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蛋子和三幫子種地都有個毛病,種著種著自家的地就多了,靠著他倆種地的人家也就少了。因此,村里人提起他倆來就頭疼。這次村里重分河堤下的那塊洼地,他倆竟然做了地鄰。
兩家分的地雖說靠著卻不一般平,二蛋子的地高,三幫子的地洼。二蛋子發(fā)愁三幫子歡喜。種洼地不用打畦背,澆地跑不了水,并且那畦背只往外滾不往里長。三幫子接過地來,澆地運肥耕耕耙耙就播上了麥子。二蛋子分了塊高地本來就不高興,又見三幫子不打畦背就種上了麥子,自然就有些憤怒。二蛋子耕地時有意把犁往外一靠,半犁土就翻到了畦背外。播麥子時,耬又往外一靠,又滾到畦背外許多土坷垃。
這天,三幫子來地里轉(zhuǎn),就見自己靠二蛋子地邊的一壟麥子都被土坷垃埋住,心里蹭地就冒上一股火來。他扔下鐵锨就用手把二蛋子弄過來的土坷垃全扒到了二蛋子的地里。三幫子看著嫩韭黃樣的麥苗煞是心疼,就想看看二蛋子的血是紅的還是黑的。恰好二蛋子扛著個镢也來到地頭,看見自己綠油油的麥苗被三幫子扒過來的土埋在了下邊,頓時也紅了眼。三幫子一鐵锨拍過去,二蛋子閃身躲過,順手一镢砸了下來。三幫子慌忙用鐵锨一擋,沒有擋住,三幫子哼也沒哼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二蛋子傻了眼。這不是出了人命嗎?打死人要償命的啊。二蛋子拔腿就往村里跑,叫人弄了車子就把三幫子送到縣醫(yī)院。二蛋子全沒了昔日的橫勁,只一股勁地向三幫子媳婦賠情說好話。三幫子媳婦見二蛋子又是拿藥又是買飯,心里有氣也不好再說什么。三幫子昏迷了十幾個小時終于醒了過來,卻弄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躺在醫(yī)院里。后來醫(yī)生背著三幫子對眾人解釋說,人的大腦內(nèi)有個部位遇到意外刺激可使人失去近期記憶。三幫子媳婦知道男人脾氣太暴,怕再鬧出什么事來,就有意向三幫子隱瞞了事情的真相,反而說了二蛋子的許多好話。三幫子對二蛋子就十分感激,兩家子因此親密起來。
轉(zhuǎn)眼之間麥子熟了。二蛋子割完了自家的麥子見三幫子沒有割完,就過去搭上一把鐮抗;三幫子見二蛋子幫了自家的忙,心里過意不去,就去幫二蛋子家打場。玉米苗子又長起來,除草滅麥茬,忙得人不得閑,恰這時候三幫子的牛又下了崽,二蛋子就把自家的牛牽了過來,村里人直嘀咕:這二蛋子咋就變了個人呢?
這天午后,烏云滾滾,電閃雷鳴,大雨如注。三幫子在家里正面對雨幕出神,突然,一個銀白色的火球竄過面前,接著一聲滾雷在房頂上炸響,三幫子感到一陣眩暈,眼前直冒金星。又一個炸雷在房上滾過,三幫子猛然覺得腦子里一熱,失去的記憶像放電影一樣閃在眼前,他看到二蛋子正高高舉起镢頭向下砸,向下砸……三幫子嗥了一聲就紅了眼珠子,順手摸起一把斧頭,像頭野牛一樣竄到了雨幕里。
三幫子握著斧頭闖到了二蛋子家,二蛋子媳婦哆哆嗦嗦地告訴他二蛋子在地里還未回來。三幫子又竄到村外,面對著茫茫的雨幕心想,給二蛋子這狗日的算清了賬,得趕快挖條排水溝,把地里的水放出采。三幫子大口喘著氣,跌跌撞撞地跑到地頭上,跑到了當(dāng)初他和二蛋子廝殺的地方。
三幫子站到那里往雨幕里一望,不禁僵在那兒:二蛋子渾身濕透,正在三幫子那塊漳地的地頭上奮力挖著排水溝。透過雨幕,三幫子看到二蛋子單薄的身軀在風(fēng)雨中瑟瑟發(fā)抖嘴唇已呈青紫色。滓濁的雨水,正從三幫子的地里急急地流匯而出……
三幫子手中的斧頭不知什么時候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