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7天,除去周日,湯嶠崎每天都在自己的拳館教課。白天私教,晚上團課。
過去的20年,在上海的泰拳圈子里,湯嶠崎的名字是無法跳過的。這個1987年出生的上海男人,年幼愛上拳擊,18歲成為職業(yè)泰拳手,多次獲得職業(yè)比賽“金腰帶”。有人說,運動員時期的湯嶠崎是“上海泰拳第一人”。2019年退役之后,他在上海長寧開辦自己的拳館——嶠崎搏擊。
此后的6年時間,湯嶠崎見證了搏擊和格斗的普及,人們對“打拳”的熱情和興趣不斷上漲。當年他剛開始做兼職教練,全上海的拳館寥寥幾家,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幾百家。起初他只有幾十名學員,如今這個數(shù)字突破了700。
隨著張偉麗等中國綜合格斗的代表性明星選手出圈,以及專業(yè)場館不斷增加,在魔都,越來越多的人正在愛上搏擊與格斗,享受每一次揮拳后的暢快。
端午假期前的周五晚上,《新民周刊》記者在嶠崎搏擊見到了許多下班趕來的學員。有男有女,有中國人,也有外國人。有人跟著湯教練快10年,也有人上個月剛剛報名。除了湯教練,館里還有另外6名教練,其中有兩名泰國人。
5月末的上海,夜晚戶外仍透著一絲涼意,而拳館內(nèi)熱火朝天。學拳打拳,看上去很激烈。不一會兒,學員們都已經(jīng)是“暴汗”狀態(tài)。
如此高強度的訓練,和湯嶠崎制定的課程方案有很大關系。兩小時的泰拳課,從熱身開始,然后兩兩分組,用泡沫棒互相練習;緊接著,每位學員和自己的搭檔配合,交替為對方拿靶;再往后,每個人擊打沙袋;最后半小時,湯教練把學員叫到身邊,教授泰拳當中的“內(nèi)圍”或“頂膝”。
當晚在拳館練習泰拳的,大約有20人。根據(jù)水平高低,湯嶠崎把他們大致分為初級班和進階班。前者大多是剛報名不久的學員,而后者都是跟了他多年的忠實愛好者。
湯嶠崎告訴《新民周刊》,從初級到進階,沒有明確的時間和課時要求。如果有人積極練習,有運動基礎,也許連續(xù)練一周,就可以從初級晉升到進階。
每一個訓練環(huán)節(jié),湯嶠崎都拿著計時表,看著鬧鐘,精確到秒,把握著訓練的節(jié)奏和強度。也許是這樣的強度“燃脂”效果好,學員欒浩銘剛來這里兩個月,已經(jīng)瘦了60斤,從280斤減到220斤。
欒浩銘家就住在拳館附近,小時候練過柔道,一直是搏擊格斗類運動的愛好者,平時愛看各種比賽。和《新民周刊》記者分享來學拳的原因,他說是為了圓自己多年的夢想,“看了很多年比賽,還從來沒有自己到拳館和擂臺上感受過”。
出于圓夢,欒浩銘在今年春節(jié)過完后開始找拳館。在長寧區(qū),大大小小的拳館有很多。他用一個月時間,“考察”了近10家。來到嶠崎搏擊,他覺得來對了,因為接待他的湯嶠崎,是他在網(wǎng)上見過的“名人”。
和欒浩銘有些類似,西班牙人安德(Ander)也在找拳館這件事上花了一些時間。這位來自西班牙畢爾巴鄂的工程師,已經(jīng)在中國工作生活10年,其中有8年在上海。
安德愛打拳。學泰拳之前,他已經(jīng)練了十幾年拳擊。他在上海對泰拳產(chǎn)生了興趣,待過幾家俱樂部,但是都不滿意。要么價格太貴,要么教練的水平不夠高,直到他在點評軟件上看到了湯嶠崎的拳館。
“有些健身房也教人打拳,但是他們只想要你的錢,從來沒有把你當作他們的一部分。這里不一樣,教練都非常專業(yè),大家都很友好,在這練拳有一種‘家’的氛圍?!卑驳赂嬖V《新民周刊》。
在安德眼里,每周練習三四次泰拳,就像跑步或者騎行等運動,讓生活變得更規(guī)律。每一次走進拳館,提高,再提高,滿滿的收獲感令他愉悅。
每個人都有自己練拳的緣由。雖然來學拳之前,欒浩銘不怎么愛運動,但是學拳讓他有了不一樣的動力。離家近,工作壓力也不大,欒浩銘幾乎每天來練拳。很快,他經(jīng)過評估就升到了進階班。
和欒浩銘一樣,28歲的趙路艷幾乎每天晚上都會來練拳,哪怕她住在距離拳館一小時路程的地方,依然風雨無阻。
白天看病,晚上練拳,2024年“地表最強女中醫(yī)”石銘成為新晉UFC(終極格斗冠軍賽)精英之路女子草量級決賽冠軍的新聞,引發(fā)了網(wǎng)友熱議。趙路艷的工作,也很容易讓人想到去年的石銘——她是一位護士。
白天辛苦工作,為何下班后還能堅持打拳?趙路艷說,打拳已經(jīng)成為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訓練雖然很累,但結(jié)束后分泌的內(nèi)酚酞會讓人很快樂,所謂“先痛苦后快樂”。
為了真正圓夢,欒浩銘還有一個終極計劃——作為業(yè)余愛好者,去打一場業(yè)余比賽。
近年來,上海已經(jīng)為許多欒浩銘這樣的搏擊愛好者搭建了獨屬于他們的舞臺。2024年,上海市第四屆市民運動會期間,曾舉辦過上海自由搏擊業(yè)余公開賽。當時,全市225名自由搏擊愛好者報名參賽。嶠崎搏擊也在去年協(xié)辦了第二屆長寧職工搏擊交流比賽。
不僅上海市體育局等政府部門會主辦搏擊業(yè)余愛好者的比賽,湯嶠崎也會帶領自己的學員去和其他上海的泰拳館友好“切磋”。作為湯教練最早的學員之一,趙路艷就打過一場拳館之間的交流賽。
2017年,還在復旦大學護理學院上大學的趙路艷,看到了學校附近的一則泰拳館招生廣告。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趙路艷去上了一節(jié)課,發(fā)現(xiàn)泰拳好玩,又能減肥,于是一直堅持到現(xiàn)在。據(jù)她回憶,當年泰拳等搏擊運動都很小眾,普及度遠不及當下。那時能堅持練拳的人,多是對這項運動抱有純粹的熱愛。
湯嶠崎告訴記者,現(xiàn)在練拳的人越來越多,除了鍛煉身體,有一小部分人仍懷揣著“競技”的想法,想要參加業(yè)余愛好者的比賽。這也是許多人選擇自己的原因——湯嶠崎是專業(yè)運動員出身,知道規(guī)范的備賽流程;有些泰拳當中的近身技巧,并非所有泰拳館都會教授。
大約在3年前,趙路艷參加了嶠崎搏擊和其他拳館的交流賽,那也是她迄今唯一一次打比賽。備賽的重點之一是體重。為了達標,趙路艷每天堅持有氧,穿著暴汗服訓練,在半個月內(nèi)減掉了10斤。
趙路艷記得,那次比賽的對手是一位外國女生。剛站上擂臺,從未打過比賽的她,頓時感覺高度緊張。精神的募集速度,與平日訓練完全不同。似乎還沒打出幾拳,身體已經(jīng)累了。
不過,由于身形健壯,加上趙路艷訓練時的主要對手都是男生。當她真正在比賽中遇到女生,反而發(fā)現(xiàn)受到的“打擊感”要比平時弱一些。
平時的高強度打擊,使得趙路艷在比賽中有一種“降維”的感覺。第一回合的3分鐘,她光顧著緊張;第二回合3分鐘,她摸清楚了對手的力量;第三回合開始不久后,一招低掃,干凈利落,趙路艷直接KO對方。
在湯嶠崎看來,即便是業(yè)余愛好者的賽事,為保障安全和公平,選手配對同樣是一項專業(yè)工作。在這一點上,趙路艷非常信任自己的“師傅”,“他認為我能打這個對手,我就覺得可以打”。
湯嶠崎也許是上海最早的專業(yè)泰拳運動員。2005年前后,他已達到專業(yè)水準,但彼時的上海沒有太多泰拳土壤。廣州和中國香港,距離泰國更近,氛圍更好。為此,年輕的湯嶠崎離開家鄉(xiāng)上海,遠赴廣州,在那里和一家泰拳俱樂部簽約,成為專業(yè)選手。
從2007年開始,湯嶠崎的職業(yè)生涯持續(xù)了近10年。中國香港的專業(yè)場地,泰國本土的村莊,都留下了他的腳印。2008年,湯嶠崎在全國泰拳錦標賽中奪得季軍;2018年,31歲的他在FKI-7搏擊王爭霸賽榮獲“金腰帶”。一年后,湯嶠崎退役,開始自己的轉(zhuǎn)型。
許多優(yōu)秀運動員,擁有輝煌的運動生涯,但在退役后嘗試做教練,成績并不如意。“打得好不一定教得好?!睖珝橥瑯用靼走@一點。在妻子吳女士眼里,自從退役后,湯嶠崎身上最大的變化是生活重心發(fā)生了轉(zhuǎn)移:從前的一切是服務于自己的賽訓,而現(xiàn)在是一心想做好教練。
剛開始跟著湯教練學拳,趙路艷記得他很嚴肅,“一看就是專業(yè)運動員”。最近幾年,湯教練變得溫柔,會用不同方式和不同人溝通?,F(xiàn)在來拳館練拳的學員,年齡最小只有6歲,最大的超過了50歲。對此湯嶠崎坦言,自己會根據(jù)每個人的需求,靈活調(diào)整對學員的要求。
退役數(shù)年,昔日的泰拳“金腰帶”湯嶠崎,成功找到了自己的新角色,順利完成了從“拳王”到教練的轉(zhuǎn)型,成為幾百名學員眼中那位專業(yè)、注重細節(jié)的好教練。
與此同時,他也在上海親歷了搏擊格斗運動的日益普及。如今,每當人們在下午來到長寧區(qū)工人文化宮5樓,會聽到“磅磅磅”的聲音傳來,那是拳腿擊打靶具的聲音。湯教練的一天又開始了。
近年來,上海已經(jīng)為許多欒浩銘這樣的搏擊愛好者搭建了獨屬于他們的舞臺。2024年,上海市第四屆市民運動會期間,曾舉辦過上海自由搏擊業(yè)余公開賽。當時,全市225名自由搏擊愛好者報名參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