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炊煙,勾勒家的輪廓;九州山河,挺起國的脊梁。寒來暑往中,家國是心底不滅的火種;風雨前行時,情懷是胸中永恒的燈塔。下面,就讓我們跟隨文字,于佳作中觸摸熾熱的家國魂韻,挺起不屈的家國脊梁。
長津湖的雪
◎凌仕江
他的一只腳至今留在朝鮮的凍土里。
在場者爆出這個消息,不禁讓人為之一震。
秋風和陽光,灑落川西平原的僻靜小院。漂亮的現(xiàn)代房舍與農家果樹,鑲嵌著田園豐收的喜悅;曬壩里的金色晚稻,被手持推耙的農夫鋪成梯田或毯子,鳥兒在谷堆上歡呼雀躍。
他坐在飽滿的谷粒中央,像久別的親人,向我們揮手微笑。他吩咐家屬倒茶的聲音,如戰(zhàn)場上指揮官般洪亮利索。
一只鴿子從柚子樹上躍到茶杯邊沿喝水,他用肘捋了一下桌面,不經(jīng)意撩起寬松褲管,讓我一不留神瞥見他的假肢,心中頓時悲喜交集。他云淡風輕的表情,讓人絲毫感受不到這位九十三歲的志愿軍,以身殘志堅的毅力同艱難歲月過招,已遠遠超過常人的表現(xiàn)。
1950年1月5日,他從四川廣元正式入伍。1952年10月,在朝鮮五層山文登公路東線的阻擊戰(zhàn)中,他帶領爆破組,關鍵時刻掏出手雷炸掉地堡的瞬間,不幸被敵人扔來的手榴彈炸斷右腿,手臂嚴重受傷,鮮血直流。
他輕輕展開一方肉色的棉麻絲巾,羞澀的笑容仿佛對待珍藏的信物,上面印有紅色的“抗美援朝,保家衛(wèi)國”字樣,那是中國人民赴朝慰問團敬贈他的珍貴禮物。他一直舍不得用,那條柔滑的絲巾在他顫抖的指尖,如風漫卷。
他始終以向上的心態(tài)面對冷暖人生,誰見了都容易被他的談笑風生感染。他不斷將自己健康的資本推給身邊老伴的功勞。她夸他雖然少了一條腿,那些年照樣下田干活掙工分,在稻田里扯稗除草,從不輸給任何一個四肢健全的人。
他目光望向她,臉上流露出暖陽沐醉的笑容,話語頓挫間,那滿口齊整的白牙,如長津湖的雪。
我不知這世間歷經(jīng)那場雪的幸存者還有多少?
歷史長河中,他們是紅塵中的隱者,習慣了靜靜離去與悄悄歸來;他們的微笑如隨風潛入暗夜的落花,伴隨日升月落與水漲潮落;他們的精神如長津湖的雪,純潔而堅韌。他們是硝煙散盡的火焰,是遭受磨難塵封不滅的孤勇,心中卻裝滿谷子的心事,像一棵隱姓埋名的樹,散發(fā)著草木氣息,寵辱不驚地站在生活的原點。一聲蟬鳴便可以劃破遠方的黎明,投彈和飛機炸不死的信念,成了他們一身的痛點和一生的榮耀。
臨別時,我沒有詢問他機槍掃落敵機有何成就感。我只伸出兩個大拇指為他點贊——因為他披著一身雪從長津湖歸來,他叫李正海。
(選自《羊城晚報》,有刪改)
美文賞析
本文通過志愿軍李正海的人生故事,展現(xiàn)了戰(zhàn)火中永不磨滅的家國情懷與堅韌意志。作者以象征手法,將假肢和珍藏的絲巾化作戰(zhàn)爭的印記與精神載體,又以“長津湖的雪”比喻保家衛(wèi)國的信念,將抽象精神具象化。文中運用今昔對比,把川西小院的寧靜與戰(zhàn)場的慘烈交織起來,凸顯和平的珍貴。細節(jié)描寫更是點睛之筆,如老人展絲巾的動作、說話的聲音,細膩地刻畫出了志愿軍的人物形象。文章語言平實卻飽含深情,是一篇兼具歷史厚重感與精神感召力的散文。
風雪之約
◎陳武斌 石 健
盛夏時節(jié),高原腹地,一輛大巴車正緩緩翻過海拔近5000米的加若拉山口。暖陽逐漸把冰川融化,將荒原點綠,連土壤的氣息中都散發(fā)著生命的溫熱。
陽光透過車窗灑在這群年輕的文藝小分隊隊員臉上,曬暖了隊長央金的回憶。
去年3月,文藝小分隊的演出目的地亦如今日——昆木加哨所。
在一片雪白的天地間,黃藍相間的昆木加哨所是這片荒原唯一的色彩。遠處的天幕被常年的積雪浸染成淡紫色,天地蒼茫,哨所是其間唯一的“孤勇者”。
雖然邊關清冷,室外氣溫已達零下十幾攝氏度,但哨所官兵的熱情卻如火焰般溫暖。在戰(zhàn)士們期待的目光中,央金想起臨行前軍區(qū)領導反復叮囑的那句話:“越是環(huán)境艱苦、任務艱巨的部隊官兵,越需要文化的滋養(yǎng)”。
一場難忘的演出,就在哨樓旁的空地上展開了。
“我是西藏軍人,祖國一聲召喚,我將義無反顧……”情景劇《西藏軍人》中的一段戰(zhàn)士獨白,引發(fā)了戰(zhàn)友們的共鳴。國與家,永遠是每名邊防軍人心里最重的情結。
演出舞蹈《阿諧》對場地的要求較高,表演過程中會有大量芭蕾舞蹈動作。戰(zhàn)士們雖然已提前平整了場地,清掃了積雪,但由于條件實在有限,地面上仍有砂石,想要表演《阿諧》的難度很大。望著裸露的砂石地面,再看看觀眾席中坐得筆直的戰(zhàn)友,隊員們知道,這里的戰(zhàn)友可能一年沒有幾次看演出的機會。
為了讓哨所官兵看到原汁原味的舞蹈《阿諧》,演員們身穿單薄的演出服,赤著腳在砂石地上演出。凜冽的寒風吹得她們的臉龐發(fā)紫,雙腿凍得有些麻木,但她們仍然向戰(zhàn)友們展示著最動人的笑容和最優(yōu)美的舞姿。寒風中的舞者如同沖鋒陷陣的戰(zhàn)士,勇敢無畏。
不少戰(zhàn)友被感動得流下眼淚,紛紛脫下身上的軍大衣鋪在地上,心疼地對演員們說:“如果你們不在大衣上跳,我們就不忍心看了!”
后來,舞蹈演員阿朱在筆記中這樣寫道:“腳尖觸摸到冰冷,胸膛燃燒著火熱,舞蹈隨風雪而舞,青春伴邊關而行,在這里我跳出了不一樣的高度?!?/p>
兩個小時的演出,催人淚下的場景一幕接著一幕。大家緊緊相擁,晶瑩的淚水中既有感情的共鳴,也有風雪中的相互守望。
“你們一定要再來!”
“明年一定會再來的!”臨行前,戰(zhàn)友們依依不舍將文藝小分隊送出很遠。離別的背影最終在告別聲中逐漸淡去,美好的記憶卻永遠留在了彼此心間。
“昆木加,我們又來了!”大巴車終于翻過最后一個山口,極目遠望,可以看到哨樓頂上飄揚的五星紅旗,如同燈塔指引著方向。隊員們扛起隊旗,陽光下的身影宛如一條絲帶,一直飄向遠方。
(選自《解放軍報》,有刪改)
美文賞析
本文通過文藝小分隊奔赴海拔近5000米的昆木加哨所慰問演出的經(jīng)歷,詮釋了軍民深情與家國情懷。作者運用象征手法,將五星紅旗比作指引燈塔,文藝小分隊的奔赴喻為溫暖光芒,讓愛國情懷具象化。通過環(huán)境與情感對比,以零下十幾度的嚴寒、荒原的蒼涼反襯軍民情誼的熾熱。細節(jié)描寫尤為出彩,演員赤腳起舞時“臉龐發(fā)紫”、戰(zhàn)士脫下大衣鋪在地上的舉動,生動地展現(xiàn)出對彼此的關愛。文章語言質樸,以真實的場景傳遞情意,用平實的文字抒發(fā)真摯情感,是一篇盡顯戍邊風骨與魚水深情的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