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亞 劉 艷
上海交通大學臨床醫(yī)學院附屬第九人民醫(yī)院,上海市 200011
Fetuin A,也稱Alpha2-Heremans-Schmid glycoprotein(AHSG),是一種由肝臟細胞合成和分泌的血漿糖蛋白,屬于半胱氨酸蛋白酶抑制劑(Cystatin)超家族成員。Fetuin A前體由一條含282個氨基酸殘基的重鏈、一條含27個氨基酸殘基的輕鏈和一條含40個氨基酸殘基的連接鏈組成。在翻譯過程中,連接鏈被糜蛋白酶水解,重鏈與輕鏈在Cys-14和Cyst-340之間由二硫鍵連接,形成Fetuin A[1],其分子量為55~59kD。Fetuin A蛋白共有3個結構域: 2個半胱氨酸蛋白酶抑制劑樣結構域,其含有1個磷酸鈣結合位點和1個TGF-β細胞因子結合單元,通過與鈣磷及TGF-β的結合,阻斷了鈣磷沉積及TGF-β介導的信號傳導,在調(diào)節(jié)機體鈣化、胰島素抵抗、抑制腫瘤生長和血管生成,以及抗炎癥反應中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1個獨特的羧基末端結構域,該結構域結構易變,是抗原決定簇所在的位置,目前關于其結構和功能尚不明確。
主動脈瓣膜鈣化疾病(Calcific aortic valve disease,CAVD)是一組以主動脈瓣及其周圍組織纖維化、硬化、鈣鹽沉積為主要改變,主動脈瓣狹窄(Aortic stenosis,AS)為主要功能損害的疾病。流行病學調(diào)查數(shù)據(jù)顯示,CAVD發(fā)病成日益上升趨勢,其與年齡明顯呈正相關。在一項關于AS發(fā)病率與預后的國外人群研究[2]中提示,在50~59 歲人群中,AS發(fā)病率為0.2%(95%CI:0%~0.4%),60~69 歲的發(fā)病率為1.3%(95%CI:0.9%~1.7%),70~79歲為3.9%(95%CI:3.2%~4.6%),80~89歲則為 9.8%(95%CI:7.8%~11.8%)。由于主動脈瓣膜狹窄,左心室收縮期血液排出受阻,可繼發(fā)左心室向心性肥大、二尖瓣相對關閉不全,晚期可誘發(fā)心律失常、心肌梗死、心力衰竭等癥狀,是老年人心血管事件的主要病因。目前認為,CAVD是一個活躍進展的病理過程,涉及脂質(zhì)浸潤、慢性炎癥反應、纖維化形成、成骨細胞激活和主動脈瓣內(nèi)礦化等多種病理情況,且與動脈粥樣硬化的形成和演變有著諸多相同的危險因素,如男性、吸煙、高血壓、高膽固醇血癥、肥胖、代謝綜合征、糖尿病以及脂蛋白a水平升高等。
Ketteler[3]首先發(fā)現(xiàn),尿毒癥患者死亡的主要原因與血管及瓣膜病變密切相關,尤其是主動脈瓣鈣化的發(fā)生率高。并發(fā)現(xiàn),患者的血清Fetuin A濃度明顯低于健康對照組[(0.66±0.28)g/L VS(0.72±0.19)g/L,P<0.05],推測Fetuin A可能與主動脈瓣鈣化發(fā)生相關。Kocyigit等[4]也發(fā)現(xiàn),腎移植患者伴主動脈瓣鈣化的,其血清Fetuin A濃度明顯高于無瓣膜鈣化者[(236±36)mg/ml VS (272±56)mg/ml,P<0.05],也認為血清Fetuin A濃度可能與主動脈瓣膜鈣化有關。Koos等[5]對77例主動脈瓣鈣化患者進行為期平均12個月隨訪時發(fā)現(xiàn),在校正年齡、BMI、吸煙、腎小球濾過率、血脂、血糖、血壓和 C 反應蛋白等危險因素后, 血清Fetuin A濃度與主動脈瓣鈣化顯著相關(r=-0.61,P=0.000 2)。血清Fetuin A濃度低于中位值(0.72g/L)患者的主動脈瓣鈣化評分顯著高于血清Fetuin A濃度高于中位值患者(P= 0.001),進一步證實血清Fetuin A濃度與主動脈瓣鈣化相關,且與瓣膜鈣化程度有關。在腹透患者[6]中也發(fā)現(xiàn),血清Fetuin A濃度每下降0.01mg/ml,瓣膜鈣化的發(fā)病風險上升 6%,校正CRP、Ca2+、P3+水平后,血清Fetuin A濃度仍與瓣膜鈣化程度呈負相關。另一項研究[7]發(fā)現(xiàn),主動脈瓣鈣化組的血清Fetuin A濃度[(1.41±0.337)mg/dl]低于無鈣化組[(1.57±0.27)mg/dl,P=0.046],腎小球濾過率(GFR)≥60ml/min時,差異性更顯著[(1.36±0.24)mg/dl VS(1.63±0.27)mg/dl,P=0.007],提示血清Fetuin A濃度與主動脈瓣鈣化的相關性可能獨立于腎功能。一項納入7項研究的薈萃分析[8],對2 283例主動脈瓣狹窄患者和1 549例健康人分析發(fā)現(xiàn),與健康對照組相比,鈣化組血清Fetuin A濃度明顯降低(95%CI:-1.62~0.30,P=0.004)。
但是,目前學界對Fetui A與主動脈瓣鈣化的相關性仍存爭議。一項前瞻性隊列研究[9]對296名主動脈瓣鈣化患者進行平均(3.0±1.7)年隨訪,評估患者主動脈瓣鈣化進展情況,發(fā)現(xiàn)血漿Fetui A濃度與主動脈瓣鈣化進展無明顯相關性(r=0.01,P=0.82)。進一步行雙變量分析,調(diào)整年齡、性別、主動脈瓣鈣化程度后,差異仍無統(tǒng)計學意義(所有P>0.2)。那么,F(xiàn)etuin A是否可視為一個潛在的AS預測因子?如果是,又是如何參與調(diào)控主動脈瓣鈣化病變的形成及演變?
2.1 與脂質(zhì)代謝 研究表明,隨著血清Fetuin A濃度的升高,血清總膽固醇(Total cholesterol,TC)、甘油三酯(Triglyceride,TG)、低密度脂蛋白膽固醇(Low density lipoprotein cholesterol,LDL-C)水平也升高,而血清高密度脂蛋白膽固醇(High density lipoprotein cholesterol,HDL-C)水平是降低的(P均<0.01)。有研究[10]表明,F(xiàn)etuin A可降低脂肪細胞中的cAMP含量,抑制脂肪細胞中激素敏感脂肪酶(Hormone-sensitive lipase,HSL)磷酸化,從而抑制脂肪細胞分解,使TG和脂肪酸(Fatty acids,F(xiàn)A)含量增加,F(xiàn)A的增加進一步提高血清脂蛋白B和LDL-C濃度。而ox-LDL可激活主動脈瓣膜基質(zhì)間,誘發(fā)瓣膜區(qū)的炎癥級聯(lián)反應,觸發(fā)主動脈瓣鈣化[11]。但是,F(xiàn)etuin A參與脂代謝調(diào)控的確切作用機制仍未明確。
2.2 與胰島素抵抗 已知Fetuin A是一種內(nèi)源性胰島素受體阻滯劑,但是,F(xiàn)etuin A不與胰島素競爭性結合胰島素受體,而是通過抑制胰島素受體絡氨酸激酶及胰島素受體底物-I(Insulin receptor substrate-I,IRS-I)的酪氨酸磷酸化,降低胰島素受體絡氨酸激酶活性,誘發(fā)胰島素抵抗(Insulinresi stance,IR) 。Mathews等[11]給大鼠注射人重組Fetuin A蛋白后發(fā)現(xiàn),大鼠肝臟和下肢骨骼肌中的胰島素受體及IRS-I的磷酸化被阻斷。敲除小鼠Fetuin A基因后,小鼠肝臟和骨骼肌中的胰島素受體磷酸化水平升高,胰島素敏感性增強,證實Fetuin A在調(diào)節(jié)胰島素信號傳導、胰島素敏感性方面可能起著重要的調(diào)節(jié)作用。Stefan 等[12]也發(fā)現(xiàn),較糖耐量正常者,糖耐量減低者的血清Fetuin A濃度明顯降低,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250±13)μg/ml VS (307±19)μg/ml,P=0.006],并且血清Fetuin A濃度與胰島素敏感性呈負相關(r=-0.22,P=0.003) 。而中國人群研究[13]發(fā)現(xiàn),較糖代謝正常、空腹血糖調(diào)節(jié)受損、糖耐量受損人群,確診2型糖尿病患者的血清Fetuin A濃度明顯升高[分別為 285.3(231.9~359.1)mg/L、290.7(234.5~359.2)mg/L、291.0(230.0~359.9)mg/L、307.7(243.5~376.2)mg/L,P=0.000 8],提示Fetuin A可能是2型糖尿病的危險因素。Pal等[14]在脂肪細胞中發(fā)現(xiàn),F(xiàn)etuin A可能是內(nèi)源性TLR4配體,F(xiàn)etuin A和Toll樣受體4(Toll-like receptor 4,TLR4)結合后可激活游離脂肪酸(Free fatty acid,F(xiàn)FA),誘導促炎細胞因子表達。剔除Fetuin A或TLR4,均可抑制FFA誘導的胰島素抵抗。進一步體外實驗發(fā)現(xiàn),F(xiàn)etuin A可直接與TLR4的Leu100-Gly123和Thr493-Thr516 位點結合,激活TLR4介導的脂肪組織炎癥反應,引發(fā)胰島素抵抗。
研究表明,2型糖尿病患者的主動脈瓣膜更易發(fā)生鈣化,其機制可能是通過糖基化終產(chǎn)物(Advanced glycation end-products,AGE)介導的AGE受體通路,刺激成骨信號通路、內(nèi)皮細胞內(nèi)質(zhì)網(wǎng)應激和巨噬細胞浸潤,引起血管平滑肌細胞的成骨細胞樣分化,促進鈣化。
2.3 與鈣磷代謝 Fetuin A是一種重要的異位鈣化抑制劑。敲除Fetuin A小鼠可出現(xiàn)心肌、心臟瓣膜、腎臟、皮膚、肺、脈管等組織的漸進性鈣化,提示Fetuin A可通過抑制異位鈣化防止主動脈瓣膜鈣化的發(fā)生。Moe SM等分別用正常人血清和尿毒癥患者血清培養(yǎng)牛血管平滑肌細胞(Vascular smooth muscle cells,SMCs),發(fā)現(xiàn)尿毒癥患者血清培養(yǎng)的SMCs鈣化更明顯[3]。將不同劑量的Fetuin A 分別加入尿毒癥血清組的細胞培養(yǎng)液中,結果顯示,隨著Fetuin A 濃度的升高,SMCs鈣化受抑制,且抑制程度與Fetuin A 濃度呈正相關(P<0.01)。Reynolds等也證實,F(xiàn)etuin A可抑制SMCs胞外鈣磷濃度升高所誘導的SMCs鈣化,呈劑量依賴性[15]。SMCs囊泡是鈣化成核的核心部位,SMCs攝取Fetuin A,一方面,使囊泡內(nèi)Fetuin A水平升高,抑制囊泡鈣化成核活性;另一方面,F(xiàn)etuin A可反饋性增強SMCs囊泡的吞噬活性,抑制SMCs凋亡,并使囊泡局限化,進一步抑制囊泡鈣化。
Fetuin A抑制異位鈣化的作用機制可能是:(1)Fetuin A通過其N端氨基酸殘基和 Ca2+、PO43+形成可溶性膠體微球(大小為 30~150nm),降低鈣磷沉積,抑制細胞組織礦化;(2)FetuinA與TGF-βⅡ型受體有18~19 個相同的氨基酸序列,F(xiàn)etuinA通過競爭性結合TGF-β,阻斷TGF-βⅡ型受體介導的骨形成蛋白(BMPs)信號傳導,下調(diào)Smad蛋白的mRNA合成,抑制堿性磷酸酶(ALP)活化,減少骨鈣蛋白合成,抑制軟骨細胞增殖及其細胞外基質(zhì)的分泌,從而抑制骨細胞分化。
2.4 與炎癥反應 研究發(fā)現(xiàn),鈣化的主動脈瓣膜內(nèi)聚集了大量激活的肥大細胞,通過釋放炎性介質(zhì)、細胞趨化因子、生長因子和水解酶等,參與瓣膜的礦化反應和纖維化反應。Siegel等[16]發(fā)現(xiàn),炎癥急性期時的血清Fetuin A水平和肝臟細胞Fetuin A mRNA表達下降20%~30%,當炎癥緩解時,血清Fetuin A水平及表達則恢復。早期炎癥因子,如(Interferon-γ,IFN-γ)可降低血清Fetuin A水平,當血清IFN-γ濃度低至10~50ng/ml時,Fetuin A表達可降低50%~70%;而遲發(fā)炎癥介質(zhì),如高遷移率族蛋白B1(High mobility group protein1,HMGB1)在炎癥晚期可調(diào)節(jié)并恢復Fetuin A表達,HMGB1每升高1μg/ml,F(xiàn)etuin A表達可增加2~3倍。但是,F(xiàn)etuin A如何通過炎癥通路調(diào)控主動脈瓣膜鈣化,具體機制尚不明確。
盡管,F(xiàn)etuin A在脂質(zhì)代謝、胰島素抵抗、鈣磷代謝及炎癥反應中均發(fā)揮了重要的調(diào)控作用,目前,就Fetuin A參與CAVD發(fā)生發(fā)展的調(diào)控機制尚有一定爭議,臨床證據(jù)也并不一致。有的認為,F(xiàn)etuin A具有抗炎和抑制鈣化作用,可能是CAVD的保護因子;也有的認為,F(xiàn)etuin A可抑制胰島素受體磷酸化,引發(fā)胰島素抵抗,促進脂肪細胞分化,抑制脂肪細胞降解,進而導致脂代謝紊亂,可能是CAVD的致病因子。綜上所述,F(xiàn)etuin A對CAVD的作用機制還有待進一步全面而深入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