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累的大獎

周克冰

這事發(fā)生在河北省武安市。

"彭市長，你別往正門走，有一群上訪的人正堵在那里。"

"那我從哪兒走？"

"后門。"

"后門要是也堵了呢？"

工作人員被問得啞口無言。只見彭市長直接走到上訪群眾中間，提高嗓門喊道："我是彭學增。大家要反映什么問題，請說吧！如果時間短，我就地答復(fù)；如果時間長，請大家先回去，留下幾個代表到我辦公室來。"上訪群眾聽了市長這番話，憋在心里的氣消了一半。圍得水泄不通的大門頃刻間暢通了……

相信這個群眾上訪的場面會有很多人曾經(jīng)目睹或者有所耳聞。但是，只有一個人，用"心"把它記了下來。

另一件事發(fā)生在河北省易縣。易縣縣長劉建軍正坐在車里趕路。呼機響了。原來是一條"十萬火急"的消息："劉縣長，你們快改道吧，有幾個村民要截車。"劉縣長命令司機加速，不過，不是改道，而是直接駛向了村民要"設(shè)卡"的路口。車在那里等了一會兒，遠遠地走來一大幫人。當領(lǐng)頭的一個弄清楚劉縣長已經(jīng)等了他們半天之后，感動地告訴了大家。大家七嘴八舌爭著說，說的卻是催促縣長上車趕路，"我們的事回鄉(xiāng)里找鄉(xiāng)長說去！"

這事傳到那個人耳中的時候，他也同樣用"心"記了下來。

第三件事發(fā)生在河北省涉縣。涉縣進行大規(guī)模舊城改造，很多守舊的市民因想不通而上訪告狀。縣委書記楊志科不回避矛盾，主動深入群眾當中說明道理?？h委還組織告狀群眾代表到外地參觀。這些一輩子沒出過太行山的人，到省會和京城走了一圈，觀點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

不用說，那個人又用"心"記下了這第三件上訪的事。

那個人，就是《河北日報》農(nóng)村部記者郝斌生。所謂用"心"，是說他不僅是記下來這些事，而且在琢磨這些事所具有的意義。琢磨透了，他寫出了一篇新聞評論《迎著老百姓的方向走》。

評論引起了強烈的社會反響。黨群關(guān)系，是一對恒久的社會矛盾，誰也回避不了。特別是如何處理呈現(xiàn)激化狀態(tài)的黨群矛盾干群沖突，更是一個十分敏感的棘手的問題。記者抓住了這個焦點，而且有根有據(jù)入情入理地回答了這個問題。評論既維護了黨員干部的形象，又為黨員干部指明了方向；既理直氣壯地傳達了老百姓的心聲，又不露痕跡地引導(dǎo)群眾通情達理。"迎著老百姓的方向走"，作者從自己所積累的如何處理群眾上訪典型事例中提煉出來的這種政治理念，具有深遠的社會意義。

這篇評論榮獲了第九屆中國新聞獎評論一等獎。

獲獎之后，郝斌生曾撰文談了自己的采寫體會。他說："一件偶然的事件，一個無意的舉動，一種普通的景象，對于一般人來說，可能看到了，聽到了，但麻木不仁無動于衷。而對于一個目光四射、感受力敏銳的記者來說，卻能從中受到很深的觸動和啟發(fā)，并能體會到其中的特殊意義。"他在和筆者的通信中也說："群眾上訪，堵塞政府門口的鏡頭誰都會遇到。有些人覺得沒看頭，遠遠地走開了。而有些人可能只去瞧個熱鬧……"而作為一個想得深一層的人或記者，他想到的可能多一些，愿意去聽一聽，為啥上訪，誰對誰錯……

郝斌生強調(diào)的是記者要有新聞敏感，不要放過任何一個值得注意的場面，要想到更深一層。然而他信中說的另一句話卻引起了我更深的注意。"一個記者，不可能在一次采訪或幾次采訪中巧遇那么多上訪的局面。"請注意，他是有意地作了一種積累。

對新聞人來說，這種積累的意識是一種很可貴的新聞意識。有些時候，單一的孤立的事實似乎不能證明什么，很難觸發(fā)我們的新聞靈感。但是，同一類的事實一旦集中起來，其蘊涵的意義就可能凸顯出來。如果你的評論思想或者新聞主題已經(jīng)確定，那么，相關(guān)的素材的積累也會使你的思索更趨成熟、深邃，使你的筆下更趨豐滿、有力。

感謝郝斌生。為了那篇出色的評論，也為了那篇評論帶給我們的新聞采訪方面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