砸鍋”公司。她娘的,不怕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