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斌剛走進辦公室,桌子上的電話鈴就響了。他緊走兩步,抓起電話。
“喂,你是于師傅嗎?”于斌還沒有來得及說話,話筒里就傳來一個年輕而陌生的聲音。
“是,我就是?!庇诒笠贿叴饝贿吽阉饔洃?,想辨認出對方是誰。
“我是劉杰,新來的大學生。”電話那邊自報家門,“我們的頭一—陳科長,叫我打的電話。你提供的幾個韓國產截止閥關不嚴,影響交船。陳科長已經與東海閥門廠聯(lián)系好了,讓你馬上開車去那兒接兩個人,送到大塢,上船搶修?!眲⒔芤豢跉庹f完這些話,于斌聽得頭老大。
“陳科長呢?”于斌問。
“開調度會去了?!眲⒔芗又卣Z氣說,“廠長親自點的名?!?/p>
“請問…喂、喂。”于斌還有事要問,話筒 里卻傳來“嘟嘟”忙音。
陳科長曾是于斌電大的同學,又在海天造船廠共事多年。于斌離開船廠后,業(yè)務上與陳科長仍有來往。關系雖然不算鐵,但同學情分還是有的。然而這種情分在閥門訂貨時,卻蒙上一層陰影。在訂貨會上,陳科長極力反對訂購于斌代理的韓國閥門,說不漏不叫韓國閥。對此,于斌耐心解釋:韓國曾是世界第一造船大國,他們的國產配套率達到 80% ?,F(xiàn)在船東從韓國轉到中國訂船,韓國設備應該能夠接受。相比日、歐產品,韓國的價格較便宜。采用韓國設備,是降低造船成本的好辦法。于斌的意見得到訂貨小組大多數(shù)人的贊同,于是就拿下了截止閥的訂單。
于斌心里明白,訂單給了自己,船廠意在投石問路。如果出了問題,這條路剛開了頭就卡了殼,對不起船廠朋友不說,若要影響交船麻煩可就大了。
擢下電話,于斌急忙換上工作服,抓起安全帽,一溜小跑下了樓,直奔停車場。
東海閥門廠大門口站著兩個人,頭戴安全帽,身穿油漬麻花工作服,正是要接的人。于斌的心“咯噎”一下,就這一身臟衣服,才買一周的新車車座可就遭殃了。事情緊急,排除故障要緊,別的顧不上了。
于斌下了車,將浸透油污的工具包放進后備廂,然后打開車門請他們上車。
“哎呀,嘎嘎新的車,俺這一身臟衣服,車座可毀了?!逼渲幸粋€年輕一點兒的說。
“咳,都怪老陳。”另一個年齡大一些的說,“他說搶時間要緊,不用換衣服。還說,接我們的是一輛老掉牙的破車。”
于斌一聽,像吃了個蒼蠅,惡心。就在兩天前,于斌還應陳科長的要求,開著這輛新車去機場接送他回家。當時陳科長還開玩笑說:“拉達換捷達,鳥槍換炮啦?!?/p>
一艘船就是一個小世界。在這個小世界里,關系最復雜、競爭最激烈的莫過于設備訂貨。為了一個訂單,各個廠家拼得你死我活。于斌隱約聽說,有個歐洲閥門廠與陳科長關系不一般。所以,陳科長極力反對采購韓國閥門,于斌早有心理準備?,F(xiàn)在閥門出了問題,正應了陳科長不漏不叫韓國閥的那句話,于斌像當頭挨了一悶棍。
于斌很快將兩個工人送到大塢邊上。大塢里,工人正在給船體噴最后一道漆。顯然,船快要出塢了,于斌不由得心生疑問。雖然船廠采用了分段預裝、船體無縫對接等新技術,建造速度大大加快,但是自己供貨的那條船僅僅開工兩個月,分段儲備量都沒有達到合攏要求,怎么可能要出塢了?
正琢磨著,手機響了。
“你小子在哪兒?”電話里傳來陳科長的聲音,“火都上房了,趕快到供應處,我?guī)闳}庫。”聽得出,陳科長有股火憋在嗓子里。
接到陳科長,來到倉庫。陳科長徑直把于斌帶到閥門前。
“看看,老同學,你供的這個破閥可把我害慘了,在會上挨了廠長好一頓吡。當初我說什么來著?你偏偏不聽。這是從船上換下來的,要拉去閥門廠加工修理。剩下的,正在船上搶修。車費、搶修費、加工費、誤工費,你等著掏腰包吧?!标惪崎L的話像噴火,于斌的臉被烤得生疼。
“一切責任我承擔,絕不能讓你背鍋?!庇诒笠е缿兄?。心想,閥門到貨時,自己的助手與船廠的人一道開箱驗的貨,沒聽說有啥問題。該不是另有原因吧?
這樣想著,于斌就用力將閥門翻了過來。底殼上鑄有一行小字:MADEINXXX(歐洲某廠制造)。陳科長也注意到了這行字,臉“唰\"地一下直紅到脖子…
作者簡介:
方言,本名紀方,大連金州人,遼寧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著有《足跡》《嶺東史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