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侄情

●劉海英

鳴鳴是我的小侄女，她那黑黝黝、胖乎乎的小臉上，長著一對大眼睛，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因為她無論說起話來還是走起路來，都帶著一股大方豪爽、虎頭虎腦的勁兒，所以大家都把她當成男孩子。

我與鳴鳴的感情頗深。在她出生剛滿百天時，我就病倒了。由于一家人對我都十分關愛，所以小侄女打從牙牙學語時，就把照顧我當成了義不容辭的事。比如，無論吃什么好吃的都要與我平分。即使在我熟睡之時，她也一樣會把一個剝好的橘子掰成兩半，然后弄醒我，塞給我一半。一邊往我的手里塞，小嘴兒還一邊咕噥著：“姑姑一拜（半兒）、鳴鳴一拜（半兒）……”一瓶汽水，她也要在兩個杯子里倒來倒去，盡量使兩杯一樣多，然后鄭重其事地問我選哪一杯。而我總是假裝猶豫一下，再選擇較少的一杯，這時她會很感激、很滿足地道一聲：“謝謝姑姑……”

因為我有病，所以我吃好的，喝好的，在鳴鳴眼里都是理所應當?shù)?，但我要干活兒，她可是堅決不讓。記得在她３歲那年夏天，我身體好些了，便在院子里曬熱了一盆水，坐在凳子上慢慢搓洗著自己的兩雙襪子。這時母親抱著她從屋中走出來，她看到我就哇哇大哭起來。我和母親不解，忙問她怎么啦，只見她抽抽咽咽、十分生氣地指著我哭喊道：“你不會洗衣服！我媽媽才會洗衣服！”我恍然大悟。原來打從她記事起，就未見我洗過衣服，她認為洗衣服是她媽媽的專利，我是沒有資格洗衣服的，我這樣做就等于剝奪了她媽媽的權利，直弄得我們哭笑不得。

待她長到四五歲時，我倆就更加親密了。我每天教她做游戲，教她玩撲克，把我兒時的一些歌謠也教給她，還常常繪聲繪色地給她講一些感人的童話故事，她常會被我講的故事感動得眼淚汪汪。這時她已經能為我做許多事了，像端水、拿藥、跑個腿兒什么的，她都很樂意干。得到了我的表揚，她就會不厭其煩地去告訴爺爺奶奶、爸爸媽媽，說她如何如何能伺候姑姑了。但她偶爾也有懶惰的時候，這時我只好略施小計，封她個“官職”。比如有時候早上起來，我渾身難受，不愛動彈，便對她說：“鳴鳴，今天你當‘疊被員怎么樣？”她眨著大眼睛想了想，大概覺得這個“官兒”還不錯，便呼哧呼哧很賣力地把被子疊好，然后自豪地望著我，等待我的贊揚。那神情，真像個打了勝仗的大將軍。

記得那年夏天，因屋里熱，大家把飯桌擺到了院子里，我知道父親有飯后一支煙的習慣，所以當父親剛一放下筷子，我便甜甜地沖父親嚷道：“爸，我回屋去給您拿煙好不好??？”這時，一旁的鳴鳴早已按捺不住了，她一邊蹦高一邊沖我大吼：“我給爺爺拿煙！我給爺爺拿煙！”我見狀急忙“投降”，于是，她雄赳赳氣昂昂地給爺爺拿來了煙。

鳴鳴６歲那年上了學前班。而我為了治病，不得不離開她來到異地他鄉(xiāng)。每見到別人家的小孩子，我就會想起鳴鳴那可愛的樣子。有一天，我居然收到了她的來信，只見信寫得密密麻麻的，都擠在一張稿紙的上半頁，其中有漢字也有拼音，漢字和拼音大約各占一半。我興奮地拼著、讀著。她說她很想我，問我什么時候回來，她說希望我治好了病快回來?？赡苁瞧匆魧W得不扎實，該用b的地方她都寫成了d，結果把bing（病）寫成了ding（腚），我邊笑邊流下了眼淚。

我繼續(xù)讀著信，信的最后一行幾乎都是拼音了，我一個字一個字地拼著：“姑姑，對不起，我不小心把你的香水瓶兒打碎了，你可千萬別生我的氣……”拼出了這句話，我便泣不成聲了。我雖不在她身邊，可她做錯了事仍能在千里之外寫信向我道歉，這是多么可貴的童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