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照耀青春里》：從荒誕里突圍

只想當一個正常人

《陽光照耀青春里》以程序員何立為被資本異化的荒誕遭遇為切口，在精神病院的圍墻內(nèi)外展開了一場關于生存意義的哲學思辨。影片以“如何證明自己沒病”為核心沖突，探討了職場壓榨、版權(quán)侵占、精神健康、人際關系等議題。

年輕的游戲設計師何立為是典型的“996社畜”，他不想跟著經(jīng)理搞盜版軟件，耗盡心血獨立開發(fā)了一款叫作“丟手絹”的游戲。經(jīng)理與外商對接時，何立為搞黃了融資計劃，公司以“精神障礙”為由強行將他送進“青春里”康復醫(yī)院。何立為在“青春里”遇見了形形色色的“病友”：有人困在高中時代的時間循環(huán)里；有人故意坑隊友，誰跟他在一起誰倒霉；有人經(jīng)常自殘，喜歡躲在樹上；還有人堅信自己能召喚外星人……

何立為自詡正常人，與“青春里”格格不入，一門心思只想逃出去。他找了一個“病友”一起出逃，結(jié)果對方翻墻后直接把他拋棄；他偽裝成工人跑出來了，到家里和公司“鬧”了一場，又被送回“青春里”；他幻想用法律維權(quán)，卻發(fā)現(xiàn)自證“正?！北染幊踢€難……在此過程中，何立為察覺出異樣：腦海中始終有另一個人——駱駝。駱駝與他朝夕相處，但實際上并不存在，而是他的另一重人格。每當他走向極端時，駱駝就會出現(xiàn)。

何立為開始改變自己，早睡早起、堅持鍛煉、按時吃藥、自由玩耍，以病人心態(tài)生活在“青春里”。他接納了康復醫(yī)院里的“病友”，用自己的聰明才智獲得限定自由；主動申請成為義務網(wǎng)管，偷運電腦配件組裝成電腦，組織病友打游戲，通過代練和刷裝備掙錢；逐漸愛上了那個喜歡躲在樹上的姑娘春春。

何立為終于為自己爭取到訴訟機會，開庭后，他才發(fā)現(xiàn)公司早已跟他家人簽訂買斷合同，將“丟手絹”游戲占為己有。他嘗試為自己辯護，可得不到任何支持，因為現(xiàn)行法律不支持精神病患者作為維權(quán)當事人。何立為受刺激之后病情發(fā)作，再次回到“青春里”。相關法律出臺，保障了精神病患者的合法權(quán)益，何立為勝訴，公司代表得到了應有的懲罰。本該被拆遷的“青春里”保住了。已經(jīng)被認定為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的何立為，將賠償款無償捐贈給了“青春里”。

作為電影《無名之輩》的導演、《宇宙探索編輯部》的出品人和《陽光照耀青春里》的監(jiān)制，饒曉志常常聚焦邊緣群體和小人物，擅長以黑色幽默展現(xiàn)人性溫度，荒誕、抽象是其特色。從這方面來講，《陽光照耀青春里》和《宇宙探索編輯部》很像，都通過抽象、荒誕、詩意、浪漫甚至搖滾的敘事風格，以看似喜劇的外表和橋段，探討關于人生的宏大命題。饒曉志認為，“青春里”的故事非常好，有非常詩意的愛情、極致浪漫的情境以及對精神世界的豐富想象。

《陽光照耀青春里》用夸張或浪漫的視聽語言，來呈現(xiàn)“精神病人”的內(nèi)心世界。影片中那些神秘叢林、青蔥草坪、可愛小矮人或是廢棄房舍，都像病友們的內(nèi)心投射。在病人的世界里，他們有很多特殊技能，有人吐口水就能開門，有人在手臂的傷疤中“種”出綠葉，有人可以蕩著秋千飛出天際，還有人騎摩托車飛到天上綻放成絢爛的煙花……何立為與“公主”林春春的浪漫愛情也非常魔幻。何立為能見到保護“公主”的七個小矮人、“公主”能見到何立為的好友駱駝，他們還能一起推開“青春里”隔間的門，看到茂密的樹林、樓頂?shù)目兹?、藏于林深處的小鹿。兩人的幻想世界就像何立為設置的游戲那樣，能夠互聯(lián)互通。

與“脆皮”的生活和解

雖然披著荒誕的外衣，影片的內(nèi)核卻非常細膩、真實，與很多真實發(fā)生的社會熱點同頻，且“青春里”的很多病友都有真實案例。蔣奇明飾演的李大宇，人物原型來自導演曾海若走訪中認識的一位年輕男孩，高高瘦瘦，穿著印有鐵臂阿童木的T恤，男孩認為阿童木是自己的保護神，而康復醫(yī)院就是學校。他天天在康復醫(yī)院解題，準備出去之后參加高考。曾海若調(diào)研時還遇到過一個真實病例：“有的病人堅信每晚7點有男友探訪，盡管那是幻覺，但她的幸福感無比真實。”

《陽光照耀青春里》聚焦生理性的精神疾病，反映出病友的心理困境。一旦被貼上精神障礙患者的標簽，人們往往戴著“有色眼鏡”來看待他們。例如何立為逃回家中，卻遭到鄰里流言蜚語的傷害；洪兆慶和一個女人有了交集，但他曾經(jīng)是精神病患者的經(jīng)歷卻被有心之人利用。饒曉志認為，洪兆慶的前后反差代表了精神障礙群體的一種普遍困惑，他們即便康復、具備獨立民事行為能力了，回到社會依然不被認可。影片結(jié)尾，何立為走出“青春里”的那一刻，不僅是對個人命運的抗爭，更是對社會偏見的宣戰(zhàn)。饒曉志希望通過電影，讓觀眾看到這群人更全面的一部分，能在生活里真正地尊重他們，“因為他們需要的，恰恰是外界的關懷?！?/p>

曾海若在調(diào)研時發(fā)現(xiàn)，年輕人患抑郁癥的比例非常高。父母的期望、社會的標準、快節(jié)奏的生活等，讓年輕人變得越來越“脆皮”，以至于人們時不時調(diào)侃要去“600號”（上海市精神衛(wèi)生中心）放松一下。越來越多的人因為生存壓力給自己打上了抑郁、焦慮的標簽，關注心理健康問題、敢于面對自己的精神狀態(tài)非常重要。近些年，社會對精神狀態(tài)問題的重視，讓人們的關注點從“病恥感”轉(zhuǎn)向“治療”和“認知提升”階段。每個人都有被困住的時刻，就像影片里的一句臺詞：“誰心里還沒點問題?！睂W會調(diào)節(jié)自己，敢于與“不正?！钡淖约汉徒飧匾Ｓ芯W(wǎng)友評論：“希望大家有需要求助精神科醫(yī)生時，不必有‘病恥感’，心理健康和身體健康同樣重要。”

雖然何立為最后還是能夠看到駱駝，但是他已經(jīng)能夠與駱駝和平共處。影片里，林春春說：“有病不丟人，該吃藥就吃藥，該曬太陽就曬太陽，像野地里的草一樣去瘋長?！痹试S生命個體以各種不同形態(tài)存在，才是善待生命、尊重生命的“正常”。有些怪人其實也很美，當陽光真正照進每個心靈的角落，一切“不正?！钡钠姸紩诶斫馀c包容中土崩瓦解。

（編輯" 張建" 44571822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