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說考試糊名

趙群才

試卷密封，古代稱作“糊名、彌封、封彌”，今稱為“密封、彌封”，是防止考試作弊的重要舉措和有效方法。

考試糊名肇始于武則天。據(jù)《新唐書》卷十五《選舉下》載：武后“以吏部選人多不實，乃令試日自糊其名，暗考以定第等”，“判之糊名，自此始也”。唐代筆記《隋唐嘉話》和宋代人高承的《事物紀(jì)原》在談到考試糊名的起源時也有類似的記載。

這段文字在記載了考試糊名肇始于武則天的同時，傳遞了三方面的信息。

其一，之所以采取考試糊名之法，是由于“選人多不實”，也就是科舉考試出現(xiàn)了嚴(yán)重的徇私舞弊現(xiàn)象。唐初，科舉尚未形成詳備周密的制度，科舉以科目取士，采用“公卷”(即公開批閱試卷)的考試評卷方法。另外，科舉選士大多觀察與考慮一個人的聲望譽望，稱為“公薦”，意思是公開地光明正大地為國家薦舉人才。由于考試從報名、審查到應(yīng)試、閱卷、錄取等均公開進行，考官與考生皆不回避，致使考試作弊作偽之風(fēng)滋生蔓延，日益猖獗。權(quán)貴之門倚仗權(quán)勢，打通關(guān)節(jié)，干預(yù)選舉。一般考生也以親情、故交、賄賂等私相請托。這樣，錄取對象與錄取名次往往在考試或評卷之前早就預(yù)定，使考試和閱卷流于形式?？荚嚭ㄕ轻槍@種猖獗的考試舞弊現(xiàn)象而出現(xiàn)的。

其二，考試糊名密封的實行與普及有一個過程。考試糊名之法最先試用于“吏部選人”，亦即最先試用于吏部考察官吏，尚未用于禮部選士即科舉考試，并且在唐代也只是武后時一度試行，不久即罷之。所以《文獻通考·選舉考》說：“武后初選人皆糊名，后以為非委任之方，罷之?！庇衷唬骸疤瓶颇靠夹o糊名之法，故主司得以采取譽望。”密封制度的全面確立和實施是在北宋時期。宋初“貢士踵唐制，猶用公卷”。所以陸游在《老學(xué)庵筆記》中說：“本朝進士，初亦如唐制，兼采譽望?！比~夢得《石林燕語》則說：“舊制，執(zhí)政子弟多以嫌不敢舉進士。有過省而不敢就殿試者，蓋時未有糊名之法也?！敝了翁诖净?992年)，兩次有貢士訴考試不公，宋太宗“始令糊名考校，第其優(yōu)劣，以分等級”(《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三十三)?！疤K易簡知貢舉，受詔即貢院，仍糊名考校，遂為例”(《宋史·選舉志》)。但此時考試糊名還只用于殿試，尚未普及至禮部省試及各州府縣的科舉考試和學(xué)校考試。宋真宗于咸平二年(999年)下詔令進士科禮部省試采用密封制，又于景德四年(1007年)“詔開封府國子監(jiān)別頭試，封彌、謄錄如禮部”，“自是不復(fù)有公卷”(《宋史·選舉志》)。試卷糊名密封乃成定制。由于密封制度在防止科場作弊方面有明顯的效果，宋真宗曾對宰相王旦說：“今歲舉人，頗以糊名考校為懼，然有藝者皆喜于盡公。”試卷密封制自北宋確立后，后代因之，沿用至今。

其三，武則天雖首創(chuàng)了考試糊名之法，但只是讓考生“自糊其名”，既未設(shè)糊名密封的官吏與主管部門，也沒有糊名的具體規(guī)定與方法。至北宋，科舉考試的管理與條例日臻嚴(yán)密。宋真宗著意于科舉，不僅欽定《考校進士程式》、《親試進士條例》，詔令各府州縣考試均須密封，而且設(shè)立封印院與謄錄院，設(shè)封印官、編排官與謄錄官，專事掌管試卷的密封、謄錄和閱卷保密等事宜，“彌封之法有定制”。到了明代，“彌封、謄錄、對讀、受卷及搜檢懷挾，俱有定員，各執(zhí)其事”，科舉考試形成了嚴(yán)密的密封保密制度。

至于密封的具體方法，自宋元已詳備，明清兩代并無大的不同，現(xiàn)據(jù)《宋史》和《元史》的選舉志將密封、謄錄、閱卷及評定名次的程序略陳如下：考生考試時須寫“家狀并試卷之首，署年及舉數(shù)、場第、鄉(xiāng)貫、場次”，也就是考生須在卷首寫上姓名、籍貫、場次等情況；省試一般三場，每日一場，“黃昏納卷，受卷送彌封所”，由彌封官親自將試卷裝于特制的卷匣內(nèi)，并在卷匣外加封條印章。三場考試結(jié)束后，再由彌封官親開卷匣，密封試卷，密封的方法是“將家狀萆卷，腰封加印”(《元史·選舉志》)，亦即將寫有考生姓名和鄉(xiāng)貫的卷首反轉(zhuǎn)折疊或卷起來，用紙釘釘牢固，外加關(guān)防印章。密封后的試卷交付給編排官，由編排官用字號分類編排試卷，每一考生各場試卷均用同一字號編排。字號的撰寫方法，宋代是“編號作三合字……上一字許同，下二字各異”，元代是“用三不成字為號”，清代則用《千字文》編紅號。試卷編排后送謄錄所，由謄錄所差人用紅筆謄錄?？?，以防考官核查筆跡徇私舞弊?？忌脑嚲矸Q為“墨卷”，謄錄后的試卷稱為“朱卷”?！爸炀怼彼徒豢脊匍喚碓u定名次，考官用墨筆批點名次后，“批點”被再次密封，由復(fù)考官再次評定名次。然后由編排官比較兩次批點的異同，若有不同須再次評定，直到考官和復(fù)考官所定名次相同，才在填寫榜文時由考官、同考官、監(jiān)察御史、彌封官等共同“調(diào)取墨卷，拆封檢視姓名，取鄉(xiāng)貫狀字號合之，即第其姓名合之”。如此之法，使閱卷過程環(huán)環(huán)相扣，可謂十分周密，即便是今天的考試與閱卷也達(dá)不到如此程式化與規(guī)范化的程度。至清末科舉廢除前，一直沿用。而密封之法不僅在中國使用至今，而且遠(yuǎn)播海外，被歐美各國廣泛采用，成為防止考試作弊的有效方法。

(作者單位：許昌市委黨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