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二四年四月份的最后一個周三,我出現(xiàn)呼吸困難、心口痛的癥狀,去社區(qū)門診看病。醫(yī)生在給我做了胸部CT、心電圖、和抽血測心肌酶的檢測后,看看胸片,又看看心肌酶五項指標,直搖頭。
“肺炎,病毒性心肌炎?!彼f?!白詈米≡?,或者保守治療,在這兒輸液?!彼终f。
我自然選擇了不住院。孩子還小,父母年邁,丈夫又在異地工作。我不能住院。于是接下來的十多天里,每個下午,我泡在門診的輸液室里,輸六七個小時的藥液。
一個人輸液的漫漫下午,每個小時都是一種煎熬。怎么就成心臟病患者了?前兩月凌晨四五點熬夜寫小說,這么快就現(xiàn)世報了?我對未來充滿了各種悲觀。頭一周的心理狀態(tài)非常糟。后來某個下午,我看著輸液瓶里一滴一滴滴落的藥液,雙手手背上被扎得密密麻麻的洞眼,想:一定要寫兩篇關于心臟的小說,要不然對不起自己遭的這番罪。
在之后的收集關于心臟的各種資料過程中,我無意間看到了一篇關于臺灣某沙灘“大家伙”爆炸的新聞。當時我的第一想法就是,這個素材我得用。怎么說呢,那是一種怦然心動一見鐘情。
現(xiàn)在再看這篇小說,除了這個在研究心臟的資料過程中意外收集到的“跑題的素材”外,倒也沒有什么和心臟真正有關聯(lián)的東西了。
那些養(yǎng)病的夜晚,我不再和孩子同床而眠。每日吃過晚飯,我洗漱完就獨自一人走進臥室,關門熄燈睡在大大的床上。家人陪孩子一起嬉戲玩耍的聲音,和我僅一門之隔,但似乎又隔了一個宇宙。那滋味無比陌生。畢竟,從出月子以來的一千八百多個夜晚,都是我一人和孩子睡。已經(jīng)太久太久,我忘了自己一個人享受夜晚是什么樣的感覺。
窗外霓虹燈變幻,映照在不太遮光的窗簾上,那一刻我知道,這篇小說的主題是什么了。
在創(chuàng)作《藍鯨灣五行詩》過程中,前三章的推進都很順利,到了最后一章卻被突然卡住,足足五天毫無進展。那時,整篇小說的敘述手法還比較傳統(tǒng),和最后的成品相差甚遠。每一天,我寫寫刪刪,感覺越寫越亂。因為之前我寫的都是科幻小說,這是第一篇現(xiàn)實主義題材的小說,我一度覺得這篇要廢掉,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注定寫不成現(xiàn)實主義題材的小說。直到第五天的深夜,我做了一場噩夢。夢里我和陌生的編輯微信聊天。我投了稿子,然而編輯在微信里告訴我,他知道我想表達很多東西,可惜作品呈現(xiàn)出來的還是太淺薄了。我在夢里,被心心念的期刊退了稿子。
那一刻我被這個噩夢嚇醒了。那又是一個凌晨。
醒來以后,不知為何,一些全新的靈感突然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最后一章該如何去呈現(xiàn),也像開閥泄洪般噴涌而出。那日上午,花了小半天時間,這篇小說終于初稿落定。
小說里的女主角的身上,有我自己的影子,比如那個階段自己經(jīng)歷的巨大轉變,比如凌晨三點在客廳電視機屏幕前看到自己的模樣。但這位小說里的女主角并不是我,她所經(jīng)歷的,是我、我身邊,以及網(wǎng)絡上萬千女性所經(jīng)歷過的融合和虛構。
麻女士沒有姓名。正如同萬千個母嬰群里的群昵稱備注,永遠都是——XXX媽媽。她們的名字被埋在風里雨里奶水屎尿里。所以結尾處的五行詩啊,簡簡單單幾句話,大概是對所有那個階段的女性的最真誠的安撫與祝福。
至于小說中獨獨配了名字的兩個角色,仔細看下,他們身份存在的真實性,其實倒也可以說是個開放性的命題。
說到最后,心肌炎康復期滿三個月,我又去了市里更大的醫(yī)院掛了心臟科專家號復查。啼笑皆非的是,主任醫(yī)師聽了我的介紹,看了三個月前的指標數(shù)據(jù)后,告訴我,當時心臟可能是有受影響,但是那時直接診斷為病毒性心肌炎,倒也有些牽強。
走出醫(yī)院門診大樓,我看著天上飄浮游動的白云,淡然一笑。那些個悲觀至極的日夜啊,淡了,散了。時而清晰,又日益模糊。還真是,風過了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