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村的春天

溫談升，江西寧都人，中國作協(xié)會員。作品散見于《人民日報》《中國作家》《中國藝術(shù)報》《文藝報》《作家文摘》《散文選刊》《長江叢刊》等報刊。報告文學(xué)獲中國水利作協(xié)全國征文一等獎。散文《另一條路》選入人教版中考語文試卷。

一

布村的冬日裹著層薄紗般的暖意，華秀弓著腰在田壟間播撒油菜籽。泥土鉆進她開裂的指甲縫里，遠處傳來隔壁陂頭村拖拉機的突突聲——那片毗鄰的村落，藏著命運埋下的伏筆。

羅保的離世像把淬了毒的斧頭，劈開了華秀十八年安穩(wěn)的婚姻。出事那天清晨，他將那把隨身攜帶的脫了漆的軍用背壺咕嘟咕嘟灌滿白開水后，熟練地跨上摩托車，前往五六十里外的工地刷墻。華秀站在門口，望著車尾燈在晨霧里漸行漸遠。誰能想到，這竟成了永別。羅保是在二十里外的盤山公路，連人帶車摔下百米懸崖的。

羅保離世后的那些日子，華秀仿佛置身于一場漫長的噩夢之中。她每日神情恍惚，院子里的一切都留存著羅保的氣息，那把他常用的鋤頭還靠在墻邊，如今已落滿灰塵。每當(dāng)夜深人靜，華秀躺在曾經(jīng)兩人共眠的床上，淚水總是無聲地浸濕枕頭。她不斷回憶往昔，那些平凡日子里的歡笑與溫暖，如今都成了最尖銳的刺痛。

往常每到夏秋時分，華秀院子里蔥郁的棗樹下便成了村里婦女們的聚集地。她們帶著孩子，坐在小板凳上，一邊閑聊著家長里短，一邊看著樹上青中帶紅的棗子互相打趣。華秀總是熱情地招呼大家，讓她們自己動手摘棗吃，她有時也會挑摘那些又大又甜的棗子和大家一起分享。如今，這棵棗樹下已然沒有了昔日的歡笑和溫馨，左鄰右舍在此聚集，說的話題全是對自己的同情與安慰。華秀知道，那些安慰的話語，只能暫時緩解她內(nèi)心的痛苦，真正的傷痛，只有自己最清楚。

二

寒假到了，大妮子嘟嘟捧著成績單回家，眼底藏著心疼：“媽，我不想高考了，在家?guī)湍恪！比A秀手中的竹篩“眶當(dāng)”落地，金黃的豆子撒滿一地，華秀眼眶通紅，“你爸走前最盼著你出人頭地，你敢放棄，看我怎么收拾你！”

華秀知道，女兒是這個家的希望。

春節(jié)的腳步越來越近，村里漸漸有了年味。人們忙著置辦年貨，手里大包小包，臉上洋溢著喜悅。華秀看著這場景，心中卻有些苦澀。今年家里少了羅保的收入，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但她還是打起精神，把欄里幾頭豬養(yǎng)得膘肥體壯。她已賣了些藥材還有家里存的木耳、紅菇和筍干，山里人沒有別的東西，山貨是他們唯一能換錢的“庫存”。她打算開春后養(yǎng)幾箱蜜蜂，聽說城里人就稀罕這山里的土蜂蜜，說不定能多掙點錢。

按照慣例，年后會有人來村里收購肉豬，銷路是不愁的，但華秀還是決定請屠夫先殺一頭，畢竟過年了。自家養(yǎng)的土豬，從未用過飼料和瀦水喂養(yǎng)，吃的全是野生豬草和米糠，用城里人的話說，這可是純正的綠色食品。

屠夫還沒到，幾名分肉的親友就已經(jīng)來了。華秀特意把那頭要宰的豬關(guān)在院子里，不讓它進食。那頭豬在院子里有氣無力地哼哼著，一會兒瞧瞧這邊，一會兒拱拱那邊，顯得懶洋洋的。一大早，華秀走過去，靜靜地看著它，豬停止了哼叫，與她對視。華秀心中一陣難過，輕輕地嘆了口氣，轉(zhuǎn)身離開了。年關(guān)的天氣格外陰沉，風(fēng)也刮得很大，像屠夫手中那把鋒利的尖刀，割在臉上生疼。華秀知道，豬也是通人性的，只是不會說話罷了。一年到頭，她每天精心伺候著這些豬，豬們心里當(dāng)然也明白，主人對它們好。每次她提著食料去豬圈，它們就會興奮地圍過來，哼哼唧唧地爭搶食物，還不時友好地看看她?，F(xiàn)在到了宰殺的時候，華秀的心里亂成了一團麻，不舍與難受交織著。

屠夫騎著一輛載重摩托來了，消聲器爛了一個口子，沉悶的“轟轟”聲山響。摩托后座上的工具籃油穢不堪，里面尖刀、骨刀、肉刀、彎鉤、電子秤一應(yīng)俱全。華秀再次走到餓得奄奄一息的豬前，看著它那無助的眼神，心中一陣刺痛。豬町著她，不再亂動。華秀呢喃著：“豬啊，這都是命。你下輩子去修個好緣分，變成人吧?？删退阕兂扇耍@日子也未必輕松啊…”

眾人蜂擁而上，七手八腳地架起那頭餓得連叫喚都沒了力氣的豬。豬的四肢徒勞地在空中撲騰，卻掙脫不了被宰殺的命運，最終被一步步抬向那冰冷的案臺。華秀的眼眶紅了，她實在無法直面這血腥而殘忍的一幕，腳步慌亂地轉(zhuǎn)身而去。然而，那一聲聲凄厲的豬叫，還是透過厚實的墻壁，鉆進她的耳朵，重重地敲打著她的心。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順著她的臉頰簌簌滾落。

三

開春后，五女子刷著抖音突然想起華秀，撥打華秀的視頻電話，視頻里的笑容帶著三分算計，“秀秀啊，在干嗎呢？”手機屏幕里華秀身后的大棗樹已經(jīng)抽出了嫩綠的新芽。“我在收拾東西，不是春耕了嗎？”華秀淡淡地回應(yīng)。五女子直直道：“給你介紹對象，如何？”華秀驀緊衣角，“堂嫂，我就想把孩子養(yǎng)大。”“這人可有錢了，老婆坐火車出意外去世了，賠了一大筆錢。你看你，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多辛苦，找個伴也好有個依靠。”五女子似乎完全在替華秀著想，“再說，你還年輕，總不能守一輩子寡吧？”

華秀沉默不語，她的心里還裝著羅保，那個和她一起走過十八年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男人，她怎么能這么快就接受別人？她想起和羅保一起度過的點點滴滴，那些平凡而又溫暖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這個媒說不成，就意味著丟了一筆媒錢，人家可答應(yīng)了事成后給她一萬元呢，見華秀無動于衷，五女子眼珠一轉(zhuǎn)，說道：“秀秀，你要是實在不想，不要勉強。我聽村里人在傳你和三生的事兒，人家可是有老婆的?！比A秀心里“咯瞪”一下，正要反駁，五女子卻已經(jīng)掛了視頻。

她不過是順路搭過三生的車，怎么被傳成這樣？她感到無比委屈和憤怒，卻又無處發(fā)泄。

婆婆從贛州女兒家做客回來，見華 秀坐在院子里發(fā)呆，眉頭皺得能夾死蒼 蠅，連平日里總愛打理的麻花辮都松松 垮垮地垂在肩頭，她趕忙踩著那雙磨得 發(fā)白的布鞋走過去，伸手輕輕拍了拍華 秀的肩膀，輕聲問：“秀秀啊，怎么了？”

華秀把五女子說的那些腌話一股腦倒了出來。婆婆聽完，手掌“啪”地拍在大腿上，氣得臉色比茄子還紫，“這五女子，她這就是吃飽了撐的！我們家秀秀是什么樣的人，我還能不清楚？咱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屎殼郎?！?/p>

華秀點點頭，心里暖暖的。華秀過門到羅家之初，婆媳關(guān)系緊張，彼此打著肚皮官司。一次放在抽屜里的現(xiàn)金少了兩張“紅皮”，婆婆指桑罵槐。華秀心里打著鼓，很不是滋味。婆婆見沒人應(yīng)著，更放肆起來，干脆明著問華秀：“你隔三差五回娘家，不會是帶走了我們羅家啥東西吧？”華秀氣不過，將屋里的鍋碗瓢盆砸了個稀巴爛。好長一段時間，婆媳之間像仇人，沒話可說。不過時間是最好的調(diào)解員。那年大暴雨，院墻倒塌時，婆婆把唯一的雨衣披在她身上，自己卻淋得發(fā)了高燒。當(dāng)時雨水混著泥漿灌進屋里，婆媳倆在齊膝深的水里，用身體死死抵住門板，直到救援隊到來。打那以后，婆媳倆的關(guān)系就像發(fā)面饅頭，越處越蓬松。此刻聽著婆婆暖心的話，華秀心里很感動。

四

暮春的雨說來就來，華秀在田里用禾鐳挖地，雨水混著汗水流進眼晴。遠處傳來熟悉的突突聲，牛大福的拖拉機碾過泥濘，停在田埂邊。“人家打白水都是用牛和拖拉機，你卻回到原始社會，用手工挖多費勁啊。”他熟練地操控著機械，金屬義肢與方向盤碰撞出清脆的聲響，“我?guī)湍??！?/p>

突突突，拖拉機來回穿梭，黑乎乎的泥巴融入滾動的水里，一群群烏翼子、燕子啾啾啾跟在鐵牛后面，在翻轉(zhuǎn)的泥巴里爭吃稀罕的昆蟲。那日，就在這條鄉(xiāng)間土路上，她從牛大福手里奪下了農(nóng)藥瓶。在晉江機械廠被車床切斷手掌后，回鄉(xiāng)的牛大福本來打算開拖拉機謀生，但很長一段時間，根本沒人愿意雇他，覺得他是殘廢，干活不得力。一日，腦子轉(zhuǎn)不過彎來，他把拖拉機停在路邊，拿起一瓶農(nóng)藥就要往嘴里灌，那是他本來打算邊開拖拉機，邊做點買賣用的。如果不是華秀從田坎下上來奪了農(nóng)藥瓶，后果不敢想。當(dāng)時的他，滿臉絕望，眼神比深潭還暗。她沖他喊：“我一個女人都沒想過死，你一個男人怎么這么沒有骨氣！”

如今的牛大福，像是換了個人，眼里閃著光。拖拉機的轟鳴聲里，華秀看著他被機油染黑的手指，想起自家生銹的農(nóng)具，心里某處柔軟的地方被觸動。候鳥在翻起的泥塊間覓食，啾鳴聲里，牛大福說起自己在機械廠的日子，華秀則講起羅保出事那天，一只烏鴉在棗樹上哇哇叫著…等田犁完，夕陽已把云層染成血色。

吃農(nóng)藥那事發(fā)生之后，只要她有需要，他總會第一時間出現(xiàn)。她生病時，他會送來自己熬的粥；她采草藥背不動時，他會突然出現(xiàn)幫她背下山。一次農(nóng)忙，華秀不小心被農(nóng)具劃傷了腿，鮮血直流，牛大福得知后，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趕來幫忙，為她處理了傷口，還不顧她的阻攔，把剩下的農(nóng)活都做完了?？粗４蟾Ｃβ档谋秤?，華秀的心里涌起一股別樣的感覺。

五

嘟嘟考上中國農(nóng)業(yè)大學(xué)的消息傳遍了全村。華秀很長時間沒有真正笑過了，這回是打心眼里高興。她將年前年后賣豬的錢理了一下，差不多有萬把元，還有賣菜油和蜂蜜的票子，加起來足夠妮子的學(xué)費了。當(dāng)初，華秀捧著裝有男人骨灰的盒子回來，村里人都以為她拿到了不少錢，可羅保是自己出的車禍，哪來的賠償金？嘟嘟是布村第一個即將上北京讀書的大學(xué)生，村里有人建議華秀要像模像樣做一場東道，擺它個十桌二十桌，熱熱鬧鬧賀一番，為布村人撐一下面子。但華秀不打算做。

華秀準(zhǔn)備出門去養(yǎng)蜂場割蜜，一陣手機鈴聲驟然響起，是五女子打來的視頻，這半老徐娘也是，秀視頻上癮了，生怕人家見不著她那抹著粉的雀斑臉。

“堂嫂，有啥事呀？”華秀其實有點煩五女子，不過天上下雨地上流，布村就這么些人，相互間還都沾親帶故，抬頭不見低頭見。

五女子臉上雀斑清晰可見，在視頻里笑容可掬，“妯娌之間沒事就不能閑聊？看你傻的。嘟嘟是布村頭一個考去北京的，這是大喜事??！做酒的東西這里都有，酒啊，煙啊，飲料糖果啊，定了日子我叫你堂哥送過來?！?/p>

這個人精，要我拉動消費呀。不過好鋼要用在刀刃上，華秀那點錢要給嘟嘟上大學(xué)用，不能搞那些虛頭巴腦的，也搞不起。禮尚往來，那是要有來有往的，平時的紅白喜事，這次隨了禮，下次就得還，但給嘟嘟隨禮，對大部分孩子不會讀書甚至孩子已經(jīng)長大的人家來說，明顯是有去無回。收禮惹人埋汰，不收吧做酒的錢就要虧進去。她想清楚了，不做。

正是“雙搶”（夏季搶收搶種）時節(jié)，華秀雇了本村一名老表去耕地，老表很快回來說禾田已被人犁耙好了。華秀去看了，田水渾濁，打著微微的波紋，只待秧苗落田栽插了?？钢珑f、牽著黃牛來到田邊的老表怨華秀糊弄他，耽擱他白走一趟。老表看出來了，田里用的是機械。

老表說：“肯定是牛大福干的好事！”

牛大福常常幫助華秀耕地犁田、運送物資，華秀總是過意不去，要開工錢給他，可是給現(xiàn)金不接，發(fā)微信不收。有一次她把工錢送上門，推來推去路人還以為他們打架，場面好不尷尬。華秀把錢丟在牛大福家的門檻邊，騎著電動車風(fēng)一樣走了?？墒?，第二日，牛大福又把錢送回來了，又是一陣推揉。華秀只有板起臉，“牛師傅，干了活不收工錢，這不行，以后你就不要幫我了，我不喜歡茶館里招手一胡（壺）來?！弊阅谴纹穑４蟾＞驼娴牟桓襾韼退恕Ｈ缃?，大福竟然用起偷偷摸摸的方式來了。

華秀攘著工錢去找牛大福，房子是磚瓦房，不寬，房前整整齊齊碼著農(nóng)機零件，墻上貼著各種養(yǎng)殖技術(shù)的報紙，角落里堆著幾十袋谷子。牛大福見她來，慌忙把手里的碗筷放下，“說好了不要錢！”推揉間，華秀瞥見他衣角補丁上的針腳，歪歪扭扭的，突然想起自己縫

補羅保衣服的樣子。

山村的空氣彌漫著一股悶熱的濕氣，好似下霧一般，能見度低，到了晚上更是伸手不見五指。好在鄉(xiāng)村振興的紅利惠及布村，現(xiàn)在村里的環(huán)村路和禾坪都裝上了路燈?；厝サ穆飞?，于蛙鳴聲里，華秀收到牛大福的微信：“我想和你一起把日子過成蜂蜜。”她盯著手機屏幕，遲遲不敢回復(fù)。后半夜，她摸黑走到院里棗樹下站了許久，又折回客廳，對著正墻上掛著羅保照片的靈位，輕聲道：“你說，我該往前走嗎？”

駐村第一書記小寧的撮合來得自然。那天他在田埂上撞見牛大福幫華秀插秧，拖拉機在田里畫出整齊的線條。“你們倆搭伙，正好黃金搭檔！”

小寧的話讓華秀紅了臉，牛大福則握緊了方向盤。

小寧見狀，繼續(xù)說道：“你們不用擔(dān)心別人的看法，生活是自己的，幸福也是自己的。我會支持你們，村里的人也會理解和支持你們的?！?/p>

在小寧的鼓勵下，他們終于放下了心中的顧慮，決定攜手共度余生。

聽說牛大福要開著拖拉機“倒插”進華秀家，布村超市成了八卦中心，“寡婦配岔手，能長久？”

華秀沒理會那些閑話。

牛大福第一次上門，婆婆滿臉狐疑，兒媳笑笑，“媽，這個是大福，隔壁村的，是個農(nóng)機手?！逼牌耪f：“哦，難怪這么面熟，想起來了，就是那個開拖拉機犁田運東西的牛師傅呀。”婆婆端凳子招呼，說：“坐坐?！?/p>

新婚之夜，華秀說：“昨天，小寧書記問我們這個新家庭，想怎么發(fā)展，大福你有啥想法說來聽聽?！贝蟾Ｕf：“要干就干其他人沒法干的。”華秀說：“你都有計劃了，那快行動啊，一起干！”

夜深了，華秀把她一條白皙又綿長的腿纏了上來，大福心領(lǐng)神會，兩人很快如魚得水。

很快布村傳開了，華秀和牛大福要辦“家庭農(nóng)場”，要把那些擢荒的土地都收拾經(jīng)營起來。布村超市里說啥的都有，五女子和赤牙媽一個打鑼一個應(yīng)尺，像是說小品：“哎呀，華秀與她那個倒插門的小丈夫豈不是在搶我們的資源么？”“對呀，我看呀，這就像過去的地主，肯定成天打著算盤算計！”羅子保怒喝她們：“少說點好不好？”經(jīng)羅子保這么一吼，鬧哄哄的場面有所收斂，但還是有人嘰嘰咕咕：“哼，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突突突突，牛大福的拖拉機在家門 口停下了，華秀從駕駛艙下來，再爬到 斗子里，把裝滿兩大簍子且封裝好的蜂 蜜端起，大福接上，婆婆出來一起搭手， 把簍子搬入了院子里。

婆婆將做好的飯菜端上餐桌，見華秀還要洗漱，便吩咐大福先吃。大福說等華秀一起。婆婆很會見縫插針，人老了，話也多起來，總是嘮叨個沒完，說：“我們都是苦過來的，世代沒有賺大票子的野心，外面都說你們要收人家的山和地，搞什么農(nóng)場，我看呀，就不要去折騰了，命里八尺難求一丈。”

大福向華秀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跟老人家說說。

“吃飯啦，媽，我?guī)湍闶??！比A秀的聲音很甜潤，接過婆婆的話茬，說，

“媽，是我支持大福這樣干的，大福有這方面的能耐，我呢，養(yǎng)豬養(yǎng)蜂輕車熟路。”

大福給老人家夾了一筷子菜，說道：“媽，您老就放心吧，我牛大福來您家，和秀秀結(jié)為夫妻，就是要干出點名堂來，讓我們一家都過上好日子?！?/p>

牛大福一番話說得誠懇，婆婆和華秀心里暖烘烘的。華秀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是真心實意想和她一起撐起這個家。

這時，婆婆的手機響了，是她的小兒子羅衛(wèi)打來的。婆婆接完電話氣得飯也不吃了，拉長著臉，“細賴子說從部隊退役了不留城里，要回鎮(zhèn)里、村里！”

華秀心里也是五味雜陳，因為就在昨天晚上，嘟嘟在視頻里也說她畢業(yè)后要回來，說什么鄉(xiāng)村振興急需她那樣的人才。

“看不懂，真看不懂?，F(xiàn)在的年輕人在外面有出息了，反而要回來。唉，好馬還不吃回頭草呢?！逼牌艑δ贻p人的“叛逆”很不理解。

大?？戳丝慈A秀，見她緊蹙眉頭，便打破尷尬說：“我說啊，弟弟回來是好事，應(yīng)該歡迎。小寧書記說這是‘人才召回’，把他們召回來建設(shè)家鄉(xiāng)！”

華秀嘆氣，“我其實也想了蠻久，看這大趨勢呀，也許弟弟回來是正確的。就比如我們農(nóng)場，過幾年，不，也許過完年開了春，農(nóng)場就得召幾個像弟弟和嘟嘟那樣的人！”

華秀的話婆婆半懂不懂，不過，她確實感到立春過后，日子是一天天暖起來了。

“吃飯吃飯！”婆婆被兩位年輕人的情緒感染，心情也放寬了些，說，“希望我老太婆死之前還能看上一場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