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法蘭克福國際書展之邀,2009年有了我的德國之行。之前,所有關于應對德國人傲慢與偏見的預案,幾乎沒有用武之地??赡芤驗槲覀內松?,遲子建、畢淑敏和我,三個人的組團,相對比較自由;或者在我們出訪之前,中德雙方的銜接和溝通到位,整個行程輕松、愉快。
遲子建機智敏捷,快人快語,言談舉止皆有豪情,漂亮、文靜中隱約透出一些江湖本色。畢淑敏雍容端莊,不緊不慢,無論什么樣的話到了她的嘴邊,都是一抹輕風,一絲細雨,平添一種綿軟的力量。而我,年紀在她們之間居中,就一個男士,想的是出門在外多一些擔待,好好侍候兩位資深仙女作家。
行前,我們在首都機場挑了個清靜、雅致的餐廳午餐。落座以后,菜還沒有上,遲子建從包里取出一雙隨身攜帶的銀筷小心擦拭,邊擦邊說,我們的水質還是有問題,你看筷子頭已經有點發(fā)黑了。畢淑敏轉頭對我說,這就是遲子建。讓我不得不因此驚詫遲子建生活的精致。午餐快要結束,放在我面前的那盤豬排還剩幾根,她們說這是專門給我點的,她們兩人幾乎沒動,要我消滅了,否則上了飛機以后的異國他鄉(xiāng)將會無比懷念。從北京到法蘭克福,這趟飛機我是第三次乘坐了,深知其中懷念的意義。但那一大盤豬排,實在沒有能力一個人消滅干凈,只得眼睜睜看服務員把它端走。
遲子建收拾好自己的餐具,告訴我和畢淑敏,她準備了三個口罩,說飛機上是流感高危區(qū),應該戴上口罩謹防萬一。畢淑敏說戴這么長時間肯定憋得慌,用不著的呀。我看畢醫(yī)生都如此無畏我還有什么怕的呢?于是,這個普遍建議就成了遲子建的個人行為。進入安檢,遲子建也舍不得摘那口罩,其他人也有戴口罩的,都是自己先把口罩摘了接受安檢。遲子建一直穩(wěn)起,最后執(zhí)行安檢的德國人不得不示意讓她摘下口罩,露出其真面目。過關以后,遲子建自嘲說,那日耳曼人肯定以為是通緝令上的哪個逃犯企圖蒙混過關。我告訴她,而且那逃犯一定和她長得近似。
安檢完成,我和畢淑敏老老實實地去候機廳等候,遲子建還戴著口罩去逛免稅商場,一直等到檢票也不見她的影子。看見她的時候,居然發(fā)現(xiàn)其他人都躲她遠遠的,好像她就是一個患者。我和畢一陣狂笑,她說這還不算,商場里的那些人看見她,也早早地為她騰過道讓路。她說,戴上口罩真好。
漫長的空中旅行結束了。我們抵達法蘭克福是北京時間凌晨,這邊是下午,依然陽光燦爛,在大多德國人的概念里,還不到吃晚飯的時間。我們抵達酒店收拾停當以后,就被接去附近的一家酒吧,德國人的晚餐,大多是在這樣的場合完成的。
負責接待我們的是中國圖書公司的中方職員小劉,一個很機靈、活潑的小個子北方男人。就因為法蘭克福國際書展,他已經在這里待了幾個月,前不久還接待了舒婷她們。落座以后,他沒有征求意見,給我們每人都要了啤酒和西餐,其實是除了這樣,沒有別的選擇。
畢淑敏血壓高不能喝酒,她的那杯,自然就該由我和遲子建分了。遲子建沒有絲毫矯揉的推辭,喝完以后我和她每人又申請了一杯,這是資格的德國啤酒,當然不能輕易放過這趟出來的\"第一喝”。西餐對于她們真是美食,對于我卻實在不能生發(fā)熱愛。好在小劉靈活,另外給我點了一個碩大的鹵豬肘子,那碩大在國內足以做出三道佳肴。我?guī)缀蹙褪强磕侵庾訉Ω读嗽S多的啤酒。遲子建和同是東北人的小劉,一口一個“整\"啊,調皮的小劉還用朗誦形式來了個東北味十足的“肘子啊一肘子!”,弄得我們一陣爆笑,而且成為以后幾天秘不可宣的經典。
當?shù)貢r間零點回房,時差沒倒,根本無法入睡。酒店網絡出了問題,網也上不了,我只好近十個小時坐守法蘭克福的天明。早餐是上午10點過的,我們三人見面時都顯得疲憊不堪。生活無比精致的遲子建,抱怨沒有帶熱水壺來喝不了茶,只有趁早餐讓西餐廳的侍者灌滿一杯管一天。這里的酒店是不備這些的,幾乎整個歐洲的人喝水,要么蘇打、果汁,要么房間自來水龍頭接一杯,沒有我們這樣的講究。
德國人上午不辦事,好不容易挨到中午,才趕去參加法蘭克福書展主賓國的新聞發(fā)布會。國家新聞出版署、中圖公司以及參會的形形色色人物,包括我們三個,都在那里應對各個媒體,折騰到下午兩點還吃不到伙食。早上的西餐我?guī)缀跏菓?,中午伙食不能準時就有點慘了,后來干脆靠在一個沙發(fā)上開始閉目養(yǎng)神,等人過來招呼用膳。午飯還是西餐,很正規(guī)體面,沙拉、主食、副食、甜品,幾道程序下來已經下午四點過了。
根據安排,六點我去城里的孔子學院,她們兩個去了城郊的一個漂亮的小鎮(zhèn)。演講、朗誦,兩邊都是相同的節(jié)目。孔子學院是中國政府投資在國外傳播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項目,據說世界各國已經有幾十個了。德國的孔子學院開辦已經兩年多,和復旦大學合作。學生有德國已經畢業(yè)的碩士、博士,還有中國在德的留學生??鬃訉W院不是專門講孔子,而是講中國文化、中國文學。德方院長安妮是一個很優(yōu)雅的德國女人,在北京大學留過學,說一口流利的中文,對中國很友善、親近,對中國文學有很深的感情??鬃訉W院受中方財政資助,所以還有中方負責人,中方負責人是復旦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王斌斌女士,可以現(xiàn)場同傳中德雙語。所以我很順暢地給學生們講了中國詩歌的現(xiàn)狀,介紹了當代中國有影響的詩人以及作品。我的“節(jié)目\"在孔子學院非常順利,臺上臺下互動。電臺主持人以及德國藝術家現(xiàn)場朗誦我的詩歌,聲情并茂,雖然我沒有聽懂,但從臺下的反響來看,效果很好。
孔子學院是我在德國的第一站,應該是首戰(zhàn)告捷。
活動結束已經晚九點過了,安妮為了犒勞我,要我提議吃什么,我也不客氣,直接說最好是中餐。安妮聽了馬上OK,她說她非常喜歡中餐。我們去的中餐館在法蘭克福相當有規(guī)模,菜是我點的,其中我喜歡的水煮牛肉、麻婆豆腐,做得還算地道。我除了喝掉兩大匝啤酒,還吃了整整兩碗米飯。
在回酒店的路上,安妮反復問我,阿來在德國送茶的事情是真的嗎?我只好告訴她,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從這一點看,德國人對于任何事情確實很認真。
那是吃飯的時候,我在桌子上講了阿來在德國送一個朋友中國茶的故事。阿來送茶以后,德國朋友很認真地詢問阿來,泡到怎樣才能夠喝?阿來也誨人不倦,說茶葉最先是浮在水面上的,等茶葉一片一片落下杯底,茶就算泡好了,可以喝了。第二天見到那位朋友,阿來問茶的味道怎樣?那位朋友兩手一攤,一副無奈的樣子,說幾乎等到天亮,還是有幾片葉子浮在上面,所以就沒敢喝。本來阿來給我說這個事,我都以為是阿來的創(chuàng)作,或者是阿式幽默的一個段子而已。因為桌上談到了咖啡談到了茶,所以便講給了安妮聽。安妮當時就說,這肯定是最傻的德國人。我說不是傻只能說是刻板。本來這件事過了就過了,后來安妮一直追問,我倒覺得阿來的這個段子是真的了。
早上起來,一天的日程安排得滿滿的。所謂一天,其實就是下午和晚上,上午不會安排任何事情。德國《華商報》約請了20多個在德的中國作家和我們見面?!度A商報》是德國唯一的中文大報,網絡了德國幾乎所有的華文作家。見面也很簡單,居然就在我昨天吃飯的那個中國餐館,只是定的套餐,每人按多少錢配置的飯菜,怎么也找不到安妮請我吃的那種感覺了。飯后,畢淑敏和遲子建大呼實在難吃,礙于情面,只有我聽見了她們的“大呼”。吃完飯在附近的一個藝術中心組織了座談,很多人來德國已經20多年了,國內情況幾乎一無所知,一個小問題也要溝通很久,實在感覺很累,而且毫無意義。好在時間不長,由于卡了時程,汽車已經停在門口把我們接走了。
一車拉我們到萊茵河邊,游人如織。萊茵河是德國的父親河,河水豐腴,兩岸植被郁郁蔥蔥,不像這個時節(jié)國內的河流,減肥減得令人心疼。而且一路上見到的德國小鎮(zhèn),就像一串串珍珠鑲嵌在河的兩岸,成為令人驚羨的配飾。河畔的尼德瓦爾德紀念碑如此雄壯,碑高38米,日耳曼尼亞雕像就高達12米,這是為紀念1870至1871年的德法戰(zhàn)爭和德意志帝國的建立而設的,碑體太大而可以拍攝的地方又小,只能在那里仰望,再局部留下些影像。
從河邊離開,我們直奔呂德斯海姆,這里是享有盛譽的“酒城”,漫山遍野種植大量的白葡萄雷司令,每年產出2700萬瓶葡萄酒。品嘗葡萄美酒這里是絕佳去處,讓遲子建快樂無比,嘴角的兩個酒窩就像已經灌滿了葡萄酒。呂德斯海姆附近到處是葡萄園,那些葡萄園主的莊園漂亮之極,有的已經改作接待游客的賓館,想來在這里住下才是真正的享受,不過我們是沒有這個福分了。
呂德斯海姆老城區(qū)狹窄街道與古老房屋錯落有致,充滿中世紀韻味。我們去了畫眉鳥巷,這條僅144米長的小巷,由37000塊碎石鋪成,最窄處不到2米,熱鬧非凡,聞名遐邇。這是古玩、酒吧一條街,保持了很濃厚的地方特色,有點像北京的三里屯,成都的錦里、寬窄巷子。走完這條巷子,我們選擇了一個酒吧落座,陽光打在身上懶懶的,于是葡萄美酒以及西餐分門別類,我們各自享受自己的所愛。遲子建喝了一大杯葡萄酒,感覺真是美極了,又申請了一大杯。我對葡萄酒沒有興趣,要了兩大杯啤酒,都是上品,口感相當舒服。畢淑敏還是吃她的沙拉,另外把盤里的葷菜撥給了我,我當然不能再浪費了。酒足飯飽之后,我們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呂德斯海姆,還得趕回城里參加法蘭克福的“文學之夜”,那是德國作家和我們見面的活動。
夜了,法蘭克福文學館彩燈迷離,我們三人的照片被印成偌大的海報,在館內館外張貼出來,三人的資料分別印成精美的小冊子,分發(fā)給到場的每一個人。應該說整個活動還是很好的,只是現(xiàn)場安排的翻譯實在太差,幾乎就不能完整的傳達我們的發(fā)言。我們作品的朗誦是事先翻譯好的,所以現(xiàn)場反響好,一到翻譯我們的講話,就結結巴巴,斷不了一個句子??鬃訉W院安妮院長在我身邊,幾乎整場都在糾正翻譯的錯誤。我想作為德國人的安妮都可以糾正翻譯的錯誤,那么我們的話,被翻譯翻到哪個國家去了恐怕都不知道,那些臺下的德國人估計很多時候也聽得莫名其妙。兩個小時結束,我們感覺如釋重負。這一點如此不嚴謹又不是德國人的風格了。
從法蘭克福到柏林,我們選乘了城際高速列車,時速260公里以上。這種列車我之前在日本從大阪到東京乘坐過。
德國夏季的天氣特別的怪。一會兒陽光燦爛,一會兒暴風驟雨,變幻無常。等我們進入車站,站臺上的風來得異常兇猛,那些德國人同樣在凜冽的風中,卻因為他們熟知這里的氣候,不少人都穿有毛衣,有的還穿了羽絨服,如果那時拍張照片下來,沒準還以為是冬天的站臺呢。站臺來的是穿堂風,無遮無攔,我們被吹得實在不行了。畢淑敏大姐從箱包里把方便拿出來的衣物統(tǒng)統(tǒng)拿了出來披上,遲子建已經披了披風,又翻出剛買的披風連頭帶脖裹得緊緊的,像一個很容易分辨出來的偽裝的阿拉伯同志。我也冷得在站臺上來回跑動,沒有辦法,這里的夏天真的冷。遲子建眼尖,看見附近有一個電話亭便跑到亭子后面,那里的風沒有這么直接。畢淑敏見我穿得最少,說她看著行李沒事,要我也過去躲躲。我過去一看,也顧不得儒雅,還不如直接進了電話亭,里面自然比外面更好一些。電話亭還可以裝一個人,遲子建也鉆了進來,隨員小劉一個小伙子,尊重婦女和老人,一直陪我們守在外面。還好,這樣的時間也只有半個小時,本來十幾分鐘,又晚點十幾分鐘。直到上了列車這樣的遭遇才算得到了緩解,所幸柏林之行的興致沒有絲毫抵消。
列車上聽畢大姐的養(yǎng)生之道,受益最大的是,明白了養(yǎng)生關鍵在于養(yǎng)心。她是我們之中年齡最大的長者,快六十的人了,氣色絕佳,面對任何事情都從容不迫。我坐在她的對面,一直想象她的戎馬生涯,想象她不久前能夠花兩個月的時間自己買單環(huán)游世界,想象她作為國內著名的心理學大師,要接受那么多讓人心碎、讓人心煩的故事,卻依然穩(wěn)如泰山,我以為她算得上超人了。我在想,有時候一個人的見面可以成為你生命的記憶,畢淑敏肯定是這樣的一個人。
畢大姐給我把脈,我就像一個患者,老老實實地聽醫(yī)囑。她把完脈玩笑我說,我們都是猴子變的,而你不是,你是獅子變的。她說從你的脈象看你的身體素質真是不錯,一般人比不了的。我說我煙酒茶肉無度,不會吧?她告訴我這就叫個體差異。我聽了以后心里還是美滋滋的,呵呵,我是天賜的。
到了柏林,已經是下午五點過了,我們費盡周折終于找到了酒店。因為酒店是德國一個負責接待的公關公司預訂好的,我們按圖索驥,在一座大橋的下面找到了酒店。這一天正好是德國的一個節(jié)日,全城放假,居然酒店的門也緊閉著,我們站在風中等了又等,已經饑腸輾。尤其我,早餐幾乎沒吃,中午上車以后以為有吃的,沒想到除了面包還是面包,只好啃了三塊餅干。我們打算下車以后找個地方好好吃上一頓,所以一直扛著。
小劉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到處打電話,終于有酒店一漂亮小姐開門,把我們迎了進去。幾間房開了以后,分別進入洗漱、整理,約定了時間出去吃飯。只幾分鐘時間,我聽見屋外走廊上畢大姐在說話,因為她說話都是柔柔的,開始并沒有在意,后來覺得不對,打開房門看見畢大姐說話雖柔,臉上的溫情已經沒有了。她正在和聲細語地對小劉說:“這是怎么回事,真讓我開眼了,他們就是這樣善待中國作家?”我一問,才知道幾間房除了我那間可以將就,其他都非常糟糕,去畢大姐那間一看,就是一閣樓房,非常不像話。我知道,畢大姐已經很生氣了。小劉是中方負責接待我們的,他和我們一起到柏林,這個酒店也沒來看過,已經急得滿頭冒汗。連連說這是他的疏忽,要么讓酒店換房間,要么我們換酒店。我和遲子建在一旁非常堅持,必須換。小劉一邊與德方的公司交涉,一邊把我們帶去附近一家意大利餐館,說酒店已經聯(lián)系好了,先吃飯,吃了我們換過去。畢大姐是個非常厚道的人,換了其他人,這事恐怕沒有這樣簡單,她看小劉一直很緊張,反而安慰小劉說,換了就好,不要多想了,我們好好吃飯。
意大利餐館的西餐選擇余地就大得多,各自選了自己喜歡吃的。遲子建和小劉照例要了葡萄酒,我要了烈性的VODKA,而且,一個人要了三杯。因為除了房間問題,我自己的心情突然變得異常的差,一種不可言狀的不舒服。酒足飯飽之后,我們取了行李乘車換酒店,至于他們之間后來怎么交涉,我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柏林在我既有的美好印象中明顯有了落差。
只有750年歷史的柏林老了,這是我極不情愿看見的事實。作為德國的第一大城市,幾乎隨處可見古老的大教堂和各式各樣的博物館,看不見太多的高樓大廈不要緊,要緊的是隨處可見的工地在這個城市的臉上平添了許多褶皺。古典依然,現(xiàn)代不在,嚴謹依然,浪漫不在。柏林老了,遠不如法蘭克福那樣,到處洋溢著青春的活力和應接不暇的現(xiàn)代氣息。
一早起來,我們出酒店打算去幾個必須去的地方看看,比如柏林墻、國家美術館、勃蘭登堡門等。遇到第一輛出租車,小劉跟他用英語說了半天,司機也弄不清楚我們要去哪里,這在法蘭克福幾乎是不可能的,好像那里的每個司機都會英語,而且相當流利。而在柏林就屢屢碰到這樣的遭遇。昨天出車站以后,也是不能跟司機交流,只能拿著地圖給他指點要去的地點,所以我說按圖索驥才找到了那家讓我們樞氣的酒店。實在無奈,只好把司機帶上回到酒店,讓酒店的服務生轉達我們出行的地方。上車以后,畢大姐說,估計這個司機原來是東柏林的,據說東西柏林的人,最明顯的區(qū)別就是會不會英語。雖然這個說法無從考證,但仔細一想,恐怕畢大姐這個判斷是對的。
柏林墻是世界歷史的一個記憶。20年過去了,德國人似乎已經不太關心和理會這堵殘垣的存在,尤其一些年輕人,在我的眼前,他們幾乎就沒有人駐足,甚至沒人望它一眼。我想,柏林墻應該在那里咀嚼自由以后給它帶來的另一種孤獨。
德國國家美術館新館是現(xiàn)代主義建筑的杰出代表,坐落于城市中心,設計時充分考慮了與周邊環(huán)境的關系。其低矮的建筑形態(tài)與周圍的城市景觀相互協(xié)調,雕塑花園的設置不僅為建筑增添了藝術氛圍,還為市民提供了休閑交流的公共空間,整體建筑以鋼和玻璃為結構支撐,實現(xiàn)大跨度的空間效果,尤其是玻璃輕盈、通透的質感,讓室內外空間相互滲透,自然光線得以充分引入。近觀與遠望,美術館外觀簡潔大方,沒有過多的裝飾元素,通過純凈的幾何形狀和精準的比例關系,展現(xiàn)出一種簡潔而純粹的美感。可惜那天館內正好放假不對外開放,我們沒能進去大飽眼福,只是在外面兜了幾圈。
這讓遲子建耿耿于懷。據說她有兩大嗜好,一個是逛商場,這個已經領教了。另一個就是逛各地的美術館、藝術館,所以她覺得太遺憾。我們在美術館前各自拍了些照片,也算是來過了。
然后我們乘車直奔勃蘭登堡門。這是曾經作為柏林象征的凱旋門,建于1791年,全部用乳白色花崗巖筑成,門樓上聳立著用青銅鑄造的勝利女神像尼基(Nike)。剛到門前,又是狂風暴雨,勃蘭登堡門前可以下客但車不能逗留,我們這個時候根本不能下車,只好把車速放慢,幾個腦袋朝著一個方向,像元首檢閱儀仗一樣的速度,緩緩從凱旋門駛過…
下午兩點過,又是饑腸輾的我們,去了市中心一個大商場頂樓的餐廳,自助西餐,各取所需。兩位女士和小劉的挑選極為簡單,我很多東西都不吃,自然也不復雜,原本就是對付一下。但結賬下來居然超過100歐,折合人民幣1000元以上。
晚上六點,德國或者說歐洲的習慣,正是活動開始的時候。
在柏林的藝術中心,我們應邀參加了這里舉辦的中德“文學之夜”,這是專門為中國作家的到來籌備的文學交流活動,從場景布置到內容設計似乎都作了充分的準備。參加的除了德國人以外,還有不少在柏林留學的中國學生。這種交流,不是圓桌不隨意,設有形式感很強的主席臺,墻上張貼有我們三人的大幅頭像,臺上有主持人、有朗誦藝術家、有同傳翻譯。臺中央空了一個位置,我們三人輪流上去,接受主持人現(xiàn)場采訪,然后自己朗誦自己的作品,朗誦以后,再由德國的藝術家用德語演繹。作品是事先翻譯好了的,藝術家也早已進行了排練。主持人是德國電臺的一位著名主持人,也是德國一位頗有影響力的文學批評家,他一大早就到我們下榻的酒店,已經分別對我們作了訪談,所以每個程序都很嚴謹、很清晰。
這樣的交流,總會遇上一兩個德國人站起來提一些非文學的問題,這種提問的人,對中國的無知有時到了令人無法容忍的地步,不過我們已經習慣了,能夠有理、有節(jié)、有度地控制現(xiàn)場。主持人對我們很友善、很親切,在我的感覺中,他對中國作家報以極大的尊重和敬意,多次誠懇地提到德國沒有翻譯、出版我們三個作家作品的遺憾。從同傳翻譯中,我很驚訝他對我們三個的經歷以及作品了解的程度,當然資料是中方提供的,但是感覺到他在消化資料中加入了自己的理解和思考。尤其一些很專業(yè)的問題,能夠引起他足夠的興趣。在我的詩歌中,他專門挑選了評論家的一個界定,希望我能夠對我詩歌“詩歌地理”的書寫給大家做個交流。我也坦誠地介紹了《重慶書》《三星堆之門》《琥珀色的波蘭》《三十年河東》以及我對生活場域寫作的理解,我所倡導的寫作立場和方向。因為在法蘭克??鬃訉W院已經講得比較多了,所以在這里梳理得更簡潔和清晰。
畢淑敏現(xiàn)場掌控能力很強,始終娓娓道來。熟悉她作品的粉絲很多,加上對她這樣一位心理大師的崇拜,也許到場的人在她的頭上可以看見一道神秘的光環(huán)。
遲子建是中國作家中囊括“茅獎\"“魯獎”的佼佼者,思維機敏、語言幽默,照她自己的話說,生性好玩。所以她的出現(xiàn)讓任何嚴肅、呆板的場合都會生動起來,都會弄出點效果。就在這個場合,她上臺朗誦自己的作品,居然剛剛開頭,在讀到東北人吃的一段文字,什么醬豬蹄、火爆腰花、紅燜大腸的時候,突然自已爆笑而不可收拾,弄得德國人一頭霧水。主持人攤開雙手詢問翻譯,翻譯也完全被搞蒙了,不知所措。下來后她硬說是我害了她,說正在讀這些中國人喜歡吃的豬的“配套設備”,猛然想起這些天相當不熱愛西餐的我,此時正在忍受饑餓的煎熬,肯定無比懷念她在臺上朗讀的菜單。
這么一說,我還成了罪魁。由于有了這個插曲,這個在柏林的中德\"文學之夜\"還真的顯得美妙了許多。
也許,這個突發(fā)事件感動了翻譯,活動結束,直接帶我們去了一家江西老板在柏林開的火鍋店。火鍋雖然遠不及重慶以及四川的地道,但在那種情境下,已經堪稱美味佳肴了。毛肚、肥牛、鮮蝦、肉片以及各種時蔬,琳瑯滿目,在銅鍋里一起沸騰,清淡與紅湯各取所需,把我在德國嚴重污染的味蕾清洗得干干凈凈,以至于第二天輾轉從法蘭克福打道回國,不需要像時差一樣倒騰胃口,直接對接了中餐,沒有過渡。
(責任編輯 蔣茜 74050215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