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詩會小輯

庫爾德寧的月光（組詩）

午后，野核桃溝

向著更高處，枝影灑漏光芒

看似清晰的迷茫處，沿著

木板的臺階攀登其實(shí)也沒什么

更好地貼近秋景的念頭

憑借雙足，去登頂秋色

必是一團(tuán)團(tuán)火焰，抽枝分蘗般

臨時渲染，羊皮紙上一片水墨

但樹縫中棕色的?？胁?/p>

靜靜反芻，或者留下一團(tuán)牛糞

混合衰草寒煙的味道，預(yù)示著

季節(jié)在拒絕，呈現(xiàn)比這更高級的美

核桃在樹枝高處，裹著厚皮

它無法不精雕一種溝壑，或者心胸

來羈絆住歲月，忙碌中停頓

凝聚

秋色如火，燃燒天空

穿過山巒與樹梢

知道行路難，知道想在山頂

萬壑縱橫的陡峭曠野做一只飛鳥

知道塵世的路在塵世

田野在山下，阡陌清晰

知道云中的路在云中

鳥行于野，替我們需索

知道風(fēng)涼而清冽

樹上，野果花是前世的印記

果實(shí)鱗岣，代表現(xiàn)在

刻度般的凝聚

湖泊

水滴相聚，因一只蝴蝶

不管來自天山，鞏乃斯河

還是別的細(xì)小湖泊

蝴蝶棲落邊疆，自在飛翔

若在夜晚，會在水的樂音中

低低回旋，像一種來自冰雪

但已無法復(fù)刻的記憶

入夜時分，霧氣迷蒙中

水浮動在天山腹地

現(xiàn)實(shí)不能再擠進(jìn)來

水的洗禮，借蝶湖進(jìn)行

到來或離開，都有回憶

與音樂演奏的動人篇章有關(guān)

蝴蝶翩然，液態(tài)的鞏留縣

在初秋呈現(xiàn)陌生的完美

秋色壯闊

聊起詩，像聊起高樹的影子

腳步陌生地挪移

而屬于風(fēng)的命途

在山腰，和山頂一樣清爽

只相信腳步的人

最終，隨天山落葉喬木念唱

使山的景色變暗

落葉一樣婉轉(zhuǎn)，跌落即起舞

綿密地縫補(bǔ)記憶

撿拾橡果，或山核桃

它們是時空的柔情

滾落秋色，折射漫山微芒

令我們陷入沉默

在木棧道曲隱的脈絡(luò)中

贊嘆一種盛大的體恤

寫意

被秋雨淋濕的草垛

和泥巴，炊煙繚繞，結(jié)實(shí)的小房子

耐著性子雨中覓食

貪戀公路旁一蓬草的花牛

寫意徐徐展開，山在云霧中

只是寥寥幾筆

雨霧籠罩庫爾德寧山谷

在一種類似于腐敗的氣味中

還是十分喜愛

空曠中凝聚的雨水

它們過于重疊意象

讓豐收后，牧場的空氣柔軟

一張紙，斑駁中渴望

一星半點(diǎn)字跡潑濺

語言

唐布拉草原，喀什河一帶的樹葉黃了

河水碧藍(lán)，與脆弱的黃

彌合一種長久

黃葉落上牛背，黃葉

仿佛許許多多語言，騎牛而行

黃葉，從固定的天空

到移動的大地，將柔軟的體溫與牛背重合

而更多黃葉還在樹梢

黃金并非時間，但黃葉將時間呈現(xiàn)

關(guān)于棲息，紛飛，這些天然的動詞

畫卷般徐徐展開

賞讀秋葉時，也賞讀吹盡燥熱

清涼的內(nèi)心

庫爾德寧的月光

另一種游牧

比游牧更古老，在塞人，烏孫人之前

它們就是，如此清涼

移動，水波一樣躍升，

至高樹，高峰，雪山低陷，

一位牧人的夢

月光非人間所有

但月色流瀉在山谷庫爾德寧

狗吠聲如銀子般

扔出打擊樂的小石頭

月光摸遍松林，矮樹

它不像一個夜晚照拂庫爾德寧河

它控制一縷風(fēng)中

銀質(zhì)的安靜

雪

它比舊雪多一些閃爍

明凈可以掃清路途，行路至此

可以舉目，在群鳥越發(fā)堅(jiān)硬的細(xì)骨骼中

感受邊塞的風(fēng)

道路依次是沙礫地，荒灘，野草

當(dāng)再一次回訪白雪

時間的牧羊人揮動金色長鞭

我們身披秋葉，像將軍，也似光芒

滿含對時間的期待

白雪帶著沉靜之聲跋涉

仿佛山頭是我，是我身負(fù)白雪

而記憶如落葉披覆

燎原

吉爾格郎河谷即景（外一首）

河谷中的這片村莊

讓我想起黎明時分一聲悠長的雞啼

隨之，雪山之水分開八條溪流

漫過灌木與白楊混生的河灘彌漫的大霧中開始人影幢幢

模糊的人影有一個是我，看守了一夜水磨后

又回到院子中劈柴。那時節(jié)我的身體

剛剛長開。沒有接受完教育，就接受再教育

在一本粗通不通的《古文觀止》中

心懷天下，不知道為前途擔(dān)憂

被斧頭劈開的木柴，恍若我崇拜的文字一楔形文字

堆累起來就是一捆捆竹簡

但此刻是在伊犁

我們前往恰西森林草原時所經(jīng)過的

吉爾格郎河谷中的一個村莊

河谷中聳入天空的冷杉置換了青海的白楊

哈薩克人的白氈房提示北天山的風(fēng)景

但相似的河谷形勝讓我恍惚

我以為早已遺忘了的一些往事

就這樣突然涌現(xiàn)

粗糙歲月的深處，貯存著陳舊的溫暖

山地之巔的兩頭褐牛

在庫爾德寧丘壑起伏的山地草甸

兩頭低頭食草的褐牛，當(dāng)我看見它們時

已經(jīng)孤零零游蕩至草場斜坡的頂端

脫離開群體的兩頭褐牛

像孤零零的游魂，又氣定神閑

在斜坡的頂端越走越遠(yuǎn)

灰藍(lán)色的云海壓著山地的脊線涵涌

天際線下兩頭孤零零的褐牛

仿佛即將走進(jìn)云海，又恍若被我仰視的

神跡，定格在山地之巔

戴濰娜

小氣候

星宿撒滿曠野天山下的牛馬比我幸福

多少人的觀點(diǎn)像沉重的雪壓在我頭頂

叫我無法站立著思考和呼吸

而這兒的山很輕，很輕

像兩道屏影

隔絕了鞭子的抽打聲

當(dāng)牛馬的語言第一次被牧羊人讀懂

它內(nèi)心第一反應(yīng)，定是恐懼

而這些無證的憂傷，并不被允許

便發(fā)誓躲進(jìn)天山環(huán)抱的簸箕

東邊塔克拉瑪干沙漠的風(fēng)吹不傷

西邊準(zhǔn)噶爾盆地的熱浪咬不著

這里藏著最溫馴的小氣候！

云杉和花楸，自由得無法無天

四季都擁在我懷里

有葡萄干有可愛的你

天山下的牛馬教我幸福

黑土草甸好像軟糖

褐牛躺著

看云層帳篷似的一朵朵隆起

庫爾德寧的夢比夜長

可即便遠(yuǎn)在天山

牛馬沒法假裝聽不見外面電閃雷鳴

我們在桌上歪嘴談著酸溜溜的葡萄和愛情

袖口里，卻握緊一顆顆核桃般

堅(jiān)硬的

抗?fàn)幍男?/p>

安海茵

比天山更遠(yuǎn)的地方（外一首）

在新疆，天山無處不在

我們的車子即便走了很遠(yuǎn)

在哪里？還是在天山

每一條支脈，都是天山

地面上每一縱列的隆起

輕易就穿透羊群的骨頭

隨時會有古老水線的印記

仿佛刻意為了區(qū)分遠(yuǎn)古的魚群和我們

庫爾德寧的此刻

陽光暴烈，云朵瓢潑洶涌

西伯利亞氣流總是不期然就擄掠了

這片大陸上的眾多生靈

哈薩克姑娘曼妙的辮子

像是一串肉嘟嘟的小燈籠

她悄悄藏好自己的描金抽屜

她的黑眼睛總是瞄向

比天山更遠(yuǎn)的地方

伊犁藍(lán)調(diào)的抒情

月光開始冷下來的時候

伊犁河就開始藍(lán)調(diào)的抒情

整座城市還微微醒著

要怎樣成匹的錦緞才能漫撒成花

怎樣的胭脂才能浸染透姑娘的臉頰

在伊犁，被雨雪淬煉過的愛和哀愁

是藍(lán)，更重的藍(lán)

和最藍(lán)

被不同維度的藍(lán)浸染

縱使白楊樹鉆破了云層

伊犁河氤氳了不計其數(shù)的云端

縱使光線遮蔽了昨天和明天的門

躲過了無數(shù)雙飽蘸淚水的眼睛

這蔚藍(lán)的藍(lán)

不問滄桑的藍(lán)

總還是久別重逢的藍(lán)

汪劍釗

野核桃（外一首）

野核桃即將落盡的季節(jié)

你走進(jìn)草叢錯落生長的山溝

仿佛有一個最后的秘密亟待破解

其實(shí)，核桃并不是故事的主角

野的歷史才是驚天的傳奇

透明的黃楓葉與火炬樹的枝干相映成趣

順著棧道拾級而上

半山坡，一棵古老的野核桃樹歪斜著身子站立

王在，而王妃卻不知去向…

蘋果、山楂和野杏

猶如春天的花朵在枝頭炫耀它們的絢爛

卻不知小麥的遠(yuǎn)祖曾在此棲居

下山，我的衣袋裝著兩枚新摘的野果

它們攜帶著蠻荒時代的基因

一路都在不安地滑動

或許，野核桃已經(jīng)預(yù)知即將粉身碎骨的現(xiàn)代性

庫爾德寧之秋

在庫爾德寧，犍牛

緩慢走動，愜意地吃著喜愛的青草

小羊眸眸地尋找著粗心的媽媽

伊犁馬也收起了小性子

不再甩開蹄子奔跑，只是圍著花楸樹打轉(zhuǎn)

三只烏鴉踹起，又飛落

被追逐的紅蝽在草叢中疾速穿行

蔥郁的云杉直插云霄

銀白楊搖晃著嬌柔的腰肢

胡桃樹垂掛著仲秋遺留的果實(shí)

鹽膚木閃爍著柔軟的細(xì)絨毛

野生的月季花在陡峭的懸崖上自由綻放

模仿蒲公英生長的飛廉振翅欲飛

火炬樹在棧道兩旁提前點(diǎn)燃一束束綠色的火焰…

我吸上一大口空氣

頃刻，負(fù)氧離子就填滿了胸膛

極目遠(yuǎn)眺，越過了波浪起伏的山脊

看到峰頂?shù)姆e雪

一片沖破黑山巖的純白

哦，多么簡單，多么耀眼，多么迷人

那凌駕于一切華麗之上的樸素

亞楠

幸福的人（外三首）

他已經(jīng)在庫爾德寧茫茫

大草原

縠紋一樣的皺褶里

看見了他自己?？匆娔切┡Ｑ?/p>

草木葳蕤的樣子

就仿佛看見了他自己。看見

雛菊釋放的暖意

不經(jīng)意間

在一朵云懷揣的閑情逸致中潛滋

暗長

干脆就做一朵云吧。只落在

庫爾德寧

清幽、溫潤的夢里

如同一片落葉，毫無緣由地在

你的癡迷、眷戀中不知

所蹤

野核桃溝

從低處望過去，山楊樹

金黃的葉片

就像一場宿醉。夕陽把最后的

逗留鋪展開

那一叢叢

野薔薇輪換著沉沒于歲月深處

西部 WEST

我順著臺階拾級而上

斑駁的碎影

就如同荒蕪的心事

被溪水緩緩點(diǎn)亮

當(dāng)我看見一棵野蘋果樹

成熟的果實(shí)之后

便發(fā)現(xiàn)已有人摘下一顆品嘗

山野的滋味

原來如此。就像一種生活

咀嚼著

那混沌中的明亮

緩慢地墜入了生命谷底

而漫山遍野的野核桃樹已奉獻(xiàn)出

他們的所有

此時此刻，一只

大鳥正展開它空闊的翅膀

從容飛過

在這寂靜的午后，默不作聲地

等待一場秋雨把我們都

托付給山水

蝶湖

一只巨大的蝴蝶落在了

想象中

而青山綠水只是她

蛻變的過往

我循著一種聲音，節(jié)奏

起伏與明滅

都是這個故事里刪不掉的情節(jié)

卻因?yàn)轸孳S夢境

而喃喃自語

夜之魅就在于這一湖碧水

撲朔迷離之外

音樂噴泉制造的幻景

和迷宮

仿佛才是傳說中的人間

天堂

光與影彼此勾連?；ノ牡乃?/p>

投射在遠(yuǎn)處

就像我此刻目光淡定，卻又

滿心歡喜

但你并沒有來

只是，那些高高低低的心緒

與我一樣糾結(jié)，纏綿

最后的降落

有如癡迷。在蝶湖

你也完全可以是另外一種樣子

用不著多說什么

此時此刻

那美麗的蝶湖早就烙在了

我的記憶深處

恰西，蒙蒙細(xì)雨

那薄涼的風(fēng)從草葉上

滑過來

有如我心底的縠紋，明亮

卻被寂靜托舉

而水面上，夢幻一般交相纏綿的

心緒露出寒光

剎那間

雨絲就牽引出了

陳年舊事。我走進(jìn)那一大片

濕漉漉的青草地

內(nèi)心晴朗，就像明亮的風(fēng)

抖落一地秋聲

在恰西

我想起了氈房，奶茶

和冬不拉綿長

的鳴咽。也是在一個細(xì)雨空蒙

霧茫茫的天空下

倦鳥歸林

你還坐在那兒，眼里滿是

憂傷

而就從這個時候起

我已經(jīng)知道

你才是我生命中根本無法忘記

的那個人

青玄

庫爾德寧（外二首）

喀班巴依峰剛藍(lán)如常

烏云也漩渦般掉下峰巒

松脂凝香，云杉仍在突破天空

蒼鷹逡巡，一兩朵炊煙，匯入流云

草坡上，一群羊在不斷上升

與下降的起伏中，云團(tuán)般蠕動

從我腳下鋪開的綠，一直綿延到

森林深處，仿佛一條綠色之河

由那群羊，趕進(jìn)我干燥的

胸腔，源源不斷地輸送清涼

統(tǒng)領(lǐng)著我日趨靜止的部分

浩浩蕩蕩，在通向視野之外

在秋天的庫爾德寧

云杉一樣，微妙生長

純真時刻

細(xì)雨中，遠(yuǎn)處的雪山

更為突出，在滿是牛糞的

高山草原恰西，綠是靜默的

在你內(nèi)心鋪開另外一個塵世

忘了時間已是深秋

牛群散落一旁，慢慢走向

內(nèi)心的牧場，馬匹甩著尾巴

任你在這里釋放著虛空

我們隔著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

還會互相看上一眼，內(nèi)心一團(tuán)柔和

仿佛氈房與雪山之間

的對望，目光一片雪白

恰西

細(xì)雨中，在鋪滿牛糞的高山草場上

人們掏出內(nèi)心深處的向往

將牛糞看成草原開出的褐色的花

在這里拍照，學(xué)著牧民的樣子騎馬

或者欣賞雪山。一旁的牛咀嚼著

偶爾也會抬起頭看看。到了下午

云層更厚了，遮住了眼前的雪山

帶來更深的寒冷。人們開始下山了

草地空了。那些牛仍靜靜地

低頭吃著草，像是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醒目的仍是那些褐色的花

再等上幾個晴好的天氣

一塊一塊曬干的牛糞，包裹著日光

在冬天升起的

炊煙里，將成為氈房全部的暖意

泉子

拯救（外一首）

每次，都是那單獨(dú)的出列拯救了整個出行

不論是在庫爾德林、野核桃溝

恰西草原

而你終于在這壯美與曠遠(yuǎn)中

獲得了一個如此飽滿

而豐盈之人世

相遇

是多少世代的修行才換得這西天山

恰西峽谷間的相遇

以及那默默一瞥中的歡喜

王興程

在恰西（外二首）

雪嶺、云杉、清瘦的野芹菜

多情的紅草莓，還有善于潛伏的木耳菇

天空遼闊

羊群和白云都在緩慢移動

這些句子都是重復(fù)前人，沒有新意

那一剎那的感受

我稍一激動就語無倫次

如果說人間的光陰還有千年可以留戀

我只要山中這一日

在恰西那么多的東西

我只能記住一些細(xì)節(jié)

對，還有你

你想想世上哪還有這樣的天和地

如果甩掉人群，一起遁入林中

如果又迷失了方向，那該多好

可你一直在說要小心

那樹的背后好像有一雙眼睛

我真實(shí)的想法是，在恰西

如果我們成不了閑云下的野鶴

做一只雪雞也行

來到人間的水

一萬年的冰川

頭頂著日月星辰

恰西的水，挾著一萬年的冰冷

從天上來

九曲峰回，不舍晝夜

八千里路云和月啊

將時光和塵土一并拋在身后

冷血、無情、追命

我不知道這些詞能不能用

這西天山里走出的劍客

冰冷的內(nèi)心裹著堅(jiān)硬的石頭

二

可不可以像眾多的河水一樣

隨波逐流

從哪里來，還想到哪里去？

這身不由已的，就是江湖

比信念更容易改變的是人的本身啊

如果敵人已經(jīng)死去

你出鞘的劍

從此該指向何處

你無數(shù)次回頭，茫然四顧

看到的都是自己渾濁的身影

還能不能再去回憶那些悲歡離合

想前世和今生

如果平庸和墮落都是一種幸福

那么了無牽掛是不是一種快樂？

也可能會有更遼闊的江河

但還能走出多遠(yuǎn)

那些遙遠(yuǎn)的浪花

你該如何去撫摸

平靜的夜啊，在河流的深處

我聽見一聲微微的嘆息

九月，我看見恰西的水

怎樣一路來到人間

森林公園

一只松鼠突然出

嚇飛了一只專心致志的山雞

一只黃羊剛剛甩掉敵人

正在調(diào)勻呼吸，四處張望

一只狐貍幽靈般地閃過

丟下一個詭秘的眼神

林子一片平靜

這多像一場戰(zhàn)爭開始之前

蟄伏、等待、瞄準(zhǔn)

伺機(jī)進(jìn)攻或者逃亡

林子的背后啊，藏有無數(shù)雙眼睛

這是一個下午

我在一棵樹下小憩

一陣風(fēng)過，地面上騰起了細(xì)小的波浪

一切都好像驚魂未定

我想，如果自己也這么活著

是不是時時都要睜著一只眼睛

西洲

恰西，恰西（外二首）

那時流水匆忙

孩子坐在柳樹下的石頭上

用腳尖指點(diǎn)流水

水面碎金閃爍到恰西去，路途遙遠(yuǎn)汽車沿著懸崖

每過一道漫水的路面

我們便吐出一個數(shù)字

大聲呼喊：恰西，恰西一路往西！

但山中根本不辨東西

窗外，是云杉裸露的根須

如同在我們頭頂懸空

生長那么高，那么瘦

山中

一匹白馬站在山尖

不低頭吃草，也不徘徊

無所事事，那么多人站在它身前

拍照，迎風(fēng)呼喊

它一動不動

枯木橫

沿著流水，那些石頭都被磨好了

等著被手撿起，再一一扔掉

一棵粗大的枯木橫陳

像被誰從根部輕輕推倒

橫在深山，橫在溪流之上

流水鏘然

像有了這根枯木，才有了枯木下的流水

有了一叢叢金蓮花、勿忘我、老鸛草的依偎

才生成了這枯木碩大的根

遠(yuǎn)處，雪嶺云杉

像放學(xué)的孩子在山脊上排成一排

把烏云和白云分開計算

一邊布置雨水，一邊映照藍(lán)天

那白馬非馬，風(fēng)吹動它的鬃毛

是李白在敬亭山

等待眾鳥飛盡

等待晚風(fēng)

送來浮云消息

那孩子在枯木上，先是小心翼翼

后來就來回奔跑

他奔跑著

就像有了奔跑，才有了這枯木橫

才有了枯木下溪水洶涌

才有了風(fēng)吹過云杉間

一閃而過鷹的鳴叫

欄目責(zé)編：李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