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麗娜在陽臺上養(yǎng)了許多植物?;茏痈叩湾e落,花盆精致漂亮,花草長勢良好:觀葉的,植株高大粗壯,郁郁蔥蔥;賞花的,開得絢麗奪目,一盆又一盆。
閑暇時,麗娜常坐在花旁的小桌前,喝茶,讀書,感受窗前徐徐的清風(fēng)。
我們把娘從鄉(xiāng)下接來了,麗娜臉上笑意盈盈地領(lǐng)娘四處轉(zhuǎn)轉(zhuǎn),買了套時興的衣服,還把娘那花白的頭發(fā)染得烏黑油亮。
娘在小區(qū)里溜達,撿回一大 大小小的快遞紙盒,一兜花花綠綠 的飲料瓶。
她把這些廢品當(dāng)成寶貝,一股腦兒全抱到陽臺上??爝f盒拆開,擇齊,捆緊,塞到小桌下。飲料瓶擰掉蓋子,端扁,壓實,放進大紙箱里,擋在嬌艷欲滴的花草旁。
麗娜微微皺了皺眉頭,沒說什么。
娘撿回的廢品越來越多,小陽臺坐不下人了,就連麗娜鐘愛的那張小桌上,也堆放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麗娜走過去,默默地把茶具收起來,眼里的光芒暗淡下來。
“娘,以后別往家撿那些破爛兒了,太臟了?!蔽易哌M娘的臥室,小心翼翼地說。
“臟怕什么呀,娘在老家土里刨食,還怕這些?”
“娘,您要是缺錢花,就跟我說,別在垃圾桶里找廢品了,讓人笑話?!?/p>
“笑話?誰笑話誰啊?好吃懶做才會被人笑話。娘不缺錢,娘就是閑不住?!?/p>
“娘…\"我欲言又止。
早上五點,娘擰著小腳,叮叮嗩嗩地開門出去。六點,又抱著一大抱戰(zhàn)利品,呼嚇帶喘地上樓來。
陽臺上的廢品越堆越多,紙箱子好幾摁,有半人高,飲料瓶子好幾大箱,堆了一片。
那些花花草草被夾在成擦成垛的廢品縫中,像受委屈的孩子一樣垂頭喪氣。
麗娜怕弄臟衣服,每次去陽臺都得躲躲繞繞,才能夠得著那些花草,十分不方便。
后來她給花草澆水的次數(shù)就明顯少了。
好幾盆不耐旱的花死了,娘索性把空花盆攘起來,又擠著放上她的寶貝。
陽臺上的廢品積得更高,像一座小小的山丘,矗立在那里,擋住了麗娜心里的陽光。
麗娜去陽臺晾衣服,不小心碰倒了紙箱子,嘩啦一聲,飲料瓶撒滿地,一只酸奶瓶倒扣在麗娜拖鞋上,變質(zhì)的酸奶散發(fā)出異味,流進她的腳趾縫里。
麗娜忍不住尖叫一聲:“媽,您的廢品積攢太多了,趕緊賣掉吧!”
娘不緊不慢地說:“不急,再攢攢,攢多了湊一車,拉到收購站去賣,價格給得高?!?/p>
“現(xiàn)在就賣了吧,這堆廢品放在這里有味兒,還影響采光?!丙惸日f。
“有味兒?有什么味兒?我怎么沒聞見?!蹦镎f。
“娘,賣了吧,差多少錢,我補給您?!蔽艺f。
“我說現(xiàn)在不賣就是不賣,不是錢的事!\"娘扔下一句重重的話,起身回屋,門“嗩\"的一聲響。
接下來的幾天,一到飯點兒,麗娜給家人盛好飯菜,就端起自己的碗回臥室去吃。
剩下的兩個人也靜悄悄的,母親不說話,我也不知道說啥,只聽到吸吸溜溜的喝湯聲,吧唧吧唧的咀嚼聲。
三天后,娘忽然嘅起嘴,陰著臉,把行李裝進一個大包袱里,鬧著要回老家。
我慌了,奪過娘的大包袱,說:“娘,別走啊,您為什么要走呢?”
麗娜怕了,慌忙拉住她說:“媽,別走啊,您才來了兩個月啊?!?/p>
娘松開手,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抽抽搭搭地哭了。
“亮子啊,娘心里難受,想你爹了。”
我一下子眼圈紅了。
又過幾天,是個周末下午,陽光燦爛。我換上運動鞋和舊衣服,哼著小曲,走向陽臺,抱起一捆廢品就往樓下搬。
娘急了,問:“你這是干啥?為什么老跟我的東西過不去呢?”
我說:“娘,我們給你的寶貝找了個新家。
“啥新家?”老太太一頭霧水。
“媽,您跟我們來。\"麗娜笑吟吟地拉著娘的手,走下樓。
我摁了一下手里的遙控器,一扇卷簾門緩緩上升著打開了。
一間空蕩蕩的大車庫出現(xiàn)在面前。
“娘,往后,您撿了廢品就不用搬上樓去了,這間車庫就是專門為您準備的。”
“這,這車庫是從哪里來的呀? 買的?租的?”娘吃驚地問。
麗娜拿過我手里的遙控鑰匙,遞給娘,說:“媽,您不用想那么多了。您就說,這間車庫好不好吧。
“好,好,太好了。\"娘喜上眉梢。
望著樓下車庫前,娘和幾個老太太聊天打撲克正帶勁,麗娜一邊往小陽臺上搬運花草,一邊夸我:“這十萬貸款花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