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文字大家庭中,中國文字屬于比較古老的象形字,很多文字源自古老的圖畫和符號,從這些文字可以發(fā)現(xiàn)遠古的歷史秘密。
漢字中有一個非常獨特的情況,就是大部分表示商業(yè)交易和物品價值的字,其偏旁部首都為“貝”(貝),比如財、貨、貿(mào)、購、買(買)、賣(賣)、販、負、貢、貫、質、資、賀、貴、貧、賤、賈、貸、貪、敗、貯、賴、貶、賭、賠、贈、贍、賺、賜、賦、賬、貼、贖等。
這里的“貝”,指海貝或貝幣。不僅是中國,在人類早期歷史中,皆常用海貝來作為珍品和貨幣。
據(jù)澳門大學歷史系教授楊斌考證,貝幣興起于公元四世紀前后,消逝于公元二十世紀早期,其演化歷經(jīng)了一千六百多年??梢哉f,貝幣是最早的全球性貨幣,它塑造了舊大陸各個社會乃至整個人類社會。對中國而言,海貝基本與青銅時代相始終,最早出現(xiàn)于西北腹地的新石器文化中,在商周時期達到鼎盛;到秦漢時期,海貝基本消亡。
人類對海貝正如對黃金、珠寶一樣,這種迷戀很早就有,遠離海洋的尼安德特人早在五萬年前就擁有海貝了,而歐洲的獵人和生活在烏克蘭淺河谷的人們也于一萬七千多年前就把貝殼穿孔后當作裝飾品佩戴。這些來自遠方海邊的貝殼充滿某種神秘的美感,在人類早期社會中,它是榮耀和身份的象征。
與貴金屬不同的是,貝殼易于收集和加工。在東非海岸和北美墨西哥灣沿岸,奇特的貝殼實際上保證了漁業(yè)社會進行遠距離貿(mào)易的能力。貝殼類動物是一種豐富的可再生資源,早在農(nóng)業(yè)、畜牧業(yè)和喧鬧都市出現(xiàn)之前,人們就高度重視它們,而貝殼的價值遠不止于它在美學上的魅力。中美洲和安第斯山脈令人贊嘆的鳳螺既代表著身份地位,又可以在宗教儀式中當作號角使用。另外,它還被賦予了強烈的象征意義。對瑪雅人來說,鳳螺是月亮女神的符號。
大海生長著無數(shù)軟體動物,盛產(chǎn)各種不同形狀和大小的貝殼,但并不是所有海貝都受到珍視,可以充當貝幣。
位于印度洋的馬爾代夫群島周邊海域,生活著許多海洋軟體生物,其中有一種海貝的環(huán)紋貝殼異常精美,從史前時期開始,這種海貝就被人們長途販運,到達歐亞非大陸的各個角落,成為人類歷史上最早的一種通用貨幣。
鑄幣和印刷鈔票作為現(xiàn)代貨幣,出現(xiàn)得比較晚;在人類早期歷史中,有各種各樣的東西被用來作為貨幣。亞當·斯密的《國富論》中說:“在早期社會,牲口被當作商業(yè)上的通用媒介,雖然這是最不方便使用的一種媒介……據(jù)說食鹽是埃塞俄比亞商業(yè)和交易的通用媒介;在印度的某些沿海地區(qū),人們使用的通用媒介是某種貝殼;紐芬蘭是干制鱈魚;弗吉尼亞是煙草;美國的部分西印度殖民地是糖;其他某些國家則是牛皮或熟皮;我還聽說,在蘇格蘭的一個村莊,至今工匠去面包房或酒館的時候帶的還是釘子,而不是錢?!?/p>
作為貨幣,海貝堅硬耐磨損,小巧質輕而便于運輸、攜帶和交付,可以長期保存而不會腐爛變質;此外,海貝有獨特的形狀和花紋,人類無法進行仿制;更重要的是從海洋運輸?shù)絻?nèi)陸,海貝一旦離開產(chǎn)地,就會自動形成數(shù)量限制,不會因為太多而出現(xiàn)貶值,也不會因為太少而無法用于日常。這一系列特點確立了海貝的貨幣地位。
遠古時代,人類社會普遍都有生殖崇拜的習俗。海貝腹部有一個裂口,與女性生殖器外形有些相似,因此海貝也被視為生殖的象征物,受到人們的尊崇。印度婦女常常佩戴用海貝串成的項鏈。在許多內(nèi)陸民族的墓葬中,也都有用海貝陪葬的習俗。
這對于今天的人們來說,或許無法想象,小小的貝殼,竟然能在人類早期社會中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
與海貝類似的還有珍珠。珍珠也是軟體動物(珍珠貝)分泌的礦物質,即碳酸鈣結晶體。之所以會生成珍珠,是因為珍珠貝受了外界刺激。對珍珠貝來說,過大的珍珠是致命的,但對人類卻是財富。
相比淡水珍珠,海水珍珠要大得多,尤其是位于熱帶的海洋珍珠,堪稱珍珠中的極品。在遠離海洋的草原地區(qū),各個階層都非常迷戀珍珠。成吉思汗和他的繼承者們將珍珠作為一種政治貨幣,賞賜給帝國的臣僚,而他們的嬪妃常常珠光寶氣。對他們而言,珍珠的價值不僅在于裝飾耳環(huán)、項鏈、服裝,更是權力與地位的象征。
從歷史來說,海貝先是神圣的祭品,然后走下神壇,變成人人喜愛的貨幣,也是順理成章的。貨幣作為一種交流工具,不僅決定了貿(mào)易,同時還承擔著經(jīng)濟、政治、文化和宗教上的各種功能,這于古于今都是一樣的。
在兩千年時間里,印度洋世界以貝幣為媒介,將陸地世界和海洋世界聯(lián)系起來,形成了一個多元化的大市場。隨著大航海時代到來,海貝在全球化浪潮中經(jīng)歷一段狂熱之后,最終在白銀主導的現(xiàn)代世界中走向衰落。
褪去貨幣的崇高身份后,海貝變成一種尋常之物,從此以后,陸地的歸陸地,海洋的歸海洋。
從馬爾代夫到印度
馬爾代夫處于印度洋的交通要道,由一千多個珊瑚島組成。這個千島之國位于赤道,常年陽光充足,盛產(chǎn)海貝。馬爾代夫海貝小巧玲瓏,如拇指般大小,質地和光澤都很獨特。借助便捷的航運,這里的海貝幾乎散布到世界各個角落。
海貝本身并沒有什么價值,在馬爾代夫只是平常之物,然而一旦進入內(nèi)陸地區(qū),就因為數(shù)量稀少而變得珍貴起來。在許多遠離海洋的內(nèi)陸國家,海貝幾乎與寶石并列,被視為珍品,最普遍的是作為貨幣。
1343年,摩洛哥旅行家伊本·白圖泰來到馬爾代夫,在這里停留了一年多,還娶了四位妻子。他后來記述道:
群島的居民使用貝殼作貨幣,這種貝殼是一種動物,沿海俯拾可得,于海邊挖一坑,將貝堆積坑內(nèi),蓋上沙土,肉腐爛后留下貝殼,孟加拉人用大米換取貝殼,因貝殼也是孟加拉的貨幣。也門人也換取貝殼,他們用運來的沙子換取。此種貝殼也是蘇丹人的貨幣。我曾見到一個金第納爾可換取1150個貝殼。
(《伊本·白圖泰游記》)
比白圖泰稍早一個時期,中國航海家汪大淵也到達馬爾代夫,他稱之為“北溜”——“地產(chǎn)椰子索、" 子、魚干、大手巾布?!彼^“蚆子”即海貝,“海商每將一舶蚆子下烏爹、朋加剌,必互易米一船有余。蓋彼番以蚆子權錢用,亦久遠之食法也”。意思是說,馬爾代夫的海貝在別處都當錢用,一船海貝從馬爾代夫運到緬甸勃固或孟加拉,能換一船大米回來。
汪大淵的航海路線為后來的鄭和船隊提供了指南。鄭和下西洋,直接將馬爾代夫拉入了中華朝貢貿(mào)易體系,這讓明代江南的藩庫中堆滿了海貝。值得一提的是,1974年在泉州灣發(fā)現(xiàn)了一艘南宋沉船,也就是“泉州一號”,其船體殘骸中除了大量香料,還發(fā)現(xiàn)了兩千多枚海貝。考古學家認為,這些海貝也都來自馬爾代夫。
海上航行風浪大,為了降低船的重心,一般需要在船的底艙裝填沙石之類的重物,來讓船體保持平穩(wěn)。壓艙物是航海貿(mào)易必不可少的安全成本,以海貝取代沙石作壓艙物,可以更大限度地提升航運利潤,也就是說,海貝本身沒有運輸成本。對從事長途貿(mào)易的遠洋船隊來說,海貝既是商品,也是理想的壓艙物,這讓馬爾代夫很快就成了海貝貿(mào)易體系的中心。在中古時期,以馬爾代夫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區(qū)域廣泛的海貝市場,從印度輻射到整個東南亞,乃至西非;隨著大航海時代來臨,海貝貿(mào)易進一步融入全球市場。
1498年,達·伽馬率領的葡萄牙船隊到達印度,在此后的一段時期,海貝成為葡萄牙人的主要貿(mào)易之一,他們將成噸的海貝從馬爾代夫運送到孟加拉、錫蘭、東南亞和西非,這就跟他們將日本的白銀販運到中國一樣,從中賺取利潤。為了壟斷海貝貿(mào)易,葡萄牙人甚至一度想征服馬爾代夫,將其變成自己的殖民地。
一位十七世紀的法國旅行家寫道:“除了馬爾代夫會出產(chǎn)這些海貝之外,世界其他地方都沒有,它們是這個島國國王稅收最大的組成部分。海貝被運到大莫臥兒國的所有地方,進入比賈布爾王朝和果爾貢德王朝以及美洲諸島嶼,被當作錢用。在海邊,80枚海貝可以買你的一個桃子,離海越遠,你得到的越少;到了阿格拉,一個桃子他們至多給你50-55枚海貝?!?/p>
在印度許多地方,海貝一直是主流貨幣,尤其是瀕臨印度洋的孟加拉,更是海貝的主要輸入地。在孟加拉,海貝可用于一切經(jīng)濟活動,有些男童奴隸甚至以購買他的海貝數(shù)量作為名字。
不過,在印度很多地方,海貝都是與金、銀、銅等金屬鑄幣同時使用,金幣和銀幣用于大額交易,銅幣和貝幣用于小額交易。因為存在不同種類的貨幣,因此也就有了專門從事海貝兌換的商人和市場。
中國最早去印度“取經(jīng)”的僧人法顯(約342—423年)在《佛國記》中就說,印度北部的摩頭曼“貿(mào)易則用貝齒”,后來的唐僧也有類似說法;《新唐書》中稱天竺“以貝齒為貨”。汪大淵到印度時,鑄幣比較盛行,“國鑄銀錢,名唐加,每個二錢八分重,流通使用?;ヒ? " 子一萬一千五百二十有余,以權小錢便民,良有益也”。即一枚銀幣唐加可兌換貝幣11520枚。
可以看出,貝幣屬于小面值的貨幣,主要為窮人日常使用,類似于中國古代常用的銅錢。在莫臥兒王朝,人們一直用海貝來交稅,直到英國殖民者占領印度之后,海貝作為稅收貨幣的地位似乎也沒有任何動搖。英國東印度公司用征收來的海貝去東南亞購買香料,去非洲購買奴隸。到后來,東印度公司完全控制了海貝貿(mào)易。
海貝是因為價值小,作為大筆金額來說,明顯使用成本太高,極不方便。
舉例來說,東印度公司在孟加拉的錫爾赫征收了總額為2.5萬盧比的稅款,但征稅員面對的其實是12.8億枚海貝。如此巨大數(shù)量的海貝,無論是清點、裝卸、搬運還是儲存,都是極其繁重的工作。僅僅把這些海貝運到達卡,就需要一個大型船隊,運輸花費超過了全部稅收的10%。為了便于清點,英國稅務官只好改用重量和體積來作為海貝的計數(shù)單位。
在印度東部的阿薩姆,海貝作為貨幣被用于一般貿(mào)易和交稅,富人也喜歡儲藏大量海貝,如同中國富人窖藏白銀一樣。阿薩姆毗鄰中國,海貝很可能是從這里流入云南,成為云南的主流貨幣。
從殷墟到云南
二十世紀初,殷墟的挖掘幾乎重新改寫了中國史,在此之前,幾乎沒有人知道甲骨文的存在。1975年,又在殷墟發(fā)現(xiàn)了婦好墓,出土的文物包括大量青銅器、石器、玉器和寶石等,其中數(shù)量最多則是六千八百多枚海貝。
雖然殷墟以前也有海貝出土,但如此巨量的海貝,還是引起人們各種猜測。在以后,人們陸續(xù)在春秋吳王墓和三星堆考古遺址中也發(fā)現(xiàn)了許多海貝。那么,這些海貝來自哪里?
董作賓和一些日本學者認為這些海貝來自中國的東海或南海。但生物學家研究發(fā)現(xiàn),中國沿?;静怀霎a(chǎn)海貝,所以,中國古代所用的大量海貝不大可能來自中國沿海。
在這些考古發(fā)現(xiàn)中,與海貝同時出現(xiàn)的還有大量玉器和青銅器。學者們推斷,這些海貝是和玉石、青銅一起,沿著絲綢之路,萬里迢迢,歷經(jīng)艱辛,從西方傳入中國的。因此,海貝文化最早出現(xiàn)在西北,然后擴散到東部和南部,基本和青銅文化同步。
與玉器和青銅器一樣,在早期中國,這些光滑閃亮、來自異域的神奇之物都屬于珍貴的奢侈品——“寶貝(寳貝)”,被作為財富和權力的象征,甚至被當作貨幣使用?!渡袝けP庚中》孔穎達疏云:“貝者,水蟲,古人取其甲以為貨,如今之用錢然?!彼抉R遷在《史記·平準書》中說:“農(nóng)工商交易而路通,而龜貝金錢刀布之幣興焉?!薄稘h書·食貨志》中說:“貨謂布帛可衣,及金刀龜貝,所以分財布利通有無者也?!薄墩f文解字》中對貝這樣解釋:“古者貨貝而寶龜,周而有泉,至秦廢貝行錢?!?/p>
歷史學家羅振玉、王國維、董作賓、郭沫若、李濟和經(jīng)濟史學家彭信威等都認為,海貝是中國最早的貨幣。但另有一些研究者認為,考慮到海貝數(shù)量極其稀少,根本難以進入普通人手中,而成為普通貨幣,最多也只是“準貨幣”,僅是局限于上層貴族階級的財富等價物,或作為價值昂貴的禮物(即“賜貝”)。
貨幣史學家黃錫全認為,西周時期,海貝價值極高,一頭牛價值二十朋,一匹馬價值四十朋,成王時遽伯鑄造銅簋的費用為十四朋,制作何尊用了三十朋。以此論之,海貝之擁有、賞賜、贈送以及偶爾的交換,依然是少數(shù)貴族的特殊行為,它們只在金文中出現(xiàn),或者僅用于墓葬,難以出現(xiàn)在普通人的生活中,現(xiàn)代考古也沒有這方面發(fā)現(xiàn)。由此可以斷定,海貝并沒有成為真正的貨幣。
天然海貝種類頗多,有“貨貝”(又名齒貝)“擬棗貝”“阿文綬貝”“虎斑貝”(又名大貝)等,以貨貝較常見;其貝面上有一條長齒槽,稱為“貝齒”或“貝唇”,貝的正面較為平整,側面稍微鼓突。為了便于攜帶,人們在貨貝上鑿有小孔,用繩子串起來。春秋戰(zhàn)國時,貨貝背部大多磨平,稱為“磨背式貨貝”。
海貝的重要影響之一,是“貝”字在甲骨文和金文中非常多見。比如甲骨文中“得”字的字形含義,其實就是得到一枚海貝。
近代出土的許多西周青銅器上都有銘文(金文),這些銘文大多都與商品交易有關,從中可以看出,海貝確實扮演了一種非常昂貴的價值尺度和交易媒介。一般以“朋”作為海貝數(shù)量單位,五枚一串(系),兩系為一朋,即十枚?!对娊?jīng)·小雅·菁菁者莪》就有“既見君子,錫(賜)我百朋”。
在岐山周原出土的裘衛(wèi)盉,其中的銘文也以“朋”注明了田地、玉器和裘服的價值。一朋海貝可置換十三畝田地,價值確實不菲。
眾所周知,“中國”二字最早出自著名青銅器何尊的銘文,銘文還特意注明了造價,其中清楚寫明周成王“賜貝卅朋”,用來制作何尊。
比起殷墟,在仰韶文化遺址發(fā)現(xiàn)的海貝距今7000年至5000年,應該更為古老。海貝作為財富和價值的象征,并不代表它就是貨幣。貨幣必須達到一定的量才行。或許由于海貝數(shù)量不足,人們不得已,才開始制造人工海貝。
關于海貝是否作為貨幣仍有爭議,但早期鑄幣確實模仿了海貝的形狀,這種銅制海貝后人稱為“蟻鼻錢”或“鬼臉錢”。螞蟻本來就很小,“蟻鼻”則更小,意思是說銅貝為小錢。銅貝的“錢文”為“貝化”二字,形似鬼臉。
貨幣研究者認為,作為中國錢幣的始祖,銅貝最早鑄造于公元前十一世紀的殷商晚期至西周早期,基本與后母戊青銅鼎鑄造于同一時期,比小亞細亞的呂底亞錢幣還要早幾個世紀。因此,中國商代銅貝可稱是“人類最早的金屬鑄幣”。在商代中后期的墓葬出土中,從河南鄭州某遺址一座墓葬中出土了海貝460枚;從安陽殷墟——殷王武丁的配偶婦好的墓葬中出土了海貝將近7000枚;從安陽大司空村兩座商代墓葬中出土了3枚銅貝;從山西保德縣林遮峪村一座殷代墓葬中出土了海貝112枚、銅貝109枚。這說明,海貝作為貨幣使用很廣泛,而且海貝要多于銅貝。
司馬遷在《史記·平準書》中說:“農(nóng)工商交易之路通,而龜貝金錢刀布之幣興焉?!比绻f海貝的出現(xiàn)是為了民間交易的話,那么仿照龜貝、刀布等形狀的鑄幣,其主要用途并非為了百姓交易,而是便于統(tǒng)治者用來征稅。這與青銅鼎象征統(tǒng)治權是一個道理。
除了銅貝,還有骨貝、蚌貝、玉貝、陶貝等人工制幣,這種仿制也說明海貝的特殊意義?!柏惢倍指敲鞔_且形象地說明了“化貝為貨”的貨幣起源。所謂“化”,指性質的改變;而“貨幣”作為“價值的尺度”,其實就是對“貨物”的抽象化,即將其價值轉換為價格,從而便于交易。
作為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南方大國,楚國鑄造了數(shù)十萬銅貝作為貨幣,中國由此正式進入鑄幣時代。如果說海貝還不能完全算中國最早的貨幣,那么銅貝一定是中國最早的貨幣之一。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中國各地出土楚銅貝一百多次,總計十五萬多枚。銅貝的重量和尺寸各有不同,但銅貝的大小和真實的馬爾代夫海貝完全是一致的;而且銅貝和海貝一樣,都是以數(shù)量而不是重量作為價值單位。
秦始皇滅六國后,統(tǒng)一貨幣,楚國的銅貝被秦半兩銅錢全部取代。與此同時,海貝也從人們生活中逐漸消失了。雖然王莽時期曾經(jīng)短暫復活過銅貝,但銅錢的主流貨幣地位從此難以撼動,直到清末。
現(xiàn)代以來,從南??脊糯驌瞥鲈S多唐代和宋代沉船,在這些沉船中也都發(fā)現(xiàn)了大量海貝,也就是馬爾代夫海貝,主要是作為壓艙物。一般從中國出發(fā)時以瓷器為壓艙物,返回中國時用海貝做壓艙物。
在宋、元、明三代,中國的外貿(mào)船隊沿著海上絲綢之路行走印度洋,幾乎都要在馬爾代夫停留,因此帶回大量海貝。比如著名的宋代沉船“泉州一號”上就有兩百多枚海貝,這些海貝大都留置在江南一帶。因為大理國以海貝為貨幣,蒙古征服之后,云南仍然繼承了貝幣傳統(tǒng),元朝政府經(jīng)常從江南調撥海貝到云南。
云南距離印度次大陸非常近,海貝從中南半島(緬甸和暹羅)很容易進入云南,成為當?shù)氐呢泿拧F鋵嵲缭跐h武帝遠征古滇國時,云南就流行海貝。從滇國墓葬中發(fā)掘出土的海貝數(shù)量達到二十多萬枚,這可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元朝實行紙鈔,唯獨在云南采用貝幣。元代《大元混一方與勝覽》記云南行省說:“交易用貝,貝俗呼作蚆,以一為莊,四莊為手(首),四手為苗(緡),五苗為索,雖租賦亦用之。”顧炎武《肇域志·云南》云:“貝,俗名蚆,本南海甲蟲,滇人皆用以代銀。其數(shù)以一顆為一妝(莊),四妝(莊)為一錢,四錢為一苗,五苗為一索,九索折銀一錢。凡市井貿(mào)易皆用之,甚便。”也就是說,云南貝幣與孟加拉、暹羅等地區(qū)一樣,都以80而不是100為一個計算單位。
馬可·波羅也注意到了云南的貝幣:此地所用的貨幣是由以海中的白色貝殼制作成的狗頸圈來充當?shù)?。八十個貝殼值一兩銀子,等于兩枚物搦齊亞(威尼斯)城銀錢或二十四里物(livres),而八兩銀子值一兩黃金。 (《馬可·波羅行紀》)
為了保持云南的物價穩(wěn)定,元朝政府嚴控非法海貝(私蚆)的輸入;元代法律特別規(guī)定:“諸云南行使蚆法,官司商賈輒以他入境者,禁之。”
進入明代以后,云南出產(chǎn)的大量白銀和銅支持了內(nèi)地的貨幣體系,但云南本地仍在使用貝幣。正統(tǒng)五年(1440),明廷一次就從江南調撥了50萬斤海貝,大約為2億枚。當時,7200枚海貝才能兌換一兩白銀。明朝晚期,開啟了白銀貨幣化進程,加上云南銅礦開采和大量漢族移民涌入,海貝逐漸退出貨幣行列。
按當時的購買力計算,海貝價值極低,十枚海貝相當于一枚銅錢,一萬枚海貝相當于一兩白銀。云南巡撫張允隨(1693—1751)說:云南古不毛之地,貝盈千索,便為富家,以銀而論,未及百金。
云南參政謝肇淛(1567—1624)指出:“滇人以貝代錢,每十貝當一錢,貧民誠便。然白銀一兩,當?shù)秘愐蝗f枚,攜者不亦難乎?且易破碎,非如錢之可復鑄也?!保ā段咫s組·物部四》)
海貝換奴隸
十四世紀二十年代,西非的馬里國王曼薩·穆薩去麥加朝圣,曾經(jīng)轟動一時,人們都驚訝于他用100只駱駝馱運的黃金,但他卻對眾人說:“在西非和馬里,海貝才是真正的貨幣,真正有錢的是那些用駱駝馱運海貝的商人?!?/p>
雖然東非距離馬爾代夫更近,但海貝卻在西非最早成為貨幣。大多數(shù)海貝都是從埃及用駱駝穿過撒哈拉沙漠運到西非的,也有一部分海貝經(jīng)由地中海,通過海運到達西非。一頭駱駝可以負載300磅到600磅,也就是10萬到20萬枚海貝。
達·伽馬打通大西洋到印度洋航線后,葡萄牙人不僅把馬爾代夫的海貝販運到孟加拉,同時也販運到西非,這條航路也變成海貝之路。海貝在這個跨洋旅程中創(chuàng)造了巨大的利潤,因為孟加拉的海貝價格是馬爾代夫的3到4倍,而海貝一旦被運抵西非,它在那里的價格便高達在亞洲的5倍。
《一把海貝:從奴隸貿(mào)易興起到革命年代的西非》一書中寫道:“早在1520年之前,葡萄牙人就每年都帶來大量貝幣,將它們堆積在圣多美,這些貝幣主要用來購買瓜頓的戰(zhàn)俘,然后再把他們送往埃爾米納賣掉。這對于葡萄牙人來說實在太容易了,只需要將他們的印度船開往果阿,裝滿從馬爾代夫來的貝幣返航,貝幣在經(jīng)過好望角時只是壓艙物,但到了西非就可以用于交易了?!?/p>
葡萄牙人最早將海貝與奴隸貿(mào)易連為一體。葡萄牙人把大量海貝輸入西非,用來購買非洲黑奴,這些黑奴主要來源于戰(zhàn)爭擄掠。非洲當?shù)亟y(tǒng)治者熱衷于制造戰(zhàn)爭,以抓獲戰(zhàn)俘,賣給歐洲的奴隸販子。
從十七世紀到十九世紀,達荷美王國是西非最大的軍事政權,占據(jù)貝寧海岸的黃金位置。達荷美的一年分為戰(zhàn)爭季和慶祝季:戰(zhàn)爭季里擄掠奴隸以換取海貝;慶祝季里,論功分賞,炫耀海貝。正是依靠人們對海貝的欲望,這個軍事機器才得以運行。
滾滾而來的海貝也讓達荷美國王過著驕奢淫逸的生活。炫耀權力的最好方式就是肆意揮霍。國王每天用于賞賜的海貝就是個天文數(shù)字,以至于最多時候,在國王身后跟著1590人扛著海貝。
英國人弗雷德里克曾在1850年到訪達荷美,根據(jù)他的記錄,達荷美王國的貨幣就是海貝,2000個海貝為一頭,約等于一元錢,從重量來說剛好是一個人的負載量。不過,這個匯率是金屬貨幣稀缺導致的,實際上,一個銀圓很容易換到2400個到2600個海貝。在達荷美,一只雞價格為280個海貝,一頭綿羊為5000個海貝,一頭小公牛則為25000個海貝。達荷美的稅負很重,除了貨物稅,還有過路稅。通往市場的道路上守著收稅人,每個載著貨物的人需要交五個到十個海貝。
弗雷德里克建議達荷美國王禁止奴隸貿(mào)易,被對方委婉地拒絕。因為對達荷美來說,出售奴隸是換取海貝的主要創(chuàng)匯方式。
海貝換奴隸的始作俑者是葡萄牙人,隨之而來的是荷蘭人和英國人。到十七世紀后半期,荷蘭東印度公司和英國東印度公司就基本上將葡萄牙人逐出海貝貿(mào)易市場,英國將整個印度據(jù)為己有,而英國東印度公司的總部就設在孟加拉的加爾各答。
十八世紀,美洲的蔗糖、咖啡和煙草種植園對非洲奴隸產(chǎn)生無限需求,奴隸價值飛漲,以致奴隸和海貝一樣也變?yōu)橐环N貨幣。從貨幣角度看,是奴隸的身體連接起了西非與世界的經(jīng)濟。一份研究認為,墨西哥和美國使用的美元符號“$”就來自奴隸制:西班牙語中的奴隸一詞“esclavo”,包含了“s”的發(fā)音以及釘子一詞“clavo”,奴隸販子可能將他們的奴隸用簡化方式標記,用兩條代表釘子的豎線穿過一個“s”,就形成了“$”這個符號。
在十八世紀頭十年,每個西非奴隸價值4萬到5萬枚海貝,而到了十八世紀七十年代,已經(jīng)漲了4倍。一個來自塞內(nèi)岡比亞的口述史中說:“一天,薩提吉村的一個老武士帶著一支值7個奴隸的來復槍,穿著值3個奴隸的靴子,騎上了一匹值20個奴隸的馬?!?/p>
臭名昭著的販奴船“漢尼拔”號屬于英國皇家非洲公司,在其航海日志中有這樣的記錄:“購買奴隸最好的貨物無疑是海貝,而且體積越小越受歡迎。他們支付海貝的時候,相信本地的傳說,最小的和最大的價值一樣高。但他們從我們這里要海貝的時候,要么清點,要么接重量,大約100磅換一個健康的奴隸?!薄皾h尼拔”號的船長菲利普斯還說:“他們唯一的錢就是我們帶給他們的海貝或貝殼,海貝是從東印度而來,那里我們一分錢買4磅,這里我們100磅換一個奴隸?!币簿褪钦f,一個奴隸只要25分錢。
一份統(tǒng)計顯示,在整個十八世紀,西非從英國和荷蘭進口的海貝總數(shù)達到25931660磅,約合11436噸,合計超過100億枚。平均下來,每年有超過259316磅(114噸)海貝進入西非。以1693年4萬枚海貝換一個奴隸的價格計算,每年可購買2500個奴隸。以十八世紀七十年代末17萬枚海貝換一個奴隸來計算,每年可以購買600個奴隸。很顯然,十八世紀僅英國和荷蘭的海貝就足以從西非購買幾萬個奴隸去新大陸。
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從十六世紀到1875年,經(jīng)貝寧灣輸入西非的海貝數(shù)量至少有200億枚;從哥倫布發(fā)現(xiàn)新大陸的1492年到美國南北戰(zhàn)爭結束的1866年,共有12521337人作為奴隸被運到大西洋彼岸。貝寧當?shù)赜芯渲V語說:“海貝是以奴隸的尸體為誘餌從大西洋里釣出來的?!?/p>
幾個世紀以來,隨著海貝流入非洲,歐洲人從黃金海岸換取黃金,從奴隸海岸換取奴隸,這為歐洲帶來了豐厚的原始積累,促成了歐洲的工業(yè)革命和殖民運動。伴隨著全球擴張,西方迅速崛起。
1894年,達荷美王國的最后一個國王被法國打敗。強大的達荷美王國淪為法蘭西帝國的海外殖民地。
沉沒的海貝
作為人類的誕生地,非洲并非沒有歷史。在歐洲人到來之前,西非有許多強盛的王國,有發(fā)達的紡織業(yè),但因為大量海貝和歐洲工業(yè)紡織品的輸入,無論貝寧還是剛果等西非國家,基本陷入通貨膨脹和經(jīng)濟衰退,貧困反過來又刺激了奴隸貿(mào)易。
在奴隸貿(mào)易中,西非原有的貨幣體系遭到徹底破壞,經(jīng)濟秩序近乎崩潰。西非的專制統(tǒng)治者沉迷于煙草和朗姆酒,享受著奢靡的西方生活方式。底層民眾借助宗教的凝聚力,加上火槍引進,不斷挑戰(zhàn)軍事專制統(tǒng)治,非洲社會陷入一片混亂。隨著西方勢力的深度介入,到了十九世紀八十年代,西非作為歐洲經(jīng)濟的依附者進入殖民時代。
十九世紀以后,歐洲掀起廢奴運動,奴隸貿(mào)易深受打擊,這必然牽連到西非的海貝貿(mào)易。不過,棕櫚油很快便取代奴隸成為非洲的主要出口商品。當時西方已進入蒸汽機時代,需要大量的潤滑油和燃料。但這已經(jīng)是海貝貿(mào)易的最后輝煌。到1895年,西非海貝的價格已經(jīng)跌至1850年的十分之一,一包海貝甚至不足以支付搬運它的人工費用。
海貝對西非歷史的影響再怎么強調都不為過,它將非洲與世界連在一起,支撐了西方的崛起,也帶來自身的毀滅。后來,殖民政府逐漸終止海貝貿(mào)易,并禁用貝幣,海貝隨之喪失其貨幣價值,淪為毫無用處的東西,被埋入墳墓。
中國人相信一語成讖,“Benin”被譯為漢語“貝寧”,有“海貝在此安寧”的意思。海貝如同是非洲命運的隱喻,被人們拋棄的海貝背后,是一個被遺忘的非洲大陸。今天的西非已經(jīng)沒有海貝,但海貝帶給人民對國家的不信任仍揮之不去,背井離鄉(xiāng)的難民取代奴隸,一波又一波地涌向歐洲。
實際上,歐洲人不僅用海貝從非洲換奴隸,也以同樣的方式從北美印第安人那里換河貍的毛皮。
北美印第安人在沒有金屬工具的情況下,將海貝精心鉆孔后穿成“琬朋(Wampum)”,這是許多印第安部落的一種珍貴的傳統(tǒng)首飾。
西方人到來之后,很快便將琬朋變成印第安貨幣。他們從印度洋運來大批海貝,然后采用機械加工技術,一下子制造出大批量的琬朋,琬朋隨之貨幣化。琬朋如潮水般涌入北美,從這里換走黃金和白銀,還有鯡魚和河貍毛皮。1626年,荷蘭人用價值60弗羅林的琬朋從印第安人手里買下了曼哈頓。荷蘭新尼德蘭公司的印章圖案:中間是一只河貍,而河貍周圍則是一條由貝殼和珍珠串成的琬朋。
最后的結果是,印第安人被洗劫一空后,發(fā)現(xiàn)連他們最珍視的傳統(tǒng)琬朋也變成糞土。
在西方,奴隸制有悠久的歷史,這屬于一種主流的經(jīng)濟體制。奴隸制曾是古希臘的經(jīng)濟基礎,后來又締造了羅馬帝國;進入近現(xiàn)代之后,奴隸制也塑造了一整個的西方殖民經(jīng)濟體系。從歷史角度看,奴隸制的本質是精英階層對社會下層進行不對稱的虐待和剝削,甚至剝奪。有些并不冠以奴隸的無產(chǎn)勞動者其實于奴隸無異,他們最后的命運都是淪為權貴資本階層聚斂財富的犧牲品。
經(jīng)濟史學家蕭國亮先生曾說:“所謂原始社會是一種生存狀態(tài),奴隸制是一種人際關系,封建是一種政權架構,資本主義是一種經(jīng)濟方式;它們雖然不是并列的概念,但卻可以重疊在一個時代的社會里?!?/p>
從大航海開始,西方國家利用全球化優(yōu)勢,先是攫取美洲白銀,然后壟斷印度洋的海貝;用海貝換取非洲黃金和奴隸,換取印度的棉花和鴉片;用白銀和鴉片來換取中國的茶葉、瓷器和絲綢;奴隸用來生產(chǎn)蔗糖和棉花。在這場全球貿(mào)易中,非洲得到海貝,失去人口;美洲殖民地得到奴隸;中國得到白銀和鴉片;歐洲得到黃金、絲綢、茶葉、瓷器、蔗糖和棉花,西方成為最大且唯一的贏家。
在這種商品的全球化流動中,西方國家從絲紡到棉紡,從壟斷貨幣流通到建立金本位,從商業(yè)革命到工業(yè)革命和貨幣革命,所有歷史都一氣呵成。最后,這一切都轉化為西方對全球秩序的政治優(yōu)勢和支配能力。在這場現(xiàn)代化的歷程中,非洲和亞洲傳統(tǒng)帝國都無可奈何地被邊緣化,北美的印第安人更不用說。
海貝跟金、銀、銅等金屬貨幣不同,它本身沒有什么價值,它的價值在于傳統(tǒng)社會人與人之間的想象與信任。西方商人的海貝貿(mào)易之所以成功,在于他們充分利用了這些人們對傳統(tǒng)的想象與信任,從而獲得了巨大得不可思議的利潤。
應當承認,海貝是人類歷史上最古老的貨幣,也是使用時間最長的貨幣,直到二十世紀中葉,一些西太平洋島國的部落還在使用它。然而,海貝并不是真正的全球貨幣,它只會被一些落后和停滯的傳統(tǒng)社會所接受。
海貝的流動基本都是單向,且不可逆的;海貝一旦被輸入,就很難再被輸出,慢慢積累下來,形成貨幣通脹和貶值,最后變成“沉沒成本”。這種赤裸裸的、不公平的掠奪其實是許多傳統(tǒng)社會在遭遇現(xiàn)代經(jīng)濟時最常見的悲劇。
貨幣不同于貨物,貨物都是有用的,貨幣本身并不一定有用;貨幣一旦失去貨幣身份,即作為貨物存在時,其實際價值往往微不足道。
海貝作為一種自然產(chǎn)物,不需要國家和政府的背書,市場流通的數(shù)量也不受任何控制。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商品流動不斷加速,隨著海貝大量增加,尤其是奴隸貿(mào)易被廢除后,海貝的貶值就在所難免。
即使在最繁榮的十八世紀,印度的海貝價格也是持續(xù)下降的:在1727年前后,1盧比可換2 500枚海貝;到1833年,1盧比可兌換6 500枚,此后不久,兌換數(shù)量就達到10000枚。海貝貶值無疑是對印度人的一場財富大洗劫,發(fā)生在1817年的派卡暴動便與此有關。
1781年,英國殖民當局在孟加拉首次引進銅幣。1803年,宣布全面禁止海貝。因為銅幣不足,雖然此后海貝在許多窮鄉(xiāng)僻壤仍有流通,但它退出市場的必然趨勢越來越明顯。
進入現(xiàn)代社會之后,古老的貝幣被鑄幣和鈔票取代是無可阻擋的世界大潮流。
今天的馬爾代夫依然碧海白沙,百舸爭流,完全成為世界旅游勝地。這里的珊瑚海灘中仍然有數(shù)不清的海貝,但它已經(jīng)勾不起人們多大興趣。海貝從人們的日常生活中消失了,關于海貝的歷史也慢慢被現(xiàn)代人淡忘。對于今天的人來說,已經(jīng)無法想象從前人們對海貝的崇拜和癡迷。
杜君立,作家,現(xiàn)居西安。主要著作有《歷史的細節(jié)》《新食貨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