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有個執(zhí)念:回老家湯樓村建個兩層小洋樓。
他原話這樣說的:“等有錢了,回湯樓蓋個樓。”這句話說了很多年,從舉家搬到縣城開始,他就念念不忘回老家湯樓村蓋房子的事情。
還記得在縣城的小區(qū)里過的第一個春節(jié),全家人都表現(xiàn)得很生疏。大年三十的早上,貼好入戶門的春聯(lián)便閑了下來。那副春聯(lián)已經(jīng)是市面上最小尺寸的了,其他房間更是沒法貼。要是擱農(nóng)村老家,除卻大門,堂屋,幾間臥室的門邊貼春聯(lián)外,家里大小窗戶,床沿,井邊,灶臺都要貼上福字,還要在大門口擺上一根木棍,說是能攔住財運在家里,木棍兩端,要各點一小堆麥秸稈,說是燒的“金條”,寓意新年多金。這些在縣城小區(qū)的房子自然無法操作。
最主要是貼春聯(lián)的收尾應(yīng)該是一掛鞭炮結(jié)束的,父親輕松貼完入戶門的春聯(lián)后有點手足無措。他備好了一掛小鞭,匆匆下樓,單元門前的空地保潔阿姨打掃得干干凈凈,他拿著那掛鞭炮站在那里不知道能不能點,聽說城區(qū)不能放鞭炮,直到隔壁單元樓前響來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他才放心點燃手上的那掛鞭。
我家的小區(qū)是在新城區(qū),鄉(xiāng)下來的住戶比較多,春節(jié)期間,小區(qū)迅速變得冷清,小區(qū)配套的商業(yè)街,大年三十當(dāng)天也關(guān)了八成。以前在村里,爸媽不喜歡提前購置年貨,雞鴨魚肉等吃食都是趁著大年的熱鬧去街上的大集采購,可能比平時貴上一點,那也比城里便宜,主要是新鮮。
在縣城過年,母親奔波了好幾個超市,勉強(qiáng)把年貨置辦齊,父親檢閱一二,問母親,羊腿呢?母親發(fā)了喳:“你自己不去買?我買回來你還挑三揀四?”父親自知理虧,什么話也沒說,戴上棉手套就下樓,推著電瓶車就往小區(qū)門外走去。我們這喜食羊肉,尤其是冬天,燉上一鍋羊肉湯,上面撒著辣椒面、胡椒粉,白菜粉絲夾雜著大塊的羊肉塊,既當(dāng)菜又當(dāng)飯,喝下肚后,整個身體都暖起來了。
父親不顧冬天電瓶車?yán)m(xù)航減半硬是騎回了老家,臨近傍晚,才推著車子回來,車子的后座上綁著一根羊腿。原來他是回老家集上買羊腿去了。從那以后,每年春節(jié),我或者我弟隨父親回老家一趟,灑掃院子,貼上春聯(lián),再置辦年貨。
老家不常回,過年時貼的春聯(lián),到了來年春節(jié),也只是褪了點顏色。
“等有錢了,回湯樓蓋個樓?!贝竽暌?,父親端著餃子碗說出了這句話,春晚快開始了,弟弟催促我們?nèi)タ创和?。母親說,等展望結(jié)婚,等小七上大學(xué),我們就回去,蓋什么樓啊,老家那么多間屋子,不夠我們住的嗎?
母親說這話時,臉上泛著紅光,母親說我在大學(xué)里學(xué)了些洋相:我煮了一個電飯煲的熱紅酒。我這是跟著大學(xué)室友學(xué)的,他是杭州人,可能是超市買的打折的紅酒放多了,全家都喝得微醺。
父親說著家族榮耀,母親說嫁過來時你家窮得吃鹽錢都沒有。
“咱們湯樓村從明朝就有了,村里老祖廟供的是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的……”
“人家姓朱的關(guān)你姓湯的什么事?”
“你別打岔,你故意的,你知道,展望也知道,你們別打岔,我講給小七聽?!?/p>
實際上我弟已經(jīng)在我房間用電腦看春晚了,父親就隔著一道墻,借著醉意大聲地講:“先祖湯和,是朱元璋開國二十四將唯一善終的那一個,官拜中山侯,所以我們湯樓村的祠堂叫中山堂,最后又封了信國公,東甌王?!?/p>
我以為父親要講老祖宗的輝煌歷史,他話鋒一轉(zhuǎn),說按照家譜記載,湯和的小兒子來到我們村,從那時起,我們村就存在了,倘若家譜記載真實可靠,從明朝起就存在了,往上數(shù)二十多代都在這里,而他實現(xiàn)了飛躍性的一步,從湯樓村搬到了邳州縣城,他希望我和我弟能比他走到更遠(yuǎn),在大城市扎下根。
但是父親在縣城過的春節(jié)并不快樂,他嚷著不熱鬧,侄子們也不會帶著小孩上門來拜年了,只能守在電話旁等電話,還催著我給叔伯大爺們打電話拜年。父親有些想念湯樓村那個家了。
誰不想念呢,母親想念老家門前屋后的空地,隨便種點什么都夠自己吃的,在縣城,一根蔥,一塊姜都要去買。父親雖然常年不在家,但他覺得回到村里,尤其春節(jié),回到大家庭里才算回家。就連弟弟,也常念起老家的玩伴。而我覺得從村莊離開那一刻起,一直在漂泊,我們這代人都是這樣,難以留在大城市,又回不去鄉(xiāng)村,在縣城街頭逛一逛,竟然也遇到發(fā)小,我們都在縣城延宕。發(fā)小給我遞上兩根煙,我擺手表示不抽,順便問他,今年還回湯樓過年嗎?他說不回了,他記得很清楚奧運會之后的那個春節(jié),他家最后一次回去過年,那年春晚小沈陽火了。
北京奧運會那年,我弟出生了。一個農(nóng)村家庭,有了兩個兒子,就得想辦法再置辦塊宅基地。那年春節(jié),父親在家里過完十五才回上海務(wù)工,就是為了在村里尋找一塊合適的宅基地。
權(quán)衡之下,村西頭那塊地最合適,那原是村里的打麥場,湯樓村人喚作西場。和現(xiàn)在的樓房林立不同,那時候西場甚是荒涼,是村莊與莊稼地的交界處,往東是湯樓村,往西是大西湖,和杭州那個不一樣,我們這兒把種的地叫作湖,去地里干活就叫下湖。
父親找到我家場上那兩分地相鄰的幾家,四處游說,用我家別的地來換,或者直接出錢來買。最后還是未能湊出一塊還能蓋房的宅基地,村里人都盯著這塊地呢,這塊地馬上被批下來允許大家當(dāng)作宅基地使用,已有等不及的村民,提前運好磚石、沙子、水泥、鋼筋等建材,摩拳擦掌,就等正式開工了。
西場的地價水漲船高,父親必須馬上做決定,上海的工地又催促他回去干活,他拿著計算器計算存折上、賬本上的數(shù)字,母親騎著自行車載著弟弟去十公里外的舅舅家試著周轉(zhuǎn)些錙銖,父親收起計算器,又拿起卷尺去了北湖,那里有我家最好的一塊莊稼地。
最后的結(jié)果是,我家有新房子了,但不是在村里。
新房子在縣城,母親和父親一合計,村里的宅基地能不能弄下來?能,但是又得換地又得花錢,弄得元氣大傷,再也無力起樓了,雖不著急起樓,但看著與日俱增的人工錢、料子錢,擔(dān)心以后越來越難。母親說,去縣城買房吧,我們手上的錢剛好夠交首付的,明年就交房了。
彼時去縣城買房,也是一種風(fēng)潮,父親擔(dān)心房貸的壓力太大,一個月要還兩千多,母親寬慰他:“你在村里蓋樓,等孩子長大結(jié)婚,肯定不流行了,還得拆了重蓋,錢白花,在城里買,不會過時,小七還能去邳縣上學(xué),不比村里強(qiáng)百倍。”
鄰居大嬸來賀喜,對我媽說:“四嫂,您以后也是城里人嘍。”
“唉,什么城里人,村里宅基地太貴了,要是有宅基地,也不犯于……”
“什么販魚,還摸蝦呢,四哥就是掙到大錢了?!?/p>
母親也沒再爭辯,來串門的鄰居們常問:“四嫂,什么時候搬家???”“展望媽,什么時候走?”母親回話從“還沒交房呢”到“還沒攢夠錢裝修呢”再到“等小七上學(xué)的呀”。
全家搬到了小區(qū)那年,弟弟已經(jīng)是四年級了,小區(qū)在所屬學(xué)區(qū)的最邊緣,配套小學(xué)的距離比老家村子到鎮(zhèn)上還遠(yuǎn)。還是花錢交借讀費就近讀了小區(qū)對門的小學(xué)??h城的教育終歸是比村里強(qiáng)上數(shù)倍,最起碼美術(shù)音樂這樣課程都配了老師的,也實打?qū)嵉卦谏险n,美術(shù)課上,老師讓畫房子,弟弟畫了老家的房子。
老家的房子,我閉上眼睛就有畫面,它在村部旁一處汪的上沿,本是周圍地勢最高的地方,在我小學(xué)的后幾年,周圍鄰居填了我家后面的那口汪充作他們子孫的宅基地,我家從上沿便成了洼地,這也是父親急于尋找一塊好的宅基地的原因之一。
那房子的后半部分是三間瓦屋,風(fēng)雨三十載,至今未變,在父母結(jié)婚前開始奠基,之前是什么模樣,我無緣見到,連母親都未曾見過。曾聽奶奶談起,那又是一段過往,爺爺從何處置換來的地,和哪個近房弄得不愉快,其間艱難,拍出來可以作一部電視連續(xù)劇,但是具體劇情我是記不得了,奶奶講述時,我還年幼?,F(xiàn)在只有父母拌嘴時,母親才會談及一二,說蓋那瓦屋欠下的外債,是她和父親后來一起掙錢還的,直到我能在這個小院里奔跑才還清。
房子前半部分是五間平房,小學(xué)二年級起的,南面三間,與北邊三間瓦屋遙相呼應(yīng),東邊數(shù)也是三間,中間的那間是門廳,東邊和南邊重合的那間便是我的房間。還記得剛搬進(jìn)去不久,我的班主任是位新來的老師,姓石,我記得很清楚。彼時,石老師應(yīng)該剛從大學(xué)畢業(yè),分到我們學(xué)校,帶我們班主任,她布置了一道作文題叫作《我的房間》,班上不少同學(xué)紛紛皺眉,表示沒有自己的房間。而我不僅有自己的房間,還是嶄新的平房,還有一張書桌擺在南邊靠窗的位置,上面竟然有一簾窗簾,自己扯的布在裁縫店縫制的,當(dāng)時學(xué)了一個詞,叫作“窗明幾凈”,我不知道合不合適,但我知道那就是形容我房間的。有一年堂哥相親,是母親給介紹的對象,便在我的房間見的面,大家都覺得它是體面的。
這份體面在一個暑假被毀掉了。
那年暑假我去了沂河灘上的大姨家過暑假,家里正是養(yǎng)蠶的重要關(guān)頭,母親無暇管我,便把我送到了大姨家。父親蓋這幾間平房直接目的就是當(dāng)作蠶房,我房間隔壁,也就是南邊的那兩間是相通的,是一個大型的蠶房,用竹竿支起蠶架,上下擺了兩層蠶匾。
那年的蠶,母親養(yǎng)得仔細(xì),三眠過后,北面兩間瓦屋,南面兩間平房全部征用后還是不夠用。北面剩下的瓦屋是爸媽的房間,電視機(jī)、母親陪嫁的組合柜都塞在了里面,和爸媽房間形成對角線的便是我的房間,門廳北面是我家廚房,吃飯的地方自然也不能用,自然而然的,我的房間就被征用了。
蠶在這里過了四眠,又上蠶柵結(jié)繭,蠶又不會那么聽話,和其他房間一樣,爬得滿墻都是,那漂亮的窗簾,母親有先見之明,早就扯下了,我貼在墻上的幾張“三好學(xué)生”的獎狀卻無一幸存,被幾只蠶兒看中,在上面結(jié)了繭,直到現(xiàn)在墻面上還殘存蠶結(jié)繭時留下的蹤跡。
那間廚房也有故事,我小學(xué)同學(xué)來找我玩耍,都這樣記的路,從村大隊部往前走會看見一口汪(那時候尚未被填平),沿著汪邊小路向前走,看到一處白瓷磚墻面的平房上有一只不會冒煙的煙囪,就是展望家了。
母親說那個煙囪用了一小車的磚,她很是心疼。
那天砌灶臺的泥水匠因其家中有長輩去世,回家奔喪,就沒來砌灶臺。那個煙囪至今沒被使用過,當(dāng)時家里主要用煤氣灶,也沒有砌灶臺的必要性,送氣的是我小學(xué)同學(xué)的父親,每次來送氣都會在我家墻上找個地方印下:湯樓李四送氣,下面一行阿拉伯?dāng)?shù)字便是他的電話號碼。現(xiàn)在天然氣進(jìn)村了,他應(yīng)該也退休了,鄰居家的天然氣管道布滿了我家外墻,母親對此感到生氣,說雖不在村里住了,也不能把管道往墻上釘,黃不拉嘰的管子,多丑啊。
新平房或者說煙囪剛落成那會兒,正是我七歲八歲狗都嫌的年紀(jì)。
我和小伙伴們樂此不疲地玩一個游戲,假裝我家廚房是戰(zhàn)壕或者潛水艇,一個人在樓下,一個在樓頂,通過煙囪傳話,還扔些細(xì)碎物什“鉛筆頭,橡皮塊,壞了的悠悠球”,等待它們滑落下來,甚至還懊惱自己長得太過龐大,無法鉆進(jìn)煙囪里,去玩這煙囪做的“滑滑梯”。
沒過多久,母親難以容忍這份自由,把樓下的煙囪孔封了。弟弟的畫中也畫到了這個不會冒煙的煙囪。
煙囪是我記憶深處的東西,而母親所念叨的是家里的井。每次回老家,她總會指出兩口井的故地,告訴我或弟弟,像是介紹已經(jīng)故去的親人。井是農(nóng)村常見的壓水井,早些年去鄉(xiāng)下,還隨處可見打井的廣告。
第一口井,我沒有印象,母親提起常常是怨言,那是他們結(jié)婚時,爺爺奶奶給打的井,母親說他們不舍得花錢,只打了六米深。父親為此辯解,說實在沒錢打井了,能蓋三間新瓦屋已經(jīng)拼盡全力了。母親乘勝追擊說,還好意思說,蓋瓦屋拉的賬還是我們結(jié)婚后自己還的,那幾年窮得連吃鹽錢都沒有。
第一口井,母親也只記得大致的方位,畢竟二十多年過去了。她說,只要一下雨,那井打出來的水渾得不像樣子,根本沒法喝。她心一橫,去村部旁的小店,那原先是村里的供銷社,買了兩包紅杉樹牌香煙,敲響了村南頭打井師傅的家門,以六塊一米的價格,打了口三十米的井。鄰居聽說后,都說“小四媳婦兒,真舍滴,打了那么貴一口井”。后來常遣自己家小孩來提水,我家井出的水比她家十米井出的水要好喝一點,這是我家第二口井。
第二口井,父親建前面平房時壓在了門廳的水泥地下面,雖然已經(jīng)接了水管引到院子里,重新砌了井臺,換了一套新的水壓井頭,還是沒撐過第一年冬天,應(yīng)該是中間的水管凍住了。父親依舊不在家,母親照舊自己做了決定,請了打井師傅打了一口新井,依舊三十米深的頂配。鄰居知道后,又說“展望媽真舍滴啊,又不是不能用,又打了一口井”。
這是家里最后一口井了,現(xiàn)在還在老家院子里,打完沒幾年,村里通了自來水。每次回家,母親都是打開自來水的龍頭,接上一舀子水,倒進(jìn)那口壓水井的井腔里引水上來,自家井打上來的水,要比自來水好喝得多,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有股甜滋滋的味道。
煙囪與壓水井外,我再努力找尋關(guān)于老屋的記憶,腦海里浮現(xiàn)的是幾棵樹的交織,大學(xué)時的劇作課上,我給老師和同學(xué)講述了我家種樹的故事,雖然這對于一個農(nóng)村孩子是一件最為普通的事,但他們覺得還是很神奇,覺得擁有一棵樹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有位女同學(xué)說她在支付寶螞蟻森林里捐種了很多棵梭梭樹和沙棘樹,有年去烏蘭察布玩,突然心血來潮想去自己種的螞蟻森林那去看看。最后也只找到了一個大致的位置,而我竟然自己擁有一些大樹,就連我們校友林,每個班級也都只有一棵掛牌的小樹苗。我說性質(zhì)不一樣,你們那是觀賞的,還有紀(jì)念意義,我們鄉(xiāng)下把樹當(dāng)作經(jīng)濟(jì)作物。
原先老家瓦屋前一左一右有兩棵大的梧桐樹,在蓋前面平房那年被伐掉了。伐樹的師傅是我小學(xué)同學(xué)的父親,輩分卻比我高得多,我爸爸都得喊他小爺爺。梧桐樹也是我小時候用來消遣的玩伴,西側(cè)的那一棵樹靠近院墻,我便手腳并用,一點點挪到院墻上面去。
梧桐樹伐掉以后,在院子里栽了幾棵銀杏樹,我們叫作白果樹。母親常常騙我,說瓦屋堂屋門前的那一棵,是我常去樹旁撒尿燒死的。為此,我還做了場噩夢,夢見那棵樹找我索命,驚醒之后,母親便向我解釋說是騙我的,其實是那里地勢洼,一下雨便有積水,是被積水澇死的,我不知道母親是不是在寬慰我。
母親每年秋天都要回老家清掃白果樹的落葉。有兩棵樹是母樹,每年都結(jié)結(jié)實實地掛滿了白果,母親不嫌味道難聞,每年都撿一些曬干,帶回縣城?;蜃鲌怨?,白口食用;或作食材,煮粥來喝。
好像吃了老家院中的白果,就不算離開湯樓村一樣。但白果味澀,家里人都不愛吃,母親不管,仍是每年都撿,帶回來處理干凈在陽臺晾曬,新壓陳,陳壓新,現(xiàn)在陽臺的角落里還有一堆曬好的白果,無人問津。
最近幾年,父親終于盤下了西場的一塊宅基地,面積足夠大,除卻夠起一座寬敞的小樓外,還有盈余,可做車庫,可做菜園子??啥嗄昵澳赣H的話一語成讖,確實沒有多余積蓄來蓋樓了,我要在城里買房,他們要盡一份力,弟弟馬上要讀大學(xué),要留存積蓄,以后他大半也是要在外地買房定居的。
父親是一名裝潢工人,入行二十多年,卻沒有機(jī)會給自己裝出一棟漂亮的樓房。前兩年有次我?guī)У艿芑卮遛k事,耽擱了時間錯過了回縣城的末班車,借住在鄰居家中,就是常來我家打水的那位。他家新蓋的兩層小樓,是父親想要蓋的那種,是給小孩結(jié)婚用的,想著能夠住在一起,三代同堂,這也是父親想要的,只不過那家的小孩比我小兩歲,在外定居了,應(yīng)該是不回湯樓村了,和我一樣。
“天花板好高啊?!钡艿芴稍诖采险f了這句話,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城里房子不到三米的層高,下面鋪地磚,上面天花板吊頂,層高被壓縮得可憐,對比之下,自然覺得村里的樓房,又高又大。
“咱爸也準(zhǔn)備蓋一個這樣式的,在西場?!蔽腋嬖V弟弟。
“真的嗎?”他像是有些高興。
“那你會在村里住嗎?”
他想了想后,搖了搖頭。
(責(zé)任編輯:王雨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