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蒙古財經(jīng)大學 牧戈
越來越接近她,像一只豹子。
沒什么與之相配的,那種
愛,或者恨。我們稱之為
無法進行,無法完成的工作。
像一架雜物間里的鋼琴,
那個男孩依然彈奏著,指尖
放輕松,俯下身子,全神貫注
地叩響白色琴鍵,宣布著
下午的到來。在那之前一切
不會停止。他說過,有一種
愛在憂傷變得脆弱之前,他會
沉默并感受,試圖用鉛筆
畫出清晨的模樣。等待安靜,
停下,在門外駐足,有一團云
正在上升,凝聚成形并消失
直到那只靈魂的胸膛上下
起伏,發(fā)起新的進攻。而我們
站在他們一旁,莫名的悲傷,
一切將結束,但沒人會在意。
黃昏的轎車
那時,一輛轎車停在你的面前
一度讓你無法辨認,陽光
與空氣中,灰塵閃耀著,
仿佛珍貴的藥罐。
你會見到,車窗下
緩緩展開的面孔——
衰老如木樁,曾讓你以為青春
已經(jīng)結束。
你設想著:
見到他,你會招手,
問候,或許裝作沒看見,
在草坪上繼續(xù)手頭的工作。
但不經(jīng)意之間,你會顫抖
因為一種冷,水汽的鳴叫聲
在屋內(nèi)回蕩,愈來愈像
灰鴿,安穩(wěn)地立在墻頭。
你抬手把它趕走,讓它帶著
聲音,融入沉睡的天空。
那里一度灰沉,雨將前來
滴入湖底。
像一條安靜的白魚。
那些陳列之物,被重新喚醒的
池塘里,水折射出
異樣的光線,你曾經(jīng)忘記。
但你最終會想起,雨水流下臉頰
在白霧與灰霧之間,
你慢慢合上自己的眼睛,
黃昏之后,輪胎切開雨幕,
你曾經(jīng)離開過。
蝴蝶
在愛之后,燈光漸漸消失。
我們走下樓梯,你指著門口
那座石膏像——博物館里的
陳列品,灰舊的化石。
你湊過去,仔細地看著這一切
似乎,頭發(fā)是一只被束縛的蝴蝶
在泛起淺影的玻璃之下,疲憊地
展開翅膀。像一種花紋的微笑。
它活在我們的中間,喘息著,
像樹枝在顫抖。我抬起頭,
看著你的臉,此時
你的呼吸,像是一只蟬。
一種緘默將我們帶到此處。
你輕挽我的手,打開燈——
你知道的方式,送他離開。
一只蝴蝶在雨中緩緩顫抖,
樹葉在風聲中墜落。
你嗅到太陽的氣息,來自他。
然后你會忽然想起,關上燈,
曾經(jīng),你丟失了一種愛。
牧戈,本名李奧博,內(nèi)蒙古財經(jīng)大學2022級漢語言文學專業(yè)在讀本科生。
北京師范大學 林栗子
講一個故事
講那些或陳舊或嶄新的墳墓
墳墓中或老或新的靈魂
或者,每一捧泥土
都可稱之為墳墓
埋葬
林中輕盈飛躍的松鼠
好了,現(xiàn)在它躺在這片土地上
正如一顆成熟搖落的松果
從未有過的安靜
埋葬
枝頭呼喚春天的桃花
開得不管不顧,要吸引最好的春暉
即使,是在荒無人煙的后山
當春天的最后一場雨落下
它就埋進泥土沉睡
如嬰兒般沉睡
埋葬
稚嫩的我和我的伙伴
冰冰冷冷的,各懷鬼胎的人們
埋葬呱呱墜地的嬰兒
也埋葬自己
蜷縮在雪地里,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等著、盼著
一再失約的春天
林栗子,本名馮琳,北京師范大學漢語國際專業(yè)在讀碩士研究生。
仲愷農(nóng)業(yè)工程學院 黃人厷
下雨時鳥站立的位置
一場雨總是這樣出現(xiàn),乏味
吞噬一半的天空,留下一半的明
在云層里反復醞釀著游移
降水以前,鳥飛起的姿態(tài)是單調(diào)的
無人去在意一只往復的生命體
下雨了,草片忙于承受泄流,頂撞
柏油馬路除了架起汽車,行人
還被要求去架起一場雨,一場雨
在被觀摩時,一只鳥在鳥群以外
的位置站立,撐著傘的人時常走神
忘記自己身處一場雨的考驗、洗禮
衣服在暴雨中飛了一件,由此推斷
一個婦女會飛在衣服的后面,貼地而行
一只鳥見到淋雨的人,會感到遲疑
一只鳥不知道是風走在雨的前面,抑或
雨御風行進,一只鳥脫離族群,遠離生
雨停的時候,戛然而止的還包括蜻蜓
此時,一只鳥站立著的位置,就是它的冢
大雪將至
出門去看雪吧,你說,如果一切順利
這將是我第一次見到雪,見到白色火焰
大雪即將落于人間,沒有人感到緊張
也許他們并不是第一次吹起這抹白
雪要來了,我不知所措,翻開一本書
又合上,那里不會有泥石流,雪人,梅花
我應該穿上一件羽絨服嗎,這樣,一只
天鵝的翅膀就會暫時居住在我的身上
大雪即將降臨,我的心并不平靜,像
等待一場約會的年輕男孩,或是女孩
雪是否會如約而至,晚來還是早逝
這些都是秘密,要暗暗地藏在雪花里
我等了很久,大雪會進化成小雪嗎
雪花落在了哪一棵梅花樹上,又是誰
踏了雪,在純凈的地面留下不純
我選擇在窗子前等,等雪率先侵蝕
替我的屋子剪上窗花,掩飾某種污漬
雪停了,要是那時我走出房門,撣落
屋檐的雪,一片雪花該會安穩(wěn)地棲在我
的肩,我也順勢,為它,為人間賦下詞句
站在郵局旁邊的人
沒有信件的日子,不值得一個
忠誠的狂徒、哈巴狗尋覓
郵筒是綠色的,在遠方,一些
角落里,可以是鐵紅色,五顏六色
向往自由的人喜歡涂成紅色
變臉時,把別人涂成自己所想的色彩
畫家有自己獨特的追求,寫信不涂
任何的畫像,但寄出孤獨和失意
克萊因藍、野蕨綠,有人說是流行
有人說是滯后,高雅,天方夜譚
也有人什么都不說,堵住喉結
郵遞員見過那個站在郵局旁邊
什么話也不說的人,人們把他理解為
畫家、歌手、行為藝術者,很少
有人把他比作一個父親,一個父親的孩子
稱職的丈夫和出軌的情人,等信人
郵局容納過很多,過去和歷史,一扇窄門
一座宮殿,站在郵局旁邊的人,站著
小城的前世,失語者的未來或當下
黃人厷,本名黃健雄,仲愷農(nóng)業(yè)工程學院2022級國際經(jīng)濟與貿(mào)易專業(yè)在讀本科生。
山東大學 陳濠
那夏天的影子,藏在了青藍藍的天空里
帶不走的余音,傳進輕微微的海風中
在這么一個季節(jié)
總是能聽聞到波濤聲的香沁
耀眼的太陽始終懸掛在頭頂
就這樣被照著,走過樹蔭下的點點光斑
抬頭遠望伸手觸之不及的朵朵流云
走進向日葵的海洋,踏上兒時的坡道
看那陽光照耀著的金燦燦的花
是不是曾經(jīng)也有誰這么仰望過?
只不過那時候仰望的人
還可以躲進向日葵的影子下
而現(xiàn)在卻長大了
明明只是一個又一個季節(jié)的更替
卻為什么還會讓人如此懷念
曾在樹葉的點點光斑下輕拂風的清涼
揣著冰汽水聽取翻涌潮汐的月光
雖有酷熱,但不失夏天的稚趣
此時幼稚的夏天已經(jīng)長成了大人
我也依舊在那條坡道上
身影銘刻進盛夏的風中
夏風之中,那是我們遺忘在童年
令人懷念而又眷戀的,淳樸歲月
陳濠,山東大學2022級計算機類在讀本科生。
福州大學 向前
寒夜里一艘小小的木筏
停在了沒有結冰的湖的中央
我并非真的釣叟,但舉著釣竿
今夜沒有風也沒有雪,但我
眼中看到了漫天飛雪
從來釣上來的都無所謂是不是魚
但似乎也釣不上來那些古人遺留在冰天里面的孤獨
北風一來,你身上的蓑衣一緊
每一片雪花都融化成詩情
滴落在這一池只在夢中結冰的湖水中
毛皮大氅,或者身著錦衣都不合適
溫暖會將筆硯中的墨水烘干
我知道你擅長寫一些冷僻的傳記,或是
一些發(fā)發(fā)牢騷的寓言
偶爾當然也寫幾首五絕
在呼嘯而過的風中神往盛唐
向前,本名徐鼎竑,福州大學中文系在讀本科生。
江西師范大學 夜萱
那時我常蹲在青黑色屋檐下
木訥地聽一種雨
聽聲浪摩挲鵝卵石,嘗試撫慰它的溝壑
聽雨水擁抱田埂,俯沖進稻谷的身體
聽作物熟睡的呼吸,浸潤爺爺土黃的手掌
早已習慣在雨滴里棲息
煙云與我有著咫尺的距離——
在光年之外架起橋梁
交換相似的步容
不知何時出離了童年
倘若記起,便羞愧
像狗尾巴草垂著頭
閉眼,呼吸,思索瞬間的流逝
夜萱,本名許燁暄,江西師范大學2023級漢語言文學(師范)在讀本科生。
常州大學 陸千蔚
水霧在紙張的毛孔間仿佛失去了重量
懸浮在梁柱,如一縷炊煙般
做著藕斷絲連的遠行的夢
屋脊相連處融化為青黛的眉批
凝視著遠山
那里埋藏著失衡的往昔
即使時過境遷的高墻沾滿爬山虎的痕跡
你的心房剖開
是年少在江邊放生的一尾幼魚
當白玉置換了頭骨
血管與葉脈相連
呼吸間吐出青苔、碧波和無數(shù)個可以浪費時
間的日夜
投水
一棵臨水而生的杉木告別余暉和鳥鳴
正如一個迎風落淚的旅人
在湖泊和時間的折疊處
蕩起三十三圈漣漪
若地域有聲,此刻底色該是沉寂
風悄然翻進堆疊愁苦的行囊
把苦痛吸入潮水的軀體
但此處是死水,不妨去別處走走
陸千蔚,常州大學在讀本科生。
西南民族大學 摩瑟西洛
割蕎的母親
天蒙蒙亮。星星閃爍著亮光
成熟的蕎子低垂著飽滿的谷穗
母親一早就在高山上
一手握住蕎莖,一手揮動著月光般的鐮刀
把倒下的一簇簇苦蕎
扎成一個個斗笠
“如果沒能在露水蒸發(fā)之前完成收割,
蕎麥里的養(yǎng)分就會干涸。”
星光隱逸
逃匿。叫人懷疑母親收割的不是蕎麥
而是一背簍的星光
萬格山之夜
月光揉開記憶里的褶皺
——這樣的夜晚。
適合反芻一些過往
父親咳嗽得厲害,像
要咳出一片肺葉
充斥著咳嗽聲的木屋
像窗外風雪交加的夜
母親燃起火堆,翻烤著
幾個土豆。
等待一罐中藥的煮沸
雪打疼喑啞的土地
風,吹著枯掉的索瑪花叢
貧瘠如土
和父親打磨瑪瑙石
高速轉(zhuǎn)動的切割機
發(fā)出轟鳴,如動車橫穿群山
昏暗的燈光中,石質(zhì)外皮
濺出火星——
祖先的火石打出火光
這是父親為數(shù)不多的愛好
在切割機面對瓷磚之外——
透過電筒的強光,濕潤的截面
現(xiàn)出了里面細膩的質(zhì)地
我們總是在忙碌地經(jīng)營生計,
偶爾談及生活
遙遠的五月
一支悠遠的曲子緩慢生長
月光河流淌,祝詞收起翅膀
雛鳥啄食著小麥碎屑
時刻警惕一只灰色貍花貓
吐蕊的格?;ǎ音~蝦的我
在這里,時間幾乎靜止
當晃動的羊鈴聲路過山谷
肖水萍的動植物就會猛然蘇醒
木犁翻動土壤,布谷鳥簡述節(jié)氣變換
祖母在遙遠的五月擲下木桶取出
清澈,灌溉糧食。一刻也不曾停歇
摩瑟西洛,本名毛興華,西南民族大學在讀本科生。
??巳卮髮W 李秉哲
攢存鶴的鳴叫
無關煙波里,記憶的重疊和消失
我們掌起燈,稱它為命運
等待血肉里抽出鳶尾
等待在深夜,一只鶴掛滿糖霜
春日,正是心里藏著一抔井水的時候
躲在山野中拼湊日子
世間事可如梁上的枯木,
岑寂落在窗欞。
并將你我的思緒化為蒼耳,
我們賒欠悲愴,等待某種事物開裂
鶴,在故園的墓碑上歇腳
背誦燕子,河流,一個村莊的乳名
這一如父親老去的過程——
人間的苦楚埋進地里,生出麥子
鶴,風漸漸剝開我的皮肉
鶴,請你找尋這個國度互相戕害的骨骼
世間的靜默,在你眼睛里
得以凝縮
再會吧,素蘭
1
再會,再會,
過往蝕滿鐵銹的時候,
太陽會從我眼里流出金黃的眼淚
指引云端深處,一只鳥的流放
素蘭,是我掠過早春還愿的人群
未盡的情緒
2
盲了眼睛,我拄一根杖子
月光照下來,
我顱腔里映著銀光
素蘭,天下的風卷過麥子,
指引羊群等待夜色的感召,
素蘭,云在你記憶里散掉,
在我意識邊緣抖落一捧水芹
我們夜談,久坐
把野草編成繩結
大霧升起來了,染白樵夫的鬢角
我?guī)缀跽J出那是我的父親
我想,我的怯弱是故鄉(xiāng)的邊界
我們也會老去嗎,素蘭
3
一切只是平靜地流動
山的影子,水的余燼
在夢里,我們越過生死的關隘,
牧民趕馬,野風媾和
這時節(jié),你用呼吸在我身體里筑起迷宮
過往種種正以某種形式向我開示
我手心展開如翅,一只蝶正化作掌紋
再會吧,素蘭
我會在一個收獲的曠野獲得永生
李秉哲,??巳卮髮W2023級電影和銀幕研究專業(yè)在讀本科生。
湖南中醫(yī)藥高等??茖W校 劉嘉麗
春天種下的,秋天便用來收獲
每一場黃昏用心填滿的顏色
在漸緩垂下的日落
農(nóng)人的身體里
早已是稻谷的根絡
大地上零零散散
紋理在銀杏上打磨
擺動一段未啟的風絮
漫天的灰燼
穿刺了一個谷物的春秋
直到身影也變得矮小
秋天才完成了它的最后一波收割
劉嘉麗,湖南中醫(yī)藥高等??茖W校中藥專業(yè)在讀本科生。
西北大學 張馨露
一生在等待,池塘
水面落入小小的一葉
街道上車馬嘶鳴
年關的游人,停泊在異鄉(xiāng)
陷落在日復一日的泥地
她掌管落葉,掌管圓缺的明月
親人的惦念,被她裝進口袋
年少時的經(jīng)綸如墻皮脫落
有人在清掃大地,清掃橘黃色的夢境
她在等待,等待期待已久的兌現(xiàn)
她想起七歲的夜晚,飯菜在旋轉(zhuǎn)
渺小的池子里長不出愿望
她如今望著格子間的背面
像是在落了大雪的冬天,找尋靶心
卻只看見松樹被掩埋
她在等第許多個冬夜,等待
關于落入池塘中的一切
張馨露,西北大學戲劇與影視(創(chuàng)意寫作)專業(yè)在讀本科生。
天津理工大學 張熠凡
我們總是愛邂逅勝過離別
可是紀念總在最后的一天
也許只有一個瞬間
一下眨眼,一次想念
有人就偏偏遠走不見
若我愛上那想念的余韻
我也沒有愛上那離去的人
如果分別是一陣細雨
它淋不濕我為相聚而燥熱過的心臟
此后不妨吟誦此刻
若我目送過眾人的離散
在我面前
然而沒有目送,沒有此刻
只留給我無數(shù)遍的回聲
無數(shù)的殘響在瓣膜間回蕩
問問那流向記憶中的身影
為什么在我眼前舞蹈?
為什么使我頭昏腦漲?
如果思念是種暈動癥
就讓它消散
在車開遠之前
剩下的路
我可以走過去
一日
朝霞與黃昏本無分別
如生與死同是天地的一剎
你在夕照中曾瞥過我
我在日出時還你這一眼
深深地,有似千年前的明天
命運從不曾主導浮沉
然而升降是人間的基因
你在谷底問候我,仰著脖頸
我知道你總會站到崖頂
到那時,我再擁你一道墜落
張熠凡,天津理工大學軟件工程專業(yè)在讀本科生。
廈門大學 李鈺
太陽的影子破碎了
光還揉在空氣里
鐵鏟的眼睛瞪圓了傍晚
給舉著蠟燭潛入水中的人
撞開一柱蹬破阻力的漩渦
一柱磚頭粉末摩擦后綻開的煙火
籠中人吶喊要無盡的雨
要淹沒那張繪滿蝴蝶卻無力飛翔的畫布
而你的腳印把風暴碾成曲折的河
在不醉的返航的船上
輕盈一次白馬的躍
太陽的影子破碎了
你看看它不受遮掩的心
像不像個
盛滿往昔烈焰的八音盒
所有的恒星失眠了以后
所有的恒星失眠了以后
夜晚就下起蜂蜜
我縫補醉了的屋頂
在玻璃杯里種植星系
所有的影子迷路了以后
野人就跟蹤我
我踩著它喉嚨里滾出的石子
搬進你深邃的目光
李鈺,廈門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專業(yè)在讀本科生。
北京師范大學 翎風
濱海大道
冬天,人們?nèi)フ腋鼫嘏乃?/p>
在一粒沙子變成蚌殼的地方
無窮被剖開,我們緊閉雙眼
遙遠的海岸線此刻是一張帆布
你我愛的人離這很遠
或許今天更適合作畫,淋雨
什么都看不見但刺骨依舊
我說夜晚很快就會來臨,你說
聽見了嗎?那鼓動的海潮聲
舊世界永遠不會再來,只要我們
打開一部分海,走在大道上
就能前往一個寧靜的冬天
下一次,所有蚌殼將飛起來
珍珠從中墜落,我們以此為食
一天天長出好看的鱗片
伏羲,伏羲
伏羲,伏羲。你是風景,抓住我
蒼白且圓融的手,把磨盤拋向洪水
渾濁黑與白的弧線,如此才能
真正地重生,把圓規(guī)與尺奉還天
那么多美麗的神話,都是風景
我看到你與她纏繞的蛇尾中,冰涼
但游移的情感,不對稱的形象
創(chuàng)造世界的不正是這些零碎的真實
這些畫像的傷疤,泥與土的分離
把鼓腹的雷、三足的光,留給假想的
人間,而我們渴求肉體之外的復活
它們永遠是唇與目光外的理想鄉(xiāng)
你繼續(xù)走向低矮的草地,伏羲
花只開在崇高的地方,我?guī)阏?/p>
小草的根,它們足夠強壯,足夠
高深,一直向下,去做明日的好人
東山記
向東,或往高處走,草木已不重要
萬般水匯集之處,需要干燥的腳掌
移動腳印,我們走向東山之陽
斑鳩、喜鵲拒不載日,人首鳥身
降格成前現(xiàn)代的修辭,見則悲憫
這山中的狂歡,何須攀登?
又東三百里,曾飛翔的事物被遺留
夸父,你無需再驅(qū)動,無論是電動汽車
還是野駒的馬力,早已攜我們離開
桃林,過了東山還是東山,東方
是我們花瓣般的指甲,不斷綻放
見則天下,會降臨無詩意的雨
你朝東看,那桑樹,是文學的兒女
時代的青銅,未來我們將棲息于此
把來路拆解,繼續(xù)向東射出溫柔的箭矢
直到一次偶然的回頭,故人,你在
昨日的東山,若看見扶起桑樹的木頭
無名且粗糙的手,那將是真正的春天
南山記
南山,不是一個關鍵詞
它不可攀登,在我離開以后
羽民國在其上,不死民在其中
無論是飛翔還是死亡
都超出了爬山本身
南方變得可疑
我曾在此處制造夏天
云霧裝置,在降解中重生
不是英雄的,就是蠻人
紅土地也曾是干燥的火焰
我們一個個,都有極限的身軀
一身三首,或一心二用
南山好漢,簡易而熱誠的
人群,上山了就無法摧毀
我要在此普通地生活
都市青年,蟲豸,木棉花
不用上山也能看見這些
飄浮但沉重的兵器
對抗東南西北的浪漫,有意義
或無意義,連綿成山峰
翎風,本名孟琳峰,北京師范大學中國民間文學專業(yè)在讀博士研究生。
武漢理工大學 常無
你想訴說的秘密,就深藏吧
言語實在有限
只看著你的眼睛,我便懂得了
這樣一天一天地活,究竟是為了什么
不過是為了一個轉(zhuǎn)瞬即逝的擦肩,為了
泣不成聲的痛苦
與喑啞的哀悼。為了白花杜鵑盛開時
一個模糊身影
片刻的停留
你不停地疲倦,如同我
曾經(jīng)默不作聲的絕望
我至深的憂傷,來自你的光芒
為我慷慨投下的陰影
我的人生是座迷宮,你不厭其煩
帶我找出口。在我們寧愿沉默的時候
意義,便從無意義中誕生了
你不曾成為一個生命,想過我
度過此生的原因
你也曾蹣跚學步,模仿前人的姿態(tài)
以為
是要奔向同一種未來
那燦爛的勛章——我們?nèi)拥羲?/p>
忘記它,就像忘記一顆心
如何跳動
憶起它,就像憶起生命
不曾擁有任何,才稱得上廣闊
迷蒙多年,一朝醒悟
閉上的,只是一雙短暫看過世界的
眼睛。靈魂的黑洞
永恒敞開
常無,本名王瑩,武漢理工大學在讀本科生。
中南民族大學 班航
那夜梅花凋落時,月也落了三分
看見雨滴掛在鏡片上的波光粼粼
那夜梅花凋落時,路也暗了幾分
聽見跳珠濺起后鞋跟的滴滴答答
長大后軀體落了靈魂孤游的下場
不知道另一個城市生活的你,是否
看見梅花凋落,在匆匆過路行人的腳旁堆積;
不知道另一個城市生活的你,是否
看見月落三分,在乾祐河岸交談漫步的故地;
不知道另一個城市生活的你,是否
看見路燈銀竹,在微風拂過傾聽暗涌的激蕩
深夜未眠時,我看見
稀疏來往的車輛夾雜著
城市未曾消失的閃亮的霓虹;
深夜未眠時,我聽見
三五成群的好友酒后暢談
肆意打破夜晚無人時寧靜的沉寂;
深夜未眠時,我聞見
墻角潮濕已久裂痕深處
昔日理想與軀體發(fā)霉的腐味
你呢?那夜梅花凋落時?
深夜未眠時?
班航,中南民族大學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專業(yè)在讀碩士研究生。
福州大學 林芷歆
回南天的水汽倒流時,
或許腳印也深。
驟雨里呼出的溫度,
是另外一種陳舊的顏色,
圓鈍地,在四周不斷繞行。
天花板上的蝸牛,
從滑落的水滴旁邊穿過,
像隱匿的潛水艇,
躲開洶涌的紊流。
失真的花紋懸停在瓷磚表面,
我的手掌太過冰涼,
無法讓潮濕繼續(xù)呈波浪狀前進。
空氣里長出點點霉斑,
沒有由頭的苦味摻雜著霧水,
在漱口杯里溺死一只蟲翅缺失的水蟻。
青苔在書頁上板結,
馬孔多的雨季里,
人類也長出魚類的鰓。
天井里還剩下一盞積雨云,
墻上的瓦當,依然在期冀四水歸堂。
大口呼吸,氧氣被壓得太實,
陽光或是雨水都會讓人得救,
此刻卻為時尚早。
我只能閉上眼睛,和干燥劑共振。
窗外的木棉花靜止不動,咀嚼掉
最后一縷飄忽不定的風。
我看見昏黃的火光,
在玻璃罩里明、滅,
倒流的水汽不斷上升,直到
所有人都在南風天里漂浮起來。
林芷歆,福州大學在讀本科生。
浙江工業(yè)大學 吳張睿
霜降把初心托付緊實的肉
外公用雙手摩挲鹽巴
摻汗的鄉(xiāng)音,偏愛倒掛的晾曬
像整齊有序的烈火或編鐘
跟隨舌尖,敲奏一支陳釀的舞曲
在綻開的高鐵站,斷腸人
將鮮紅的味蕾,收納進兒時的行囊
窗框里豢養(yǎng)了飛速倒退的即景
我瞥見一片墳冢遷徙的遺跡
快速穿越山嶺的舊夢
掠過無數(shù),陽光下蝶變的爝火
以及外公嶄新的墓園
吳張睿,浙江工業(yè)大學會計專業(yè)在讀碩士研究生。
云南師范大學 李開鴻
天氣晴好
毛衣醞釀著我體內(nèi)的熱量
一粒種子在抽芽
我用我的詞語勾勒一朵向日葵
舒展 溫柔 陽光肆意
親愛的,我用這線條把你描畫
把你包圍
就像秋天占領樹葉
親愛的,藍窗簾上陽光跳躍
我想起大海
翻滾 耀眼 慷慨激昂
你的心跳震動我的時間
李開鴻,云南師范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yè)在讀本科生。
湖北中醫(yī)藥大學 凡娜
世界悲傷,像塊干木頭。
習慣總會朝左,地面鋪開一層細碎的白沙。
在一月,這明凈的門口
水銀還未著火,沒有咳出最后的冬天
把哨子丟給夜晚消殺。
你翻開耳朵,有枝櫻花在云間顫抖。
暮色漲潮,如今檸檬樹下沒有牧羊的少年了。
頭頂,掛滿小小皺眉的陽光
玻璃吊瓶。
時間站在那,鞋帶是只逝去的蝴蝶
空白病歷走向前,而蔚藍的墨水后退。
你拔下那塊軟木塞
白夜就追著你悄然伏在你左肩上。
而十字街口,圓弧盯著過去
你將床單的膽怯絞洗。
夜空遙遙,被燈光釘住了
——雪,落下后靜止。
童年掛在晾衣繩上,似乎某個午后
被風吹著
那張毛邊的夢境。十二年前
你放學回來,踢開一個空果核
外婆低著額
修剪那棵柿子,這是院子還回的結果。
幾座山和這個冬天,記憶的俘虜
在薄霧里擁擠,嘴唇抽芽。
凡娜,湖北中醫(yī)藥大學2021級運動康復專業(yè)在讀本科生。
黑龍江八一農(nóng)墾大學 周南
她是地窖里上霜的白菜,
她是扁擔上,肩挑煤塊的平衡家。
她是不時髦,又矮小的模特。
她是樹上沒有水分的柿子,
一把火焠出的真理。
她衰老得,就快要當大地的肥料,
亂竄后萎縮的氣球,停在了鞋底的梯子上,
薄薄一片地躺著,
留給我,汪洋成海的幻象……
母親的暮年
她開始有了無人坐聽的自絮,
也常常失穩(wěn)打翻茶碗。
低頭昏聵的樣子,
在歲月中攤開了她的生平。
她成了廢舊的報紙,
不壓秤的底片。
她把抿了好幾次線,
也穿不進去的針放下。
她抬起頭,
以神的姿態(tài),
望向窗外的青山。
媽媽
媽媽,我一天天地在這世間晃悠,
雙腳卻不能著地,
心里發(fā)緊又想落淚。
我不能擁抱你,
我的胳膊太短了,
我看不見你,
只能想象你……
詩歌不能做數(shù)學解法
1981年的《飛碟探索》
早就破敗得不成樣子,
追求著早期的地球生命,
一直是他們的課題,
這與我無關。
撿把柴,
把鋁鍋燒熱,
煮一把掛面,
就著雨后的濕氣一口吞下去,
星河從眼睛里冒出來,
落在地上,
成了閃耀的晶體。
人類常常在迷霧中尋找答案,
如同拿詩歌做數(shù)學的解法。
解釋不了的東西,
就說它是永恒,
如孤獨,如浪漫。
我們吹個口哨吧
我們吹個口哨吧,
雪就落在原地。
不急,
長夜就讓它長去吧,
地窖的白菜碼好了,
煤也夠燒這冬的。
窗上開始有了溫暖的汗水,
藥渣就鋪在雪面上,
出門就能防滑。
我們吹個口哨吧,
再掌兩雙鞋,
孩子的學費就出來了。
生活的問題迎刃而解,
墊一塊石頭就能往前走一步,
前面不遠,就是離家的車站。
我們吹個口哨吧,
讓血液活絡起來,
別像缸里豆包凍得叮當響。
烤烤火,
把眼淚都烤干,
蒙頭睡一大覺,
時間附贈答案,胃只需要一碗熱湯面。
我們吹個口哨吧,
吹個共鳴的口哨。
然后在秋天的玉米地里相逢,
什么恩怨都比不上,
這一穗是一穗的踏實。
以往,將來
帶著勇氣敞開懷。
長大的孩子,
會穿過生銹的鐵路,
往前爬,別回頭!
煙囪的煙,
在呼嘯的北風中散開,
平靜的荒原里,
是離去人的嗚咽,
是一些人的一生。
周南,本名趙云鵬,黑龍江八一農(nóng)墾大學園藝專業(yè)本科生。
實習編輯 付煒 張譯丹
責任編輯 陸萱