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舞文弄墨的人,往往也喜歡造物主在大地上的揮毫潑墨。閑暇之余,我總想從城市中抽離,奔向詩和遠方,用山川“洗”眼,用風月“濯”足。
奈何囊中羞澀,交通費、住宿費、門票費堆疊成危乎高哉的蜀道,若是攻略里加上購物,錢包會直打哆嗦。此外,我沒車、沒駕照,凡是遠離城市的景點,只能望而卻步。在多方約束下,這一年,我僅有一次旅行。
我取出攢了半年的稿費,想將寫作這株綻放在職場之外的蒲公英的種子撒向理想中的詩和遠方。這該多有儀式感!因此,這次旅行就像戈壁灘上的綠洲,讓我每次回眸都眼前一亮。那亮光里,最熠熠生輝的,當屬一場寫作架起的緣分。在它的橋下,桃花潭水流淌了千年。
在各平臺搜攻略時,我認識了溫鋒。他經?!皶瘛卑l(fā)表了的文章,諸多報刊有其“打卡”記錄。他可是個天賦型選手,高中時就發(fā)表了文章。而我直到上大學才發(fā)表了處女作,真是相形見絀。
溫鋒的網名叫作“恩施【公園里豐柳】民宿”,他經營著一家名為“豐柳”的民宿(“公園里”是小區(qū)名字)。瀏覽了當?shù)氐木包c排行榜后,我頗為心動,便發(fā)了好友申請,自來熟地詢問溫鋒旅游路線。他不以為意,發(fā)來兩張自己做的區(qū)位圖,以民宿為中心,標注出各景點的方位和距離。這成了我規(guī)劃路線的重要依據。
讓我頗感歉意的是,當時我正在出差,信號不好,難以及時回復消息,但溫鋒還是有問必答。換位思考,我大概率不會對一個回消息極為拖沓的陌生人這么熱情。
事實上,那里并非我旅行的最佳選項。若在往常,至多是備選,但這次,它多了一絲親切的競爭力。在我心中,開民宿的文學愛好者是最懂風景的人,“詩意棲居”這個詞刻印在其生活習慣、性格談吐里,讓他們如流云、如清風、如修竹。我在美團的評論區(qū)里看到,在小長假時,溫鋒帶著客人在城里逛了一圈。一個通曉文化且精于表達的寫作者兼職導游,對游客來說是一件幸事。
更何況,溫鋒的民宿定價不高。我一番精打細算后,放棄了原定的酒店,省下的錢能多打卡一個景點,所以果斷下單了。
民宿的房間是智能鎖。入住時,我不知道密碼,就打電話給溫鋒。他干脆給我免費升級了房型,換成了更寬敞、通透的房間??上В剜l(xiāng)下老家了,我無緣得見。他說,客廳的桌上有一摞書,是他寫的,書名叫《警營隨筆》,可以送我一本。
原來,溫鋒是位民警,民宿是其母親開的。老人進城后,閑不下來,但不會用手機,他便幫忙做網上營銷。
讀了一會兒后,我想在網上搜溫鋒的近作,卻看到了一些報道:他曾拾到一個手包,主動聯(lián)系失主反而被當成詐騙人員,頂著誤會再次與失主聯(lián)系,才順利核實情況,并親自送還。他也曾和同事一點點地翻看監(jiān)控,近五個小時后才鎖定游客丟失的手機,連夜驅車追回。事情解決時,已是凌晨三點……作為游客的我,頓生好感。細想,一座城市的形象,不正是由這些基層工作者拼圖般拼成的嗎?
再聯(lián)想民宿的“豐柳”二字,前者取自“國富民豐”;后者取自“折柳贈別”,寓意“留”。多漂亮的名字,這一定是寫作經驗帶來的靈光一現(xiàn)!
近來,溫鋒動筆不多,且以詩歌為主,大概是繁忙的工作擠占了太多精力。我也是如此。但我們一直在寫,我們也一直在路上,并在路上相遇——連這次沒有見面的遺憾,我都想以文記之。就像賈島寫下《尋隱者不遇》,就像倪瓚寫下《尋友人不遇》。因為寫作,得失悲喜皆有意趣。
我把《警營隨筆》放在案頭,和一堆工程專業(yè)書放在一起。明年,我還想再去一次,去看那些還沒有看完的風景,也去酒里交換一杯文字背后的山川與風月。
遠方總是很遠,但文字總是很近。見識世界的美妙,認識更加美好的人,是寫作能為我實現(xiàn)的最美好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