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名。陜西漢中人。陜西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發(fā)表于《青年文學(xué)》《星星》《散文詩》《詩潮》《名家名作》《散文百家》等刊物。獲《詩刊》“第二屆戀戀西塘—江南詩歌節(jié)\"全球華語詩歌大賽一等獎,馬爾康·第三屆阿來詩歌節(jié)”原創(chuàng)詩歌大賽一等獎。作品收錄《中國散文詩一百年大系》等選本。
虎鯰
流線型的嗅覺。
具備豹子的觸感,鯊魚的操守,揚子鱷的學(xué)識。
一個人蹲在,我目光的濃郁樹陰里,看上去,如同穿一件緊身迷彩胸衣的手雷,塌陷的巖洞,卻不露聲色的半截腐木。
它調(diào)整天空的視野與思維。用畢生學(xué)到的知識,掃描、對接、聚焦,并時刻遏制住火藥的扳機。它具備一個物質(zhì)對另一個陌生物質(zhì)潛意識的排擠、摒除或傾軋。
置身于激流暗涌的我目光的濃郁樹陰里,不搖擺,不松懈,不急著占領(lǐng)或推翻他人的疆域或立場,不完全把自己當(dāng)作速度與力量的結(jié)合體。
它是:被囚禁的光,捆綁的電,拉下閘刀的雷。
它藐視池塘、溪流、淺灘,小分貝的水系。
它無法靠想象獲得虎的基因。
但它已經(jīng)獵取到虎的驅(qū)動力及沖擊波
它正在獵取。
深灰色水墨印花斑紋和肌塊,如一件迷人又危險的彈殼外套。
它就要勇敢地走過來。它已經(jīng)勇敢地站在我的立場。
紅綠燈魚
一粒?;鹈缂らW的小霓虹,小蕊蕾,小嬰兒。
一瓣瓣熠熠炫射的小寰宇,小星宿,小月牙。
它不像金魚那般,見到人,嘟起艷晶晶的小嘴,嬌笑著直往懷里撲閃。它纖柔敏感,膽小得如同螢火蟲尾巴上怯手怯腳的信號燈,風(fēng)一開口,就“噗”地將自己吹滅。
由此洞見,它需要防護柵欄,需要安全手冊,需要群體精神,需要將自己充分匿藏在紅綠燈魚的叢林內(nèi)部,陰影的手掌背后,匿藏在虛幻而真實的自己的叢林內(nèi)部,陰影的手掌背后,讓你猜不出,到底哪一條才是它確鑿而肯定的存在。
當(dāng)一大簇紅綠燈魚,離開古老神秘的亞馬遜河,離開野性放蕩的熱帶雨林季候區(qū),來到我親愛的水族箱,在荇藻、貝殼、珊瑚、藤纏樹繞的侏羅紀(jì)原始森林公園的葉片間,跳來躃去。
替我跳來去。我希望我能為這五彩繽紛的春天表示感謝。
木瓜魚
一曲色彩豐腴,汁液肥美的嫩黃色音樂。
一只胖嘟嘟、甜津津,滿臉雀斑的奶油草莓。抑或,青春期的芒果,橙子,檸檬,菠蘿菠蘿蜜。
翕動的鰭,如一小瓣剛長出葉芯的小木槳,劃著圓渾、呆萌、笑開了眉眼的肥碩身體,向我打招呼。
有些奢華,有些憂傷,有些一見如故,
它并非植物學(xué)的木瓜,不授粉,不結(jié)果,不能如其他木瓜那樣靜靜吮吸露珠白嫩細(xì)滑的小乳汁,不能回到外婆的菜園,回到童年的木瓜樹上,作為秋天最誠懇的禮物,倒垂在陽光的窗口,
被小鳥色彩斑斕的雨點子搖來晃去。
無法理解生殖和洄游。無法識別珊瑚、礁島、海的內(nèi)延和外圍,無法收悉加勒比海盜及大白鯊向它發(fā)出的宴會請柬,無法結(jié)識其他木瓜魚,更無法成為另一只木瓜魚的好搭檔。
從現(xiàn)在開始,它將失去與我見面的機會。而我已經(jīng)失去,和它見面的機會。
斑馬魚
水族箱的房間內(nèi)部,它們有預(yù)謀地結(jié)伴而來,在動物世界主題曲地策動下,穿過:一粒粒笑容潔白的沙灘,懸疑的南美大松尾水草及青苔染綠的松皮石,穿過森林女妖投擲而來的魔法蔓藤,穿過樹的涵洞,激流的長鞭,陡然撲來的驚叫及劇烈抽搐的音樂。
猶如瀉射在非洲草原,團結(jié)緊張的斑馬群興奮和自由是它們心中的碑文。
在這個被香水口紅,蕾絲胸衣,藍(lán)調(diào)咖啡蕩漾著的星期天午后。在吾悅廣場四樓美食城,等餐期間,人類都在被手機翻來翻去,無人察覺,我正化作一只水族箱里的斑馬魚,在動物世界主題曲的策動下,以斑馬家族激進而狂野的手勢,在傳說中炎熱、干燥、焦枯的半荒漠地帶
轉(zhuǎn)彎,翻越,逃遁,追捕。我正帶領(lǐng)身后的一大群斑馬魚,全地球的斑馬魚,在動物世界主題曲的策動下,以斑馬家族激進狂野的手勢,騰躍在駝鳥、大象、河馬、長頸鹿來不及開墾的前方。
騰躍在土狼、野狗、獵豹、獅子尚未開墾的前方。
長江刀魚
一群銀白色尖刀的長江,被洄游的刀魚,由大海的瓶頸奮力
拖回。一群洄游的刀魚,將銀白色尖刀的長江,由大海的瓶頸奮力拖回。
它通過各種方法和制式完成自己的祈愿,每一種方法和制式都會被長江刀魚的后代,承襲或沿用。它通過原始古老的游戲,自然的運轉(zhuǎn),維系生命有史以來常規(guī)化的衍生模式及潛在規(guī)則。
它在淡水中產(chǎn)卵,海水中生長。而此刻,它穿過四處漏風(fēng)的江河、湖泊、港汊,穿過艾草青團、鮮肉粽子、插秧的田歌、藍(lán)印花布的采桑女,??吭诮显律率匾沟男∧疚荨?/p>
春天的船舷已經(jīng)被粉墻黛瓦的三月染綠,楊柳和杏花備好燕子、古井和石橋。船來了。它正在靠近這船舷。它已經(jīng)通過這船舷,回到它青梅竹馬的檐下。
古中國被梧桐花叩擊的檐下。
稻田鯉魚
天空眨了眨水汪汪的眸子,又眨了眨水汪汪的眸子。
欣欣然的細(xì)浪“?!钡囊宦暎鲁鲆欢?,圓嘟嘟的粉嫩小嘴。
欣欣然的粉嫩小嘴,“啵”的一聲,吐出一兜圓嘟嘟的,咦。
緊接著,水,嘩地笑出牛鈴般的村莊。
一朵云,回過小白羊的觸角。它注意到
田埂上的人頭戴草帽,手持竹篙,將鯉魚的卵籽,從堰渠上游,趕進水汪汪的稻田。魚,順勢而來,在村莊的倒影里追逐、嬉笑,咬住天空的尾巴,禾苗的尾巴,水的萬物生長的尾巴,
又“?!钡囊宦?,將村莊松開。
一朵波光粼粼的日出,就這樣,撲嚕一聲鳧過來。
浸潤在詩歌中的村莊:谷雨滴哩哩長個子,小滿又肥又美,芒種揚起額頭擦一把瞇著眼睛的汗液,荷花開累了,魚的想法與稻子的想法,在水汪汪的天空,左一只,右一只,邁出蜻蜓的綠翅膀、白鷺的紅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