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幾年前,從一個折價書攤上買到幾本不錯的繪本童書。其中一本叫《讓路給小鴨子》(Make Way for Ducklings),橫向16開本,暗綠色的封面顯得格外沉穩(wěn)和內(nèi)斂,在童書中真不多見。內(nèi)文由銅版紙雙色印刷,白底灰字,書中繪畫的線條極為流暢,充滿幽默和美國式的單純與真摯。
《讓路給小鴨子》作者是美國兒童繪圖作家羅伯特·麥克洛斯基(Robert Mc Closkey)。據(jù)介紹,該書最早出版于1941年,1969年后又多次再版,問世70多年間,曾獲得包括“1942年美國凱迪克金牌獎”在內(nèi)的多項大獎,同時入選美國全國教育協(xié)會“教師們推薦的100種書”“日本兒童文學(xué)者協(xié)會編的100種世界圖畫書”,以及紐約公共圖書館“每個人都應(yīng)該知道的100種圖畫書”等。2001年,《讓路給小鴨子》更是被美國《出版者周刊》評為“所有時代最暢銷的童書”。我買到的這本,是臺灣譯本的簡體字版,由河北教育出版社2009年出版印行。
作為一本兒童繪本書,《讓路給小鴨子》的故事極為簡單。一對鴨子夫婦——馬拉先生和馬拉太太,在找一個合適的住處,可是沒有找到。他們(書中用的就是“他”或“她”而不是“它”)飛到波士頓的時候,累得飛不動了,看到那里公園有很好的池塘,池塘里有個小島,就停下來過夜。次日清晨,他們在池塘里找吃的東西。這時,來了一只滿載著人的游船,船上的人紛紛往水里丟花生米,于是他們跟隨游船繞著池塘轉(zhuǎn),吃了一頓很好的早餐。
就在馬拉太太一邊走上岸,一邊說自己喜歡這里的時候,有人騎著單車橫沖而過,差點壓傷馬拉先生。雖然有驚無險,馬拉太太卻覺得,這里太危險,不適合小鴨子生活,得另覓安身之處。他們飛過培肯山區(qū),繞過州政廳,都沒有找到適合的地方;看到路易斯堡廣場,也沒有水可以游。直至飛到查爾斯河上方,看見河中的小島,才停下來。那里很清靜,離公園也不遠,又比較安全,能吃到花生米,是個安家的好地方。于是,他們在水邊的草叢里,選了個舒適的地方做窩。偶爾,也游水到岸邊的公園。公園里有個叫邁克的警察。羅伯特·麥克洛斯基筆下的邁克身體肥胖,憨態(tài)可掬,穿著筆挺的制服,皮鞋擦得锃亮,天真而富有善意,充滿愛心。兩只鴨子每天去拜訪他,邁克就給他們好吃的花生米。
馬拉太太在島上的新家產(chǎn)下八個蛋。她不能再去找邁克了,而是必須坐在鴨蛋上保持蛋的溫度。有一天,八只小鴨子全都孵了出來。馬拉先生和馬拉太太高興極了。照顧孩子責(zé)任重大。馬拉先生決定出門,去這條河的其他地方看看。馬拉太太則留下教小鴨子們游泳、潛水,排成一行走路,與自行車、摩托車以及其他有輪子的東西保持安全距離。
在對孩子們的表現(xiàn)完全滿意的時候,馬拉太太帶領(lǐng)排成一行的孩子們外出散步,走上了馬路。結(jié)果,一走上馬路就遭遇了危險和麻煩:飛馳的汽車阻擋了鴨子們的去路,馬拉太太和孩子們對著汽車“嘎嘎——”大叫,汽車則對他們狂按喇叭。聽到嘈雜的聲響,警察邁克跑了過來(他胖乎乎的身體跑起來充滿緊張和喜感)。邁克站在馬路中央,一邊揮手,一邊吹哨子,攔住汽車,讓鴨子先行。直到鴨子們安全到達路的另一邊,“轉(zhuǎn)到弗農(nóng)山街”,邁克才沖回他在馬路邊公園的崗?fù)ぁ?/p>
不僅如此,邁克還打電話給警察局的同事,讓他們派一輛警車過來。馬拉太太和小鴨子們走過街角書店,轉(zhuǎn)向查爾斯街,再走到培肯街的轉(zhuǎn)角時,警察局已經(jīng)派來了一輛警車和四個警察,讓所有的汽車停止行駛,以便鴨子們順利穿過馬路,回到公園。走進公園大門時,鴨子們紛紛轉(zhuǎn)身向警察表示感謝,警察則微笑著向他們揮手道別。從公園重新游回小島的鴨子們看到,馬拉先生正在島上等著他們。小鴨子們很喜歡這個小島,馬拉先生一家就在這里住了下來。他們每天跟著游船,吃花生米,晚上則回到小島上安安穩(wěn)穩(wěn)地睡覺。
故事就此結(jié)束。
如果問,《讓路給小鴨子》最吸引人的地方是什么?我會不假思索地說,是作者極為出色的繪畫功力。無論是鴨子的惟妙惟肖,還是人物充滿戲劇性的神情,抑或城市街景的逼真勾勒,都讓人擊節(jié)叫好,流連感嘆。好幾個晚上,我都是講著這個故事,和四歲多的兒子一起分享書中精美的圖畫之后,才進入夢鄉(xiāng)的。
但是,出色的圖繪遠不足以涵蓋這本書給我的印象?;蛘哒f,這本書打動我的,不只是圖繪的高超與精美,還有其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城市文明,及其背后對城市的深度認(rèn)同感。比如書中對城市及其具體地名和地標(biāo)的記述:波士頓、培肯山區(qū)、州政廳、路易斯堡廣場、查爾斯河、弗農(nóng)山街、查爾斯街、培肯街、街角書店……真實而具體的方位與地點,讓人不禁會對波士頓城生出幾分好奇與親近。我沒有到過波士頓,只能懷著好奇去想象。但我相信,到過那里的人,因為對該城的建筑和街道位置的熟悉,讀起這部繪本書,會更有興趣。對于生活在那里的人(當(dāng)然包括小孩子們),就更不用說。除了興趣,恐怕還會多一些自豪,以及對自己所生活的這座城市的認(rèn)同。
的確,在一本童書中,對城市的描述(無論文字還是圖繪),是很有意義的。它會增加孩子對一個城市的興趣、認(rèn)同,甚至自豪感??梢韵胂螅粋€生活在波士頓城,或者附近城市的人,讀過這本書,或許帶著孩子來到波士頓,走上查爾斯河岸,尋找馬拉一家,以及他們生活的小島。一個看過該書的孩子,更有可能請求父母帶他們?nèi)ゲㄊ款D城做一次短暫的游覽,甚至沿鴨子們走過的路線,從公園出發(fā),走過弗農(nóng)山街、查爾斯街、培肯街、街角書店……實地“考察”一回。更有好事者,可能對照著書中的圖繪,尋找實際中的街景,比較、勘驗書中所畫的真實程度。他們甚至?xí)孪?、爭辯,書中的某幅圖繪,很可能是作者坐在城市公園某個角落,一手扶穩(wěn)速寫本,一手握著鉛筆,在戶外寫生創(chuàng)作的……無論如何,這些都可能帶來閱讀的樂趣,也增強讀者對一個城市的好奇與好感。
《讓路給小鴨子》只是一本兒童繪本書,但是書中簡單卻充滿善意與人性美好的故事、簡潔而洋溢著童真的文字、出色有趣而不失幽默的圖繪所展現(xiàn)的城市生活與情態(tài),尤其城市的文明與生活,卻叫人充滿興味,流連不已。漂亮的建筑、靜謐的公園、干凈的街道、穩(wěn)固美觀的大橋、有序的車輛、緩緩流淌的河水……所有這些,都體現(xiàn)出一種具有現(xiàn)代氣息的城市生活樣態(tài),現(xiàn)代、文明而又不失安閑與幽靜。生活于其中的人,或者在公園邊散步、閑談;或者在湖邊讀報、休憩;或者游覽,或者慢行;成年人獨自走過,小孩踩著三輪車在大人的陪伴下徜徉,年輕的婦人推著小孩子的搖籃車款步而行……所有這些,都體現(xiàn)出一種只有城市才有的生活面貌,一種獨屬于城市的文明與優(yōu)雅。
如果想到,在街頭還會遇見諸多友善而不失童心的人,這座城市就更具魅力。書中所繪的各種城市人:讀報者、散步者、游人、清潔工、警察、牽著小狗走過街角的女人、老人、小孩……無論裝束,還是表情,都體現(xiàn)出一種唯有城市才會有的現(xiàn)代生活氣息。書中那些身穿西裝的行人、戴眼鏡走出店門的老頭兒、拎著手袋披著短風(fēng)衣的老太太、穿著長裙的年輕媽媽和她推著的搖籃車……無不顯示出一種城市的風(fēng)度。更不用說,胖警察邁克那身筆挺的制服和擦得锃亮的大頭皮鞋??傊羞@一切都呈現(xiàn)出一種現(xiàn)代城市才有的秩序、潔凈、優(yōu)雅、文明。
當(dāng)然,書中也呈現(xiàn)了存在于城市的另一面:騎單車快速沖過的男孩,讓馬拉太太感受到的危險,也是城市人經(jīng)常會遭遇到的危險;馬拉太太帶著孩子們過馬路時遭遇到的堵車和汽車?yán)嚷?,也是城市生活常見的情形。只是,它們都被一種真實的、人性化的方式化解了。
《讓路給小鴨子》講的是小鴨子的故事,但是貫穿其中的,卻是城市中常見的各種人。警察的友好與負責(zé),街上行人看到鴨子時的驚訝與歡喜(書中說,馬拉太太帶著孩子們從街上走過時,路上的人都盯著他們看。一位住在培肯山區(qū)的老太太說:“多奇妙啊!”掃街的男人說:“噢,哇,挺不錯的嘛!”)等等,不僅是屬于城市的,也是一個城市的精神面貌的體現(xiàn)?!蹲屄方o小鴨子》中所展現(xiàn)的波士頓市民的友好與善意,不僅是吸引人的,更是打動人心,令人神往的。
相對于和大自然關(guān)系更為密切,也顯得更為靜態(tài)的農(nóng)業(yè)文明,城市以及城市生活所表征的文明帶有更多的人的創(chuàng)造和行為的烙印?;蛘哒f,城市首先就是人的,既是屬于人的,也最為突出地體現(xiàn)著人工的痕跡,以及人性的豐富與復(fù)雜。就此來說,城市文明是人性的體現(xiàn),也是人類文明程度的體現(xiàn)?!蹲屄方o小鴨子》雖然是一本童書,卻于有意無意中向人們呈現(xiàn)了城市文明的種種特征。作者通過自己的想象與創(chuàng)造,讓孩子們從小就觸及并接受現(xiàn)代城市的文明及其生活方式。這是一種潤物細無聲的教養(yǎng)與涵育。它在美的欣賞和閱讀的歡愉中,傳遞給孩子文明、有序、潔凈、優(yōu)雅、紳士、負責(zé)、單純、友善等理念。說是理念,其實首先是生活方式。
書中選取的“讓路”這一行為,其實也是城市生活中最有代表性和最具象征意味的行為之一。作為城市生活中最為常見的事,讓路體現(xiàn)出的是人與人相處中的禮讓、耐心和有序,其本質(zhì)是寬容、妥協(xié)、友好、合作。以部分權(quán)利的讓渡,換來與他人的和平共處,這也是現(xiàn)代文明的內(nèi)在意蘊。與傳統(tǒng)農(nóng)村的自然經(jīng)濟和農(nóng)業(yè)文明中的自給自足不同,城市是交換、協(xié)作——簡言之,是交易的結(jié)果。如果說農(nóng)業(yè)文明更多地是在與自然打交道,那么城市文明就是更多地與人打交道。與天地打交道,講求順應(yīng)自然;與人打交道,則要學(xué)會積極的妥協(xié)與共生。城市文明是在與人的頻繁交往中,積極妥協(xié)與共存的重要成果。
二
說到這里,不禁想起此前買到的另一本童書——《我的爸爸叫焦尼》,縱向16開本的彩色圖書,彩鉛繪制。由兩位瑞典人波·R·漢伯格和愛娃·艾瑞克松合作完成文字和圖畫。
故事也非常簡單。一個叫狄姆的小男孩被媽媽放在火車站臺上,獨自等爸爸焦尼。媽媽告訴他:“在焦尼來之前,你待在這里不要動!”說完就走了。根據(jù)狄姆的講述,秋天開始的時候,他和媽媽搬到了這座小城。從圖中狄姆脖子上的圍巾看,他們搬來有段時間了。
不久,火車來了,爸爸走下車來,高高舉起了狄姆。這一天是屬于他們父子二人的。他們走出車站,爸爸要了兩份熱狗,兒子則不忘告訴熱狗店的阿姨:“這是我爸爸,他叫焦尼。”吃完熱狗,他們?nèi)チ穗娪霸?。那里正在上映好看的動畫片。在檢票口,“一位留著胡子的伯伯把兩張票合在一起撕了”。這時,狄姆也不忘告訴對方:“這是我爸爸!”看完電影,他們?nèi)ケ人_店吃比薩,之后又去圖書館看書,之后又去喝咖啡……無論在哪里,他都會告訴別人:“這是我爸爸!他的名字叫焦尼!”
很快,一天過去了。爸爸要離開了。他握著狄姆的手,一起朝火車站走去。狄姆感到,“爸爸的手好大好大,能把我的手整個包住”。到了火車站,爸爸看看車票,還有幾分鐘火車才開,就抱著兒子走進車廂,對人們說:“大家聽一下好嗎?……這孩子,是我的兒子。我最好的兒子。他叫狄姆!”然后,抱著兒子走下火車,跟他告別:“再見,狄姆!馬上還會見面的。媽媽到來之前,你站在這兒別動。”爸爸讓兒子站直,“揉了揉眼睛”。
火車開了。狄姆看到車窗里的爸爸揮手,他也使勁兒地揮動起小手。“爸爸的手漸漸地小了下去。我一直揮著手。按照爸爸說的那樣,一直待在站臺上?!笨吹綇乃磉吔?jīng)過的一位陌生的叔叔,也不忘跟對方說:“我在送爸爸!我的爸爸叫焦尼!”
故事的結(jié)尾是這樣的:
火車很快就不見了。但是從鐵軌上傳來了輕輕震動的聲音。
鐵軌很長、很長,一直通往爸爸住的城市……
所以,火車一定還會回來吧?
載著我最喜歡的爸爸——爸爸叫焦尼。
書的最后一頁有兩幅圖,一幅是獨自站在站臺上有些悵然的狄姆,另一幅是來接他的媽媽陪他站在那里。媽媽看著狄姆,狄姆看著伸向遠方的鐵軌。
在狄姆和爸爸一起度過的一天當(dāng)中,不但所做的事——吃熱狗、比薩,喝啤酒、咖啡,去電影院、圖書館,在火車站的見面與告別……都是城市化的、現(xiàn)代的,而且其情感方式也是現(xiàn)代的、具有城市精神的。它們發(fā)生在城市,也唯有城市能夠給予人們這樣的休閑、娛樂和生活。狄姆在比薩店看到的服務(wù)生哥哥與自己住在同一座公寓樓里,圖書館借書處戴大眼鏡的庫妮拉姐姐常到狄姆所在的幼兒園去給他們講故事。我們甚至可以看出,這是“發(fā)生”在一座不大的城市中的事情。
讀這個故事,我們不難猜到,狄姆之所以跟媽媽來到“這個城市”,很可能是由于他的爸爸媽媽離婚了。但是,整本書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離婚”兩個字。也許是因為孩子不懂什么叫離婚,也許是父母小心地呵護著孩子,不愿他幼小的心靈受到傷害。無論如何,我們從童書中看到的,是父母雙方的克制與理智。哪怕從媽媽留下狄姆一個人在站臺上等爸爸這件事,我們也感覺到了她的“絕情”,感覺到了他們情感破裂的嚴(yán)重程度——以至于她不愿再見狄姆的爸爸,卻看不到他們在孩子面前的各種情緒表現(xiàn)(比如爭執(zhí)、吵鬧)。其實,這也是一種屬于城市文明的生活與交往方式——雖然在傳統(tǒng)社會中也可能有,但是在現(xiàn)代城市生活中,更為普遍。也就是說,正如狄姆和爸爸在一起的時光中,所做的事情是屬于現(xiàn)代城市文明的,父母的離婚,以及他們分住在不同城市,各自生活,也是屬于現(xiàn)代城市文明的,甚至這種情感方式也帶著深刻的城市文明的色彩。
正如資深童書編輯、幼兒心理研究專家徐榕所說,在這本書里,“沒有埋怨也沒有責(zé)備。什么是親情?親情是敏感、理解、關(guān)愛與支持?;橐鲭m然破裂,但摯愛親情永遠無法割斷。家庭雖然破裂,但每個人都需要維護自尊、自信和對未來的信念”(見該書封底)。對于狄姆,這信念就是,火車還會回來,他和爸爸還會再見面。這個結(jié)尾,也折射出現(xiàn)代文明的某些內(nèi)在肌理,讀后會叫人難以釋懷。
也許有人會問:爸爸沒來時,媽媽將小狄姆一個人留在站臺上等爸爸,爸爸離開時又留他一個人等媽媽來接,他們不怕小狄姆走丟,或者被壞人帶走嗎?實際上,在瑞典,拐賣兒童的事情即使不說天方夜譚,也是極為罕見的。包括拐賣在內(nèi)的一切犯罪行為的成本都是極高的。而這,也是高度發(fā)達的現(xiàn)代文明的體現(xiàn)。
與《讓路給小鴨子》不同,在《我的爸爸叫焦尼》中,狄姆與爸爸一天相處的快樂里隱隱透著傷感。哪怕在狄姆最開心、無憂地對別人說著“這是我爸爸”,也會叫人心里涌起難抑的酸澀之感……很明顯,這是缺乏父愛,或者說是小孩子天然地對父愛(母愛也一樣)有所需求的表征。也因此,書中的小男孩狄姆越是帶著無限的滿足和快樂向別人介紹和“展示”自己的爸爸,就越叫人有說不出的難過。
就此來說,《我的爸爸叫焦尼》是一本童書,更是一本以更為隱微的方式向年輕的父母們進行“勸諫”的書。在當(dāng)今的城市生活中,有多少離異的父母,鮮有顧及孩子的成長與感受。
三
簡單對比一下《讓路給小鴨子》和《我的爸爸叫焦尼》是很有意思的。前者是一部童話(雖然不乏現(xiàn)實的真實),它貫穿著美國式的單純、樂觀、幽默和善良;后者則是現(xiàn)實故事——孩子眼中的現(xiàn)實,用孩童的眼光去打量的現(xiàn)實,看似單純,實則復(fù)雜。對成年人來說,讀后的感覺和況味尤其復(fù)雜。同樣,故事背后的社會現(xiàn)實也是復(fù)雜的,甚至可以說,帶著北歐式的孤獨、憂郁、克制和傷感。二者的相似之處在于,它們都屬于城市。故事發(fā)生的環(huán)境是城市,展開的場所是城市,書中人物的情感呈現(xiàn)方式也是城市化的——無論前者的文明與有序,還是后者的克制與獨立。進一步說,這兩個故事本身就是屬于城市的——根本上說,是屬于現(xiàn)代生活的:《讓路給小鴨子》展現(xiàn)了城市生活中童話般美好的一面;《我的爸爸叫焦尼》展現(xiàn)了城市生活中不那么美好,卻希冀以文明化的現(xiàn)代心靈去應(yīng)對和消化的一面。無論哪一面,其背后的對于城市生活及其理念的內(nèi)在認(rèn)同,對于正在走向城市化的我們,都不無啟示意義。
或許有人會心里疑問:這里所談?wù)摰某鞘形拿髋c認(rèn)同問題,閱讀童書的孩子們能看到和感到嗎?答案是肯定的。雖然他們不可能理解得那么深入,也不可能對此有清晰的意識,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們對此一定不會毫無感覺。
事實上,孩子遠比我們想象的敏感、敏銳和聰慧。對于書中所體現(xiàn)的城市生活及其文明,積極、樂觀的心緒,傷感、難抑的情愫,都會像種子一樣深植于他們心底。保守地說,也會像溪水一樣流淌過他們的身心,浸潤他們的心田。即使在他們?nèi)蘸蟮某砷L表現(xiàn)中,我們辨不清是哪一次清水洗濯的結(jié)果,或者什么時候種下的哪一顆種子萌芽。
記得在我給孩子讀《我的爸爸叫焦尼》的那些天,四歲多的兒子一如既往地安靜,同時又似乎若有所思。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不大說得清楚,但是他喜歡這本書,喜歡一遍又一遍地聽我讀。幾年來,我清晰地感到,隨著他的長大和聽的故事不斷增多,他的情感也在日益成長,細膩、豐富,帶著朦朧的善意……
(責(zé)任編輯:孫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