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傳上古堯舜時期,中原大地洪水滔天,百姓“下巢上窟”苦不堪言。當(dāng)舜帝面對滾滾波濤束手無策時,一個手持耒耜、腳踩草鞋的身影站了出來——他便是大禹。他用八年時光在泥濘中丈量九州,用“三過家門而不入”的決絕演繹著古老的職業(yè)精神。正如《孟子》所言:“禹疏九河,瀹濟(jì)漯,而注諸海;決汝漢,排淮泗,而注之江?!?/p>
當(dāng)大禹將最后一筐淤泥傾入東海時,舜帝鄭重地將象征天下的玄圭交付于他。這不僅是權(quán)力的傳承,更是對“天下為公”精神的延續(xù)。登上帝位的大禹沒有安坐明堂,而是將天下劃分為冀、兗、青、徐、揚(yáng)、荊、豫、梁、雍九州,繼續(xù)用腳步丈量自己治下的土地。他發(fā)明“五服制度”,以王畿為中心向外延伸出甸服、侯服、綏服、要服、荒服。這種“同心圓”式的管理模式,堪稱中國古代最早的行政區(qū)劃智慧。
某個春日,巡視途中的帝王車駕突然停下。前方押解囚車的木輪聲驚醒了閉目沉思的大禹。這位治水英雄掀開車簾,看見的是幾個衣衫襤褸的戴枷之人。史書記載的戲劇性場景就此展開:天子下車詢問罪狀,聽著鄉(xiāng)野小民的供述,竟潸然淚下。隨從們面面相覷,終有膽大者進(jìn)言:“此等刁民作奸犯科,咎由自取,陛下何以傷懷?”大禹卻回答:“堯舜之民,以堯舜之心為心。今寡人為君,百姓各以其心為心,是以痛之。”大禹不是為罪人流淚,而是為自己流淚。他想到堯和舜做領(lǐng)袖時,百姓們和他們同心同德;如今自己做領(lǐng)袖,百姓們卻做出損人利己的事情。這不是百姓的問題,而是自己的過錯!于是,他命史官刻下“百姓有過,在予一人”八字。這簡短的宣言,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份“罪己詔”。
在這位帝王眼中,囚車?yán)锏牟皇亲锓?,而是自己治國不力的證據(jù),因?yàn)樗匆姷氖墙袒娜蔽?。?dāng)群臣還在為九州安定沾沾自喜時,大禹卻將民眾的道德失范視為自己的失職。
兩千多年后,孔子在洙泗講學(xué),提及大禹仍是滿目崇敬:“禹,吾無間然矣!”這位圣人,用“無可挑剔”定義著心中的理想君主。在《論語》的記載中,我們看見一個“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的帝王:他吃粗茶淡飯卻在祭祀時備極祭品,穿粗布麻衣卻在祭祀時冠冕堂皇,住茅草屋卻全力治水。這種品格,恰與“罪己詔”的精神一脈相承。
大禹陵前的享殿里,歷代帝王留下的祭文堆積成山,但最動人的仍是會稽山下的那塊無字碑。傳說大禹南巡崩于會稽,葬時“葦棺桐槨,穿壙七尺,下不及泉,墳高三尺,土階三等”。這位親手規(guī)劃九州山河的帝王,最終只用葦席做棺,用桐木做槨,選擇與蒼茫大地融為一體。
在二十四史的字里行間,“罪己詔”始終是道獨(dú)特的風(fēng)景:漢武帝面對巫蠱之禍下詔深陳既往之悔,唐憲宗輕信旱災(zāi)的不實(shí)匯報后作出“國以人為本,聞有災(zāi)當(dāng)亟救之,豈可尚復(fù)疑之邪!鄭適者不思,失言耳”的懺悔,崇禎帝在煤山自縊前仍寫下“朕死無面目見祖宗于地下”。
這種文化基因深深植根于華夏文明的土壤。范仲淹“先天下之憂而憂”的士大夫情懷,顧炎武“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的吶喊,都是“罪己詔”精神的生動表達(dá)。它提醒著每個時代的執(zhí)政者:真正的權(quán)威或許不在于完美無缺,而在于直面過失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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