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xiāng)的光陰總帶著濕潤的草木香。外婆竹籃里的蘆葦葉沾著晨露,奶奶菜畦邊的韭菜挑著星光,爺爺木盆里的螺螄吐著細(xì)白的泡泡一一這些被煙火浸潤的日常,在記憶里釀成了帶著溫度的小美好。
初春的老屋后竹林里,奶奶用鐮刀背輕輕敲打地面,“咚咚”的空響處準(zhǔn)藏著胖娃娃似的筍尖。菜畦里的韭菜掛著晨露,奶奶的鐮刀輕輕劃過,辛辣的清香驚飛了正在啄食的麻雀。
春卷餡的香氣是流動(dòng)的。所有餡料“會(huì)師\"的時(shí)刻,各種食材在煙火的簇?fù)硐卤舜私蝗冢銡馑囊?。奶奶把面皮攤在掌心,餡料在面皮上排成彩虹,一卷、一折,一個(gè)胖鼓鼓的月牙兒便誕生了。
油鍋里的春卷像金色的小船,奶奶用筷子輕輕翻動(dòng),它們就穿上了金黃的脆殼。咬開時(shí),滾燙的湯汁差點(diǎn)兒燙到舌頭,韭菜的清香、肉末的綿密、春筍的鮮脆混在一起,演繹了一場舌尖上的狂歡。奶奶的圍裙上沾著面粉,眼睛笑成了月牙:“慢些吃,慢些吃。\"
五月的江堤是片綠色的海。外婆踩過沾露的草徑,指尖在蘆葦叢中游走,像在挑選給歲月的信箋。她總說要選三指寬、葉尾尖的葉子,這樣的葉子能裹住糯米,蒸出來才有江水的清鮮。
包粽子的竹匾擺在堂屋八仙桌上。外婆把蘆葦葉卷成漏斗狀,我依樣畫葫蘆,糯米卻總會(huì)從葉縫中漏出來。外婆笑著用棉線給我的粽子五花大綁,嗔怪道:“傻寶,包棕子要心平氣和。”
蒸籠上汽時(shí),整個(gè)院子都飄蕩著蘆葦香。外婆掀開鍋蓋的瞬間,白霧漫上她的皺紋,她的眼里盛著比白糖更甜的笑意。剝開粽葉的糯米泛著溫潤的光,蘸上白糖咬下去的瞬間,蘆葦香在舌尖綻開,甜味順著喉管滑進(jìn)心里,把整個(gè)童年都泡得軟軟糯糯。
夏日里爺爺?shù)哪九杩値е男葰狻0頃r(shí)分,他卷著褲腳進(jìn)門,盆里的螺螄還在沙沙翻動(dòng),泥土里嵌著幾縷水草。挑螺時(shí),他教我分辨公母,母螺肚子里有小螺螄,要挑出來放回江里。我卻喜歡挑空螺螄殼,排成一列等待啟航的迷你船隊(duì)。
爺爺炒螺螄的香氣能飄出三條街。只見他倒進(jìn)熱油,姜蒜爆香的瞬間,鍋里騰起紅通通的煙火氣。撒一把干辣椒,澆一勺料酒,白氣里裹著辣乎乎的香,嗆得我直咳嗽,卻又忍不住湊近了聞。
嘲螺螄的聲音在暮色里格外清晰。舌尖抵住螺口輕輕一吸,辣絲絲的湯汁先滑進(jìn)嘴里,接著是彈牙的螺肉,混著豆瓣醬的醇厚,越嚼越有滋味。
這些藏在柴米油鹽里的小日常,看似普通,卻裹住了最濃的人間煙火。它們像一串被歲月串起的風(fēng)鈴,每當(dāng)風(fēng)吹過記憶的屋檐,便會(huì)發(fā)出清脆的回響,像是故鄉(xiāng)在輕聲地說:“你看,所有的小美好,都不曾被時(shí)光帶走。\"
(責(zé)編/孫恩惠責(zé)校/李希萌)投稿郵箱:757801589@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