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之子的飛行夢

范汝豪

人們不禁要問：駕駛首架飛機的究竟是哪個國家的“魔鬼飛行員”？回答使人吃驚：他不是黃頭發(fā)綠眼睛的洋人，而是黑頭發(fā)黃皮膚的龍的傳人——烏魯木齊市水磨溝區(qū)文化局干部、水磨溝航空俱樂部主任金亮和廣西航校的副校長楊尚峰。新疆的金亮，同走三峽跨衡山的“高空王子”阿迪里一樣，在同一天榮獲世界吉尼斯之最，為中華民族爭了光，爭了氣！記者懷著喜悅的心情，慕名前去采訪。金亮身材魁梧，樸實憨厚的國字面容豁達大度，棱角分明的嘴唇和端正的鼻子襯托著劍眉大眼，鑄就了英武的形象和泱泱氣魄。傾聽他20多年來對飛行事業(yè)執(zhí)著追求的訴說，更能領悟到“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的真諦。一1961年夏天，金亮誕生在軍營。父親是位文武雙全的校級軍官，母親是軍醫(yī)。良好的環(huán)境和家庭熏陶，不僅形成了他堅強的性格，而且造就了他健康的體魄。讀初中時，金亮的個子就比老師高大了，平時又踴躍參加體育鍛煉，是當時全校出類拔萃的體育尖子。1977年，初中尚未畢業(yè)的金亮，經(jīng)學校推薦和嚴格的體檢，有幸被新疆滑翔學校錄取，他的飛行生涯從此拉開了序幕。

由于金亮身體素質極佳，性格堅強，又能刻苦訓練基本功，自然又成了該校尖子，不久被選送前往陜西航空運動學校深造。該校在當時是我國屈指可數(shù)的條件較好的航校之一，不僅設備完善，而且教育質量頗高，對于自小憧憬著飛上藍天的金亮來說，更是如魚得水。他如饑似渴地學習航空專業(yè)知識，臥薪嘗膽，潛心鉆研飛行技術，為翱翔藍天學到真正的本領。

金亮以優(yōu)秀的成績從陜西航空運動學校畢業(yè)后，婉言辭謝了繁華都市的挽留，義無反顧地回到了具有生育之恩的熱土地，高高興興地回到了新疆航空學校當飛行教練。

在多年的飛行教學生涯中，金亮堅持超負荷的工作，不斷地與險惡作斗爭，以苦、累磨礪自己。他一人教10名飛行員，每帶飛一次，學員翻多少跟斗，他也翻多少跟斗，經(jīng)常汗流浹背，精疲力盡。但他從不泄氣，所以被全校師生們親昵地稱為“拼命三郎”。新疆航空運動學校在石河子市，此時風華正茂的金亮與石河子靚麗可人的趙朝暉（他后來的妻子）相識，雙方播下了愛情的種子，從此愛的力量托起了航空飛行事業(yè)生命的太陽。

二

誰知天有不測風云。1983年新疆航空學校解散，金亮被分配到烏魯木齊市水磨溝區(qū)文化局任干事，這對于金亮來講，仿佛當頭被倒了一盆穿心刺骨的冰水，驟然滑入了人生的低谷。雖然工作環(huán)境變了，但金亮渴望翱翔藍天的強烈欲望毫不動搖！

重返藍天得有飛機，那昂貴的飛機從哪里來？對于當時每月工薪僅80多元，愛人拿更低工資的金亮來說，擁有一架飛機，真是白日做夢。然而，在這艱難的逆境中，他絲毫沒有放棄人生信念的追求。

1986年，金亮和小趙結婚時，他的父母給了3000元，小倆口絞盡腦汁、精打細算，真正是一分錢掰成兩半花，從簡辦完婚事后尚余1000元，為夢想成真邁開了第一步。成家后的小倆口，日子過得更是節(jié)儉，不吃魚、不吃肉，不買新衣服，男的不喝酒、不抽煙，女的不買化妝品，就這樣每月節(jié)約近百元，想買飛機，那真是杯水車薪。

飛行員的智商畢竟是頗高的。金亮利用改革開放的機遇，以一切業(yè)余時間打起了掙錢的小九九。他用3000元買了一輛三輪摩托，每天晚上冒風雪，去五家渠、阜康拉活魚，當時做小買賣的人尚少，每天晚上可掙上百余元，自然心里樂滋滋的，夢想成真的種子開始萌發(fā)了。他感到販魚不咋樣，又利用每個星期天，將烏魯木齊市成堆便宜的蔬菜，拉運到200公里外的吉木薩爾，又將那里便宜的活雞拉回來，這樣每次可以掙上兩三百元，那是來之不易的血汗錢呀！

七月流火的塞外之夜，星光燦爛，金亮哼著心愛的《飛行員之歌》，像駕駛飛機般地開著三輪摩托奔馳在烏奇公路上。突然迎面一輛大貨車向他橫沖直撞而來，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憑著飛行員的機智勇敢，他將方向盤緊急向路邊90度打彎，三輪車翻下路基，將金亮和雞全壓在車箱下，而對方的大貨車卻安然無恙。那位年青的司機停車后，急忙將金亮扶起，嚇得不知說什么好。而金亮忍著劇痛，平靜地說沒事，又將三輪摩托隆隆地發(fā)動起來。

經(jīng)過幾年嘔心瀝血的苦心積累，掙了四五萬元的血汗錢。這只能買飛機的一側翅膀！金亮決定分兩步走。1986年5月，首先花了3萬元從南京買了一個熱氣球，在80年代，他成了我國第一個私人買熱氣球的人。當金亮駕駛的熱氣球，在祖國邊疆的烏魯木齊市上空遨游時，觀眾反應熱烈。烏洽會的組織者們慧眼識珠，租用金亮的熱氣球作廣告宣傳之用，從此開創(chuàng)了新疆熱氣球廣告飛行、攝影、錄像的先河。天時、地利、人和，兩屆烏洽會與其他廣告共計收入13萬元，為夢想成真奠定了經(jīng)濟基礎。

三

艱難險阻，對于意志懦弱者，是一道砸不斷的千斤枷鎖；對于胸懷大志者，則是一筆寶貴的財富！1992年， 國家民航局在哈爾濱市舉行全國輕小型飛機培訓駕駛員和考核。消息傳來，金亮樂開了花，但費用高得驚人，無形中又給他當頭一棒！當時凡參加的飛行員，都是公費報銷的，新疆經(jīng)濟比較落后，金亮所在的單位，雖然對他的人生追求一貫鼓勵和支持，但要拿出數(shù)萬元參與這樣的活動，那是絕對不現(xiàn)實的。怎么辦？若是不去，拿不到國家規(guī)定的商用駕駛執(zhí)照和有關證件，就是飛機買回來了，只能個人在小范圍內飛行，也無法服務于社會，奉獻于各族人民，十多年的人生追求將前功盡棄。

金亮的愿望，終于得到了父母、妻子和有關部門的理解和支持。他吃著饃饃、咸菜、方便面，坐了6天6夜的硬席火車，萬里迢迢、義無反顧地奔赴哈爾濱航校，成了唯一的自費生。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航校領導被執(zhí)著追求的大漠之子深深地感動了，決定破格收留他正式參與訓練和考核，并給予生活上的照顧。內地的飛行員們都住著賓館，享受著縣團級領導的待遇；而金亮卻住在辦公室的木板床上，在地勤人員的食堂里搭伙，吃著極其便宜的飯菜。他艱苦創(chuàng)業(yè)的精神，得到了領導和參加考核的飛行員們的稱贊。

訓練中規(guī)定，每個飛行員得飛百余個起落，每個起落僅3分鐘就得花200元，這樣僅訓練費就得2萬多元。對公費報銷者，并不成為問題，但對自費生金亮來說，無疑是一道難題。幸虧難題出現(xiàn)在社會主義新時代，航校訓練部臨時黨委根據(jù)金亮的特殊情況和實際困難，決定每次訓練飛行的費用減少一半。他在接受黨組織這份愛心的同時，仍在千方百計地節(jié)約訓練費用上下功夫。為了提高訓練質量，他潛心鉆研各種輕型飛機的機械性能和飛行特點，虛心向教員請教，尋找機會同飛行員們互相切磋，飛行中精心操作，落地后反復捉摸，自我總結，并每次認真作出訓練筆記，真正達到一次比一次優(yōu)秀的目的?；侍觳回摽嘈娜耍柧毧己私Y束時，大伙兒均飛百次左右，而金亮只飛了50次，實實在在地起到了事半功倍的作用。就在這次訓練考核中，絕大多數(shù)飛行員花了4萬多元，而金亮僅僅花了1萬多元。這位大漠之子，又創(chuàng)造了一個艱苦的奇跡！金亮以名列前茅的優(yōu)異成績結業(yè)了，當他從民航總局領導手里接過紅彤彤的輕型飛機商用執(zhí)照和有關證件時，激動得熱淚盈眶，虔誠地深深三鞠躬！

四

1994年春天，金亮和他的愛妻趙朝暉使出渾身解數(shù)，千方百計地湊足了人民幣20萬元，來到東北沈陽飛機制造廠。當該廠領導知道金亮為航空事業(yè)艱苦奮斗的動人事跡后，立即召開黨委會和職代會聯(lián)席會議，決定只收20萬元的材料費，將一架“海燕”飛機優(yōu)惠5萬元賣給了金亮。金亮的好夢終于成真，當他的雙手和面頰親吻著比生命更可貴的海燕飛機時，竟發(fā)出了男子漢憋不住的哽咽，一串串晶瑩的熱淚，唰唰地流淌在銀光閃閃的機身上……

為了修建簡易的飛機場，金亮得到了社會的廣泛支持。烏魯木齊市郊某生產(chǎn)隊將當作停車場的土地騰出來，以每年3萬元的優(yōu)惠價租給他。自治區(qū)體委、水磨溝區(qū)政府和文體局等有關方面，無微不至的關懷使他終身難忘。尤其是親友、同學、同事等鐵哥們，開著推土機來了，開著汽車來了，扛著十字鎬、鐵鍬來了，硬是將戈壁碎石整平，建起了1000米長，60米寬的跑道，以及簡易機庫和修理工房。接著新疆首家私營航空俱樂部“烏魯木齊騰龍航空俱樂部”應運而生。不久，在金亮的指導、影響下，新疆相繼成立了4個航空俱樂部，而且工作開展得有聲有色，這在全國是罕見的。

人生追求的目標越高，對社會的貢獻就越大。近幾年，金亮駕駛的“海燕”等輕型飛機，飛遍了天山南北。吐魯番的葡萄葉面施肥；阿克蘇的棉花病蟲害防治；烏魯木齊、昌吉的林園病蟲害防治；伊犁地區(qū)、博爾塔拉地區(qū)、阿勒泰地區(qū)的滅蝗； 爾津縣的滅蚊；烏魯木齊、喀什的航空攝影和培訓；中央電視臺的新疆航拍，各省、自治區(qū)及市、州電視臺的電視、電影航拍等等，金亮都以卓越的駕駛飛行技術和優(yōu)秀的服務質量，圓滿地完成了各項任務，為新疆的經(jīng)濟文化建設事業(yè)，為祖國的西部大開發(fā)，營造著亮麗的風景線。

大雁把“人”字高高地寫在藍天，太陽又把人字照得“金亮”！就是這個金亮，先后駕駛過解放五型、解放七型、解放九型、“前進”號等高、中、初級多種滑翔機，雅克－18、初教六、運五、海燕、蜜蜂、AD－100型等多種飛機，安全飛行共計4100多小時，不僅成為新疆航空體育界飛行機種最多、飛行小時最多的飛行員，而且在全國航空體育界也是屈指可數(shù)的。早在1983年，他就被評為國家體委二級飛行教員，現(xiàn)執(zhí)有中國民航總局頒發(fā)的輕型飛機商用駕駛執(zhí)照、飛行教練合格證、民航局飛行技術檢查員、中國航空運動協(xié)會會員、新疆航空運動協(xié)會副秘書長、國家注冊優(yōu)秀特技飛行員。20多年鍥而不舍地追求，為他創(chuàng)造飛行事業(yè)的奇跡，插上了金色的翅膀！

五

2000年7月，中國航空運動協(xié)會召開穿越太湖橋洞的新聞發(fā)布會，金亮獲悉后打電話請求參賽。接電話的人告訴他：這次是國際級的飛行大賽，我們必須挑選最優(yōu)秀的運動員，你耐心好好地訓練，等待以后的機會。言外之意，這次你不能參加。但金亮不服氣，兩次給航協(xié)寫信，訴說了自己多年來駕駛種輕型飛機，低空作業(yè)的豐富實踐；還利用出差的機會，特地去北京向航協(xié)的領導表示參賽的決心。這位大漠之子的滿腔熱情，終于感動了“上帝”，金亮的名字好不容易寫入了訓練比賽的名冊。臨行時，他不愿意張揚，悄悄地向妻子和同事們說，去內地幾天，參加一個培訓班，便以壯士上沙場的心情，搭上了東去的火車，向著他心中的圣地奔去。

10月初，當趙朝暉在網(wǎng)上看到丈夫將要駕機穿越太湖橋洞的消息后，情不自禁地感到惶惶不安！她自然想起幾年前，金亮年僅30歲的胞弟金光，在駕機執(zhí)行精河83團小麥病蟲害防治飛行中，因機械故障不幸遇難，留下兩歲多嗷嗷待哺的孩子日夜哭哭啼啼；2000年6月16日，金亮的同學陳洪吉，在執(zhí)行布爾津縣滅蚊飛行作業(yè)時殉職；就在同月30日，金亮的飛行同事胡廣忠，又在塔城執(zhí)行滅蝗飛行作業(yè)中犧 牲……人心都是肉長的，面對風華正茂的親人、同學、朋友的空難，作為飛行員的妻子怎能不提心吊膽！于是小趙向單位請假后，風風火火地奔赴蘇州，目光殷切地望著丈夫，以老人有病、孩子想爸等理由動員他返疆，避免這場天大風險。金亮自然理解妻子的心意，但又不能接受這種要求，便虎下臉，言之鑿鑿地說，在這為祖國、為人民爭光爭氣的節(jié)骨眼上，咋能拉我的后腿呢！小趙畢竟是通情達理的，雙目中含著瑩瑩的淚花，默默點頭認可了。為了不分散丈夫鐵心參賽的精力，便悄悄地去了大連。當中央電視臺得知此事后，邀請趙朝暉作為特約嘉賓返回蘇州，使億萬電視觀眾目睹了一位特技飛行員妻子的多姿風采和豐富情感。

世界航空有史以來，每次特技飛行比賽，中國人都沾不上邊，唯有旁觀的份。這次大賽的組委會，受我國體育健兒在悉尼奧運會上的輝煌成績所鼓舞，決定讓中國飛行員第一個飛越太湖橋洞?！暗湼Ｏ嘁馈?，這既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也是一個天大的冒險！當時參加集訓的29名飛行員，誰都想第一個飛，但誰都害怕第一個飛！所以第一個穿越者，成了人們關心的熱點。航空專家們經(jīng)過深思熟慮、反復論證，決定讓既具有豐富的駕駛實踐，在這次集訓中又表現(xiàn)卓越的金亮沖鋒打頭陣！

金亮駕駛的“海燕”650B飛機，翼展1495米，高265米，而所穿越的橋洞寬只有3491米，高不足6米；按常規(guī)特技飛行的能見度得3公里，而那天不到1公里。更危險的是兩級以上的東風從側面吹來，自然給飛行定向造成極大的困難。面對如此險惡的比賽環(huán)境，兩名決定和中國飛行員一同穿越的外國“魔鬼飛行員”臨陣退場，給我國決定穿越的飛行員造成了無形的巨大心理壓力！

特技飛行員這種特殊的職業(yè)，就決定了金亮的人生要用“冒險”這兩個黑體大字來書寫。20年懷胎，一朝分娩。此時此刻的金亮，滿懷熱血報國的豪情，精神抖擻地豁出來了。他向人們報以微笑，健步登上機艙，動作嫻熟地發(fā)動飛機?！昂Ｑ唷惫怨缘芈爮乃闹笓]，從橋洞下箭一般地穿越而過，這一特級驚險的表演竟在瞬間完成。金亮的第一個穿越成功，自然給跟隨者巨大的精神鼓舞，接著4架飛機也穿越成功。國際航聯(lián)特技飛行總干事莫耐特和高傲的外國飛行員們，不約而同地伸出大拇指，連呼“OK、OK!”。獨領風騷的金亮同中國飛行員們，為這次國際大賽劃上了圓滿的句號。

記者在金亮家采訪的半天時間里，他不停地接著的都是與航空飛行事業(yè)息息相關的電話。這位大漠之子沒有躺在大世界吉尼斯之最的榮譽冊上；他要加倍努力，發(fā)展新疆的航空事業(yè)，更好地為西部大開發(fā)，為天山南北的農(nóng)、林、牧業(yè)生產(chǎn)服務；他要為祖國海峽兩岸實現(xiàn)三通，航空體育交流作出貢獻；他要積極參加國家體委為迎奧運而在全國各大城市舉行的航空表演；他最大的愿望是駕駛國產(chǎn)輕型飛機、穿越“死亡之?！彼死敻纱笊衬賱?chuàng)一次新的吉尼斯紀錄。

在共和國航空體育的紅色功勞簿上，會永遠記住這位特技飛行員艱苦卓絕的人生追求。 責任編輯：林 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