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是會想起桂花,特別是在百花爭艷的春天。
我記不起桂花樹在我家待了多少年,它是一株四季桂,幾乎一年四季都開花。每個行人路過我家總?cè)滩蛔≠潎@:老遠(yuǎn)就聞到你家桂花香啦。
我覺得他們吸鼻子的表情和說話的語氣都過于夸張。因?yàn)槲覐膩矶紱]聞到桂花香。
桂花樹慢慢長,桂花年年開許是那些細(xì)碎的鵝黃花苞太過漂亮,又或許是那墨綠的葉片太過厚實(shí),引得鳥兒看中了它,于是在它的樹杈中間筑了個巢。有了鳥巢的桂花樹長得越來越快,樹干也日漸粗壯,鳥兒們在樹上來來去去,常有米粒大的黃花跌落下來。等它長到快和我二樓的陽臺一般高時。我就常常從陽臺上看桂花樹,說是看桂花樹,其實(shí)是想看看鳥巢中的小鳥??上В鸹渲θ~稠密,將鳥巢擋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什么也看不見。
我也不介意,反正桂花樹和鳥巢都在我的院子里,又不會丟。何況天天都能見著的東西,又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直到一個冬天來臨。
我記得那是一個很冷的冬天,雪下得特別大。早晨我起床站在陽臺向外望去,天地間白茫茫一片,我再看向庭院,竟然發(fā)現(xiàn)原本亭亭玉立的桂花樹竟然橫躺在雪地里。我跑下樓,發(fā)現(xiàn)它的根須裸露在地面,濃厚翠綠的葉片上全是白茫茫的雪,在寒風(fēng)中微微顫動,仿佛垂死之人最后的痙攣。
桂花樹的樹葉太濃密了,厚厚的大雪落在樹葉上,最后壓倒了它。因?yàn)樗L得太靠近庭院的水泥地,根系怎么也扎不深。倒下的時候,頭重腳輕,連樹根都翻了起來。
我沒想到會以這種殘酷的方式看到整棵桂花樹,甚至連樹杈間的鳥巢都看得清清楚楚,樹權(quán)中間的鳥巢依然完整結(jié)實(shí),可是里面什么都沒有。也許在樹倒下的那一刻,鳥早就棄巢而逃了。
我伸手想將它扶起來,可是手指觸到樹皮的剎那被凍得生疼。它那么重,我用盡了力氣,它的樹干卻一動不動。
我喊我爸,讓他快點(diǎn)把桂花樹扶起來重新栽好。
我爸說:“現(xiàn)在下大雪,栽了也活不了?!彼穆曇糨p飄飄的,和落在樹身上的雪一樣輕,也一樣重。
“那怎么辦呢?”
“等唄,等過段時間天晴了,把它的枝葉砍去一部分,再栽就活了。\"我爸輕描淡寫地說。
可是,那個冬天,一直沒晴。
我眼睜睜地看著桂花樹一天天地躺在雪地里,來來往往沒有一個人去扶它。
好不容易等來了春天。
我爸在原地將桂花樹重新栽了下去,我天天去看它。它被砍去許多的枝丫,鳥巢也被我爸扔了,留下一部分殘存的葉片在春風(fēng)中瑟縮,看起來清瘦了許多。
重新栽下的桂花樹,拼盡全力想要活下來。它每落一片葉子,總會掙扎著在樹根處再長出一片嫩葉。我總是告訴自己它一定會活的,它一定能熬過去的。
可是等到春天過去,樹根處的嫩葉也枯了。
我爸說這棵桂花樹死了。
我不相信,我剝開一點(diǎn)樹皮給我爸看。
“爸,您看這樹皮還是綠的,一定是活的。”
我爸說:“活不了啦。”
我不信我爸的話。我想著它一定能活過來,再次綻放出細(xì)小的黃花。
夏天來臨時,桂花樹皮開始干枯。
我爸將桂花樹重新挖了起來,我看到它虬結(jié)的根系如老人暴起的青筋,已經(jīng)呈黑褐色。它那曾托起無數(shù)小鳥的枝干已經(jīng)干枯,直直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我想栽一棵桂花,就把它種在春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