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書很晚了。因為有事,未能參加侯運通先生的散文集《老屋》新書發(fā)行儀式。過后,收到一個快遞,打開一看,原來是侯運通先生簽好名蓋有印章的新書《老屋》,心頭一熱。春節(jié)期間,陸陸續(xù)續(xù)閱讀了一遍,感想頗多卻無從下筆,便擱置起來了。前不久,再次翻閱,覺得這是侯運通先生的回望之旅?;赝瑹o疑是作家的基本素質(zhì),也是作家下筆的基本內(nèi)容?;赝松?,回望故鄉(xiāng),回望我們走過的每一個腳印,再用文學的筆觸描寫出來。無疑,侯運通先生的這本書,無一不是在回望。其實,我和侯運通先生很早就神交,就是在說與他謀面之前就知道了一個勤奮的老鄉(xiāng)作家,一個以夾河灘為故鄉(xiāng)底色的作家,一個憑著自己的文字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作家。曾經(jīng),與幾位故鄉(xiāng)為夾河灘的洛陽作家商議,組織一個聯(lián)誼會形式的夾河灘作家群,侯運通先生就很是贊同?,F(xiàn)在通過一本《老屋》的散文集,使夾河灘的作家們再次匯集一起,審視和欣賞書以及作者,仿佛看到了一位作家從青年到中年堅韌跋涉在生活道路上和文學道路上的身影。
現(xiàn)在的文學,在某種程度上熱鬧得很,各種各樣的寫作方式和技巧層出不窮。堅守,卻是對作家們的一種考驗。同時,從文學寫作的意義上來說,追尋故鄉(xiāng),檢視一個地域文化的記憶,卻是文學路上不可跨越的路徑。夾河灘是伊洛河的一個沖積平原,千百年來,伊洛河的交匯處一直是動態(tài)的,從翟鎮(zhèn)的東邊沿,到現(xiàn)在的岳灘村東邊,就可以望到楊村古渡口了。這是時間的功勞,它把具有神韻的二里頭夏都囊括到了夾河灘的懷抱。從狹義的夾河灘三鎮(zhèn)來說,由此滋生培育了許多文學愛好者,也產(chǎn)生了具有一定成就的洛陽本土作家。侯運通先生就是其中卓有成就的一位。
在《老屋·后記》里,侯運通先生也說了,1982年前,是他文學創(chuàng)作、寫作的初創(chuàng)期和活躍期。這個時期的作品,我細讀了其中的《邙山乞丐》一文,第一感覺此文是他在這一時期值得品味的一篇,或者說它是作者純真純善的品質(zhì)印記。如今寫手多了,追求的文學目的也呈現(xiàn)了多樣化,許多散文所表現(xiàn)的內(nèi)涵越來越虛情假意,越來越憑空構(gòu)想一些所謂的細節(jié)來企圖感動讀者,這些所謂的文章遠離了百姓的生活,就好像懸掛在屋梁上的火腿臘肉,發(fā)出一種怪怪的味道來。而《邙山乞丐》一文所表現(xiàn)的生活和思想內(nèi)涵,卻有我們熟悉的那種味道,如尋常的香煙味道,如醇厚的美酒入喉的味道,如喧囂的市聲味道,如那一瞬間的人與人的親情的味道,以及關(guān)注底層悲憫人生的味道。
《邙山乞丐》很有寫作的構(gòu)思和技巧。在“邙山乞丐”出現(xiàn)之前,文中大段描寫了場景氛圍。在一次外出邙山的勞動中,天氣很熱,“6月的太陽從不憐惜它的光和熱,好像要鍛煉人們的筋骨似的,不遺余力地照射著大地。正是中午時分,太陽當空掛著,似一盆炭火,可那火又發(fā)燒到了極點,由紅到白像一個發(fā)光的銀元,而那光則就好像一根根刺人的銀針”,這是關(guān)于“熱”的描述。還有一段關(guān)于“饑餓”的描寫:勞動到了中午飯點的時間,其他人群都吃起了自己帶來的食物,而學校的送飯車卻遲遲未到,“看到別人香甜地吃午餐,聽到那誘人的咀嚼聲,我們?nèi)滩蛔⊥亲永镅释倌N覀兲痤^瞥了一眼他們手里的食物,然后趕緊收回目光”這兩段對“熱”和“饑餓”的描寫,其實是個楔子,它為后面“乞丐”的出現(xiàn)和行為鋪墊出了一個人以及行為的人性高度。
在饑餓的時候,被食物的香味誘惑,作者想到了“乞丐”,想到了極端情況下的理性與非理性的問題。擴展開去,實際上也是步入社會的成人所面臨的問題。飯終于送來了,也都極快地飽餐了,以至于遺憾“沒有仔細品嘗它們的味道”。這個時候,一名乞丐來了。他“最特殊的地方是背駝得有點可怕,腰彎得幾乎與地面平行,近看有點像怪物。……滿臉的皮膚并不粗糙,卻發(fā)黑發(fā)亮。陽光下,汗珠從他臉上落下來,那刀劍似的皺紋就像一道深深的流水溝……裸著一塊塊肉,那肉也是發(fā)紅的。他右手拄著一根細木棍,像上了油似的,被磨得锃亮”。
這是“邙山乞丐”的亮相。
“邙山乞丐”的第二次亮相,是在作者登邙山的過程。邙山雖然不很高,且是土山,但是登高依然不易。登上邙山頂,作者再次遇到了那位乞丐老人,從破爛的上衣看到了他松弛發(fā)黑的皮膚,更加瘦骨嶙峋。熱辣的太陽下,“他體內(nèi)僅有的水分蒸發(fā)掉或變成汗珠滴落在干裂的土地上”“他的雙腳好像抬不起來,只是向前挪動著”。就是這樣的一位乞丐老人,見到了作者,“餓了吧?吃塊饃吧”。還在關(guān)心作者是否吃了飯,要把自己乞討來的一塊饃給這位不認識的陌生人。這個時候,乞丐老人突然光亮起來,不再是一身的邋遢,眼睛里閃現(xiàn)的是堅毅和慈祥的光,給人以溫暖。
乞丐老人第三次亮相是在攀登邙山的過程。邙山的小道對于常人來說已經(jīng)不易,而對于這位腿腳不方便的老人來說更是不易。作者看到,“他把身子前傾,兩只手用力扶住旁邊的山石,稍微歇息一下,再移動雙腳前行”。作者這里用的是“移動”一詞,生動形象地表達了攀登的不易。而作者也看到,其實這條登山之路,就是老人經(jīng)常上下“移動”出來的路,這條路“堅實而明亮”。
如果說,“邙山乞丐”只是一名乞丐,最多作者給予悲憫;而“邙山乞丐”關(guān)注他人,要把自己討來的飯食給饑餓中的人,反向給了作者溫暖;而后作者目睹了“邙山乞丐”在攀登邙山的過程,在精神上給予了作者極大的震撼。我相信,在作者今后的人生歷程不管遇到再多再艱難的坎兒,這種精神都將在心靈深處支撐著作者邁步向前。其實,這本《老屋》印證了作者堅實的腳印。
盡管人世間有冷漠有焦慮,但是溫情、與人為善的基本美好人性卻是占了主流。而《邙山乞丐》無疑就是人性的“正極性”寫作,帶給人們美好的向往和實踐。所以,我贊美《邙山乞丐》,贊美作者的純情與本真,還有那一滴不能輕易流出的淚。
(作者系河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洛陽市作協(xié)原副主席。出版有長篇小說《同宗》《同袍》《青雪》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