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靈壽縣的景區(qū)錦繡大明川有一個巨大的石頭舞臺。舞臺面朝草坪和群山,樹橋浮在林間從舞臺背后曲折穿過,遠處是花海、叢林、靜靜的慈河。
入夜,篝火冉冉升起,人們相聚于山水之間,詩樂怎能缺席呢?我在這個舞臺上進行了一次即興的表演。
我喜歡在大自然當(dāng)中寫作、演奏與歌唱,無關(guān)表演,也不需要彩排,只是與生長和流動的生命并肩站在一起,需要的是卷起褲腿,赤著雙腳,唱自然之詩,成為一株植物,隨風(fēng)搖曳。
沒有月光,我便唱從江南小鎮(zhèn)采來的童謠《亮月亮亮》,帶著大朋友小朋友們一起直到把月亮“唱”出天空;沒有星光,大家便在草地上舉起手機點亮螢火,與我遙相呼應(yīng),幻化為星海。這太行深處的山谷與草甸,峰巒與溝壑,足夠容納得下旅途當(dāng)中所有的寂寞疲憊,也足可以消融掉行色匆忙中的陌生與距離。
“一定是長長長長的路上,一定是高高高高的山梁,在我們目光交匯的地方,看見羚羊過山崗;若不是世上的人們匆忙,若不是壟上的青草瘋長,潺潺的溪水也決不會嘩嘩地淌過你攤開的手掌……”我唱《山上》,這是四年前的春分,我在一個名叫土峪的魯中小山村駐村時寫下的一首歌。此刻,我把這首生于山上的歌重新放歸山野。
大明川的夜晚是醉過的,是燃過的,是浣洗過的,是洇染過的,是蘸著酒的微醺,是籠著燈影的迷醉,林間斑斑駁駁的是晚風(fēng)輕拂,水波橫斜。遠山起伏不定,忽又勾勒出溫柔綿遠的波形,成為人世間歡愉的刻錄與回響。倘若在此睡去,一定是聽過松濤枕過水聲,夢里也一定是蕩過花海、沐過星河。
夜晚屬于聲音,白天屬于色彩。小火車迂回而過,緩緩行駛,密林、樹屋、房車、河流、橋梁、曠野……童年里的一個個想象依次過境到站,彩色郁金香與粉紅芝櫻花海交替噴涂視野,及至一顆童心便在此刻躍躍欲試,化為無數(shù)彩帶,此身也一并輕盈起來,成為陽光的微粒,散入無窮盡的流水與花香。
景區(qū)年輕的導(dǎo)游如一株山花般明艷秀麗,她來找我留言,我想了想,寫下一句話:“大明川,小火車,快意江湖慢生活。”
從大明川出發(fā),不覺走出千米,依稀可見綠樹白墻的村莊,村口坡上有一株千年古櫟,綠蔭如蓋,遮天蔽日。我駐足,在樹下靜立仰望。這讓我猛然想起也是在土峪駐村時與朋友一起發(fā)現(xiàn)的千年古杏,大家也是這樣在樹下靜默,感受那種亙古不變的能量。
回頭瞬間,見高大空曠的建筑上赫然寫著“水峪劇場”。我內(nèi)心一驚,竟不知道這是怎樣的緣起和際遇:前一晚的《山上》,上一刻的古樹,原來都是從“土”峪到“水”峪的一場不期而遇,是巧合,又或者是冥冥之中為我安排下的故事伏筆。
四年的時間,我無數(shù)次上山下山,行走寫作,尋歌謠,尋自我,這一路也如同大明川里的小火車,蜿蜒曲折,起起落落,出發(fā)到站,停停走走,不快,卻精彩。
我把帶有村名標識的照片發(fā)給在土峪村一起駐村的藝術(shù)家朋友和村子里認識的小伙伴,告訴他們,從土峪到水峪,我又與山上不期而遇,我很想念他們。
他們說,回村子里來啊,大家都很想念我。又說,從土峪到水峪,這叫“山水又相逢”。
太行青翠,慈河澄澈,在這山水相逢處,我早已化為一團飛絮,消融在大明川的花海深處……
選自《石家莊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