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龜巢荷葉佩(一對),為青玉質,溫潤細膩。由一塊玉料對剖制成。以浮雕、透雕技法琢出荷葉、茨菰及水草紋,單陰刻線示葉脈,紋理清晰。荷葉中心各凸琢一只伸頭相向爬行小龜,以雙陰刻線琢出六角形甲紋。背面僅以粗獷的刀工琢刻出枝梗。這對玉佩構思嚴謹,造型生動,鏤刻精細,拋光極好。古代將這種紋飾稱為“龜游”,寓祥瑞之意。這對玉佩出土之后,就被定為國家一級文物,同時也是首都博物館館藏重要文物之一。
青玉龜巢荷葉佩,1980年出土于北京市豐臺區(qū)王佐鄉(xiāng)米糧屯村金代墓葬中,墓葬為火葬土壙石槨墓。石槨四壁由四塊完整的青石板組成,以凸凹狀單榫卯相連接。槨底、槨蓋均由三塊青石條組成,石條之間以搭口相連。墓葬早年被盜,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壞,但石槨、墓志相對完整。
根據墓志記載,墓主烏古論窩論,葬于金大定二十四年(1184),距今有800余年。這是北京地區(qū)首次發(fā)掘的有明確紀年的女真族貴族墓,它是研究金朝歷史和玉器發(fā)展史極難得的珍貴實物資料。
烏古論窩論其人在《金史》中并未有傳,觀其墓志,值得一提的也只有“世為烏古論部人”“尚第二女畢國公主拜駙馬”“征遼之役公密有贊”這幾句。其墓志的撰寫人為李晏、書丹(用朱筆在碑石上書寫,以便鐫刻)人為鄧儼、篆蓋(墓志銘通常有蓋,蓋石上的文字習慣用篆書)人為黨懷英,此三人卻是金史各有專傳。為何三位名士會給一個不知名的人撰寫墓志?而且窩論身無官職,死因不詳,死后也未葬于北京,而是葬于山東煙臺。究竟是什么原因,又在北京發(fā)現(xiàn)了他的墓,墓葬規(guī)格還頗高?這一系列問題,最終在窩論的兒子烏古論元忠身上找到了答案。
烏古論元忠,金史有傳,根據賈敬顏先生的考證,《金史》中的《元忠傳》與《元忠墓志》的內容基本一致,唯傳的內容較志略簡,且將元忠獲罪被貶等生平記錄得更加客觀。
在金世宗尚未出兵討伐海陵王之前,元忠一直在金世宗的府中生活,后娶世宗長女魯國大長公主為妻。魯國大長公主在其母去世后,一直主持世宗家中的事務,為世宗所喜愛。后元忠隨世宗一起攻打海陵王,受到重用,官至右丞相,世宗還賜他北京豐臺區(qū)這塊寶地作為家族墓地,元忠遂將其父之墓由山東遷到北京,重新厚葬。當時由于元忠正得勢,這次遷葬的規(guī)格也隨之提高,因此,隨葬品應該多數為元忠夫婦為表達對窩論的孝心所葬入的,與青玉龜巢荷葉佩一起隨葬的還有一件白玉綬帶鳥銜花佩,將這樣兩件寓意吉祥的玉器隨葬入墓中,也是符合漢人所提倡的孝道,可見當時的金人已經開始接受漢文化。
“龜游綠藻,鶴舞青松”出自一首祝壽的宋詞。類似的語句在宋詞中并不少有,宋自遜的《晝錦堂·上李真州》中亦有“荷葉龜游,庭皋鶴舞”之詞句。龜與鶴在這里均寓意長壽、吉祥。而龜與荷葉的組合,從這兩句詩句來看,應該已經是一種固定的搭配了。因此,宋代的瓷器、玉器、金器上均有龜游荷葉這種紋飾出現(xiàn)。
在中國用玉的歷史上,玉龜的形象出現(xiàn)得非常早,先民很早就注意到這種動物,并賦予了它特殊的意義。
原始社會早期,大汶口文化就已經開始出現(xiàn)對龜靈的崇拜,墓葬中有龜甲隨葬。距今5800年至5300年的凌家灘文化中,1987年出土了一組玉龜和玉版,根據考古學家俞偉超先生和李學勤先生的研究,這組玉龜與玉版應作占卜之用?!栋不蘸搅杓覟┬率鲿r代墓地發(fā)掘簡報》中記載,玉龜分為背甲、腹甲兩部分,玉版則夾于兩甲之間。及至2007年,凌家灘遺址21號墓發(fā)掘出土的玉龜腹中有占卜簽,出土時位于墓主人的腰部位置。這件龜腹內帶占卜簽的玉器的出土,更加明確地表明這類玉龜在凌家灘文化中作為通靈占卜的工具使用。
河南、陜西、山西等地的商周墓葬中均有龜形玉器出土,最為著名的當數殷墟婦好墓中出土的俏色玉龜。此時期的玉龜做出龜或龜殼的形狀,頗為寫實,這種象形玉龜,功用和此時期的其他象形玉器相似,應該是脫離禮儀用玉范圍的,更多的是觀賞和佩戴的功用。
到了漢代,文獻中開始出現(xiàn)對龜的記載。《史記·龜策列傳》:“自古圣王將建國受命,興動事業(yè),何嘗不寶卜筮以助善?唐虞以上不可記已,自三代之興,各據禎祥。涂山之兆從而夏啟世,飛燕之卜順故殷興,百谷之筮吉故周王。王者決定諸疑,參以卜筮,斷以耆龜,不易之道也?!薄安贰奔礋讫敿椎牟贩?。文獻中的記載,主要記錄的仍是對龜的靈神崇拜。
從實物來看,漢晉時期,龜基本以四靈之一的形象出現(xiàn),如戰(zhàn)漢時期(西漢與東漢)比較常見的四靈瓦當。落實到玉器上,最為著名的當是陜西省茂陵出土的四神紋玉雕鋪首,這件鋪首是目前發(fā)現(xiàn)的最大的玉質鋪首,高34.2厘米,寬35.6厘米,厚14.7厘米。主體紋飾為雙眼圓凸、長鼻露齒的獸面,獸面兩側及上方高浮雕青龍、朱雀、白虎、玄武四靈紋及卷云紋,發(fā)掘者認為這件鋪首應為茂陵地宮墓門上的裝飾品。
年代稍晚的北宋時期的其他塔基地宮中,亦有獨立的龜形器物出現(xiàn),如河北定州市貢院內靜志寺塔地宮內出土一件白釉瓷龜;上海青龍鎮(zhèn)“北寺”——隆平寺的塔基地宮內出土的木函內有一銀龜。
相比靈龜,荷葉紋飾單獨出現(xiàn)在玉器上要晚很多了,大多是與動物紋飾相結合而出現(xiàn)的。1970年,陜西省西安市何家村窖藏中出土了一件唐代白玉八瓣花形杯,故宮博物院也有傳世的唐代花形杯,這都是屬于比較早期的花形玉杯。落實到荷葉紋飾上,南宋晚期的史繩祖夫婦墓中出土一件白玉荷葉洗,這是目前比較早出現(xiàn)的利用荷葉造型進行設計的玉質容器。
南朝梁沈約撰寫的《宋書·符瑞志》中記載:“靈龜者,神龜也。王者德澤湛清,漁獵山川從時則出。五色鮮明,三百歲游于蕖葉之上,三千歲常游于卷耳之上。知存亡,明于吉兇。禹卑宮室,靈龜見。玄龜書者,天符也。王者德至淵泉,則雒出龜書?!鞭∪~即荷葉??梢?,南北朝時將龜游荷葉視為歌頌帝王德澤清湛的象征。龜游荷葉的題材,最早出現(xiàn)于唐代的銅鏡、瓷器上。此后五代黃堡窯遺址中發(fā)現(xiàn)一件青瓷盞底殘片,在盞內底心貼塑一龜,腹外刻蓮瓣紋,但玉器上并沒有見到這一題材的紋飾出現(xiàn)。龜游荷葉的題材開始出現(xiàn)在玉雕工藝上,是從北宋中晚期或南宋時期才開始的。
目前考古出土的宋金時期的龜游荷葉玉器僅有兩件:一件為四川廣漢和興鄉(xiāng)南宋窖藏鐵匣子出土的龜游荷葉玉帶飾,另一件就是首都博物館館藏的這一對青玉龜巢荷葉佩。
將兩組器物進行比較,筆者認為,從玉質上來講,廣漢和興南宋窖藏出土的龜游荷葉玉飾更加潔白,紋飾風格更加簡潔精致,僅一小龜游于荷葉之上,小龜昂頭橫尾,四肢呈爬行狀,荷葉中部微凹。窩論墓出土的這一對青玉龜巢荷葉佩更加大氣,玉雕手法也更為精湛豐富。南宋和金,一南一北,雕琢出紋飾題材一樣的龜游荷葉玉飾,應是文化相互交流的結果。
(責編:馬南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